她……

无题

隆冬腊月的一天，冰天雪地。首都机场候机厅，温暖如春。人们有的办理登机手续，有的忙碌托寄行李，而后便是耐心候机。办完确认手续，我知道离登机的时间长着哩！

紧挨我一位女士的行李多得吓人。因为她一个行李包的平面足有一平方米多，而且还有两三个类似大小的包，堆在一起像座小“山，” 她穿了一双笨头笨脑的灰色旅游鞋，牛仔裤和黑色大开领紧身衫，裹得她滚圆滚圆的。她依偎着膝盖团坐着，样子闲适而恬静。

她，准是要出国去！瞅着她冷寂而死翘翘的模样，我猜想。于是，我一边转动茶杯，一边和她搭讪：“你准备出国去？”

“不。从国外回来。”

我的判断满拧。于是，我频频喝茶，仿佛喝茶能掩饰我的尴尬。问：“从哪国回来？”

“新西兰。”

“新西兰好吗？”

“我觉得一般。不过他们的环境保护得好。”                 

“是的。听说毛利人要砍一棵树，先得种一棵小树。”

“这倒没错。”

“新西兰富吗？”

“不太富。他们是个经济不太发达的国家。真的。我觉得他们像农村，城里没有什么高楼大厦。只有自己盖的别墅。就是咱们讲的小二楼吧。”她抿了抿嘴，倒腾了坐着的姿势，跷起了二郎腿，样子显得很轻松。

“原来这样啊。”

这时候，她扭转头来，我见她珠黑睛亮，眼神直勾勾的，让你瞅一眼会产生温柔仁厚的感觉。那头浓密的黑发扎成一笼统，这发式与她全身的装束特别协调，整个看上去非常简洁。宽宽的圆长脸，除了皮肤略微显得粗糙一点外，剩下的就是给我圆圆的感觉了。幸亏她个头有一米七左右，否则这大块头你就不太好认可了。然而，她这腰圆膀宽的长条身材，让我觉得她既丰腴，又不失匀称。她并没有穿红戴绿，这样子反倒流淌着朴素大方，随意可人的神韵。当然，除却她稍稍令我产生几分奢华感的淡淡的香水味之外。

“真的。”她接着说，“他们慵懒散漫。早晨九点来上班，下午五点下班。周六、周日休息，不仅街上商店关门，而且银行都停业。他们是那种享受型消费型的国家。”

“他们的语言？”

“英语。当然，他们也讲毛利语。”

“听说新西兰的绿卡好拿？”

“不是不是，现在不是这样的。”她冲我笑笑，样子活泼可爱。即便是沉溺于幻想的姿态，也显得妩媚动人。

……

在东聊西聊中，我得知她家在烟台，去新西兰学计算机，有一年多了。

这时候，我虽然没有喝酒，但心中却充满了无限强烈的醉意。但是，说真的，我几乎不知道这醉意是什么。或许它是首都飘飘扬扬的浓密的雪花；或许它是她温馨可人的些许个异国香水味道；或许它是她沉溺于幻想的妩媚动人的姿态；或许它是她既丰腴又匀称的圆嘟嘟的形体感觉。有谁知道呢？或许这醉意是室外广阔无垠而又连着茫茫天宇的停机坪；或许这醉意是飞机轰鸣着冲出跑道凌空而飞的一瞬激情；或许这醉意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共鸣心境。

总之，时间加速，感觉放慢。我面前的电子显视屏告诉我，已过两个多小时了。我“哎唷”着拿出机票、保险单、机场建设费等等票据，一边做办理登机手续的准备，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和她聊。

片刻沉默后，她盯住我捏在手里的票据，喃喃地，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说：

“哎——现在的机场建设费，也不知道是多少钱一张？”

“五十块一张。”

“你瞧瞧。我只剩下五十，还不知一百了。也不知买机场建设费够不够了？也许够了吧！估计够了。”

沉默。我不由心头愣怔了一下。她呢，朴朔迷离的目光，朝我扫过来扫过去的，扫了一阵子，才停住在她笨头笨脑的灰色旅游鞋上。

无言。我心里像堵上了什么东西似的，感觉憋的慌。我刚才如梦如幻的醉意，倾刻间烟消云散了。凭心而论，当时我兜里掏出五十、一百的那是举手之劳。但是，随之心里一下子涌起了，那种要小姐陪吃陪喝陪聊，而后通通快快给小费的味道。我略微调整了一下情绪，并故意窥视她的神色，嘿！人家一脸蛋儿的坦然自若。

瞬间，我决意尽快离开。“唷！到时间了，我该走了。”我像对她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临走，我朝她挥手告别。那种难分难舍难开口的情结，几乎让我说不出“再见”两个字，但是我还是说：“再见！”

“拜拜！”她挥动着举到耳朵根地儿的手，能见出几分尴尬。

当我乘坐的飞机箭一般冲向天空，朝着海口飞去的时候，脑海里仍然萦绕着她音容笑貌，回味着十分欣慰的时刻。但愿这回，我对她的判断真正是满拧的。

这就是她。虽然我不知道她的姓，不知道她的名，不知道她的年龄，不知道她的其它一切，但是，她居然在我心里垂之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