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不敢陪我走一遭天涯

天涯海角，至死方休

1:

沈念和楚歌是一对青梅竹马，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到大学到现在，两个人形影不离。

沈念一直想横穿内蒙古经新疆再到西藏来一次长途跋涉的行走。零八年的夏末，楚歌买了一辆车，叫醒还在睡觉的沈念。就这样，这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开始了。沈念迷迷糊糊，就从北京被运到了蒙古。

等到真的看到了草原，看到了蒙古包，沈念终于清醒，自己原来不是在做梦。她张开双臂拥抱一阵一阵来的清风。她说，楚歌你看呀，和我梦里一模一样。

楚歌口里叼着烟，打开后备箱把机器拿出来。两个人将近一年不工作，总要有钱可以贴补贴补。他答应给公司去摄影，沈念一时兴起，常常给照片配上文字。一来二去，二人被一家杂志社签约了。这场旅行，也不至于狼狈。

大学毕业后，沈念继续读研，楚歌在一家公司开始工作。沈念的父母不时还会寄给沈念些钱，加上沈念自己拿的奖学金和论文发表的报酬再加上楚歌的工资，两个人还生活得下去。

至于楚歌，他七岁的时候父亲去世，十岁的时候母亲去世。十七岁的时候爷爷去世，二十二岁奶奶去世。他成了孤儿，除去沈念再无亲人。

2:

沈念有一天洗完澡趴在沙发上整理稿子，湿漉漉的头发黏在了一起，水一股一股的往下滴。楚歌回来的时候，看见沈大小姐铺了一地的纸，手忙脚乱。然后楚歌进了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拿了毛巾转到沈大小姐后头，给她擦头发。沈念就乖乖的坐着，让楚歌帮她擦干头发，偶尔看看她的文章，说出点建议。

沈念喜欢楚歌抱她的时候搂着他的脖子，她常常像小猫咪一样用软软的脸蛋蹭蹭楚歌的脸，她常常和楚歌说：“小哥，你要不要考虑再回去读书。你看看，你懂得都比我多咧。”

楚歌通常会揉揉她的头发，然后靠在她的项窝，双手抱着她，不松不紧。

她饭做得很好，实验室放得早的时候，她会跑回家给他做饭。周末他休息的时候，两个人会去逛逛商场，添置些物品，一起买菜。

有一次她想做蛋糕给楚歌当零食，然后弄得厨房乱七八糟信心全无，跑回房间翻了几页书，翻着翻着看了进去忘记了蛋糕的事情，看着看着又昏昏睡去。

一觉起来，惊觉忘了要事。打开房门，战战兢兢。楚歌坐在餐桌旁，设计图纸。桌上有做好的饭还有一个蛋糕。厨房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她像一只小老鼠，蹑手蹑脚走到餐桌旁，大气不敢出。轻轻地咀嚼着米饭。楚歌见她胆战心惊的模样，不由得像笑又故作严肃：“你想吃蛋糕？”

沈念猛的抬头，嘴角还粘着米饭，鬼使神差，泪水在眼眶中流转她点点头。楚歌不忍她这幅模样，又上前抱抱她，她就在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楚歌笑她，要哭也是他哭。忙了一天回来饭也没有，厨房还乌七八糟，然后沈小姐在屋内安然睡觉。

沈念吸吸鼻子很是委屈，她说，她是在为他哭。

她一直觉得二人如果分开应该过得更好。至少楚歌不必再照顾她，或者楚歌可以和他的女老板出入成双，是不是这样，他会好过一点。

有一次临时被通知有任务，她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和导师去广东调研。手机刚好没电，她就这样上了飞机。下了飞机后又是乱七八糟一大堆事情，想起联系楚歌已经是三天后。

电话那头是久久的沉默，很久很久。沈念不知道，在北方的那个男孩眼睛红得像一只小兔子，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滴。他找了她三天，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他回到家，甚至都不敢进门，他以为她，终于要飞走了。

3:

就在准备要去村镇上的时候，楚歌说车子有了点问题，可能只能在原地过夜了。夜晚空旷的草原上，没有人影，没有树木，只有看不到头的草原和满夜繁星的天空。想想一个人要待在那里一晚还是恐怖的。可有楚歌在身边，一切又那么浪漫和欢喜。

她靠在他的肩膀，与他十指相扣，看着星空，与他畅聊天地。楚歌不大说话，他多半都是含笑着听。沈念叫他少笑，楚歌问为什么。沈念说，他笑起来太好看了。她太怕自己再多喜欢他一点点。

楚歌长得很好看，有点像年轻时候的吴彦祖，那是帅哥的代名词。楚歌高中的时候和沈念不是一个班，但习惯了下课的时候在教室门口等她，等了几个星期，还附带等来了很多未知姓名的短信。

体育课的时候他们两个班一起上。楚歌打完篮球，跑到操场找到沈念问她，那些短信是怎么回事。沈念摸摸鼻子，数着给过谁谁谁，为了掩盖自己心虚便开始强词夺理说，女生找她要号码。她本来不想给，但是也没什么好理由拒绝，况且那几个姑娘各方面都不错，真的可以考虑考虑而且他也没有女朋友……巴拉巴拉说了一通。突然楚歌弯下身蜻蜓点水一般吻了她的眼睛，然后说：“你是我女朋友了。我只养得活一个正房夫人。”沈念先是脸刷得一下红了，毕竟在学校，随后又眨巴眨巴眼睛问楚歌：“你这是在表白么？”楚歌的脸突然红了，有些少年的羞涩，把眼睛看向别处假装没有听到沈念的话。而沈念却笑成了一团，说:“楚歌，原来你也会害羞。”

原来你也会喜欢我。

4:

等到第二天起来，沈念直接怀疑，昨夜是楚歌就想留在那里过夜才说的车坏掉了。因为等她醒来的时候，楚歌已经戴好墨镜准备上路了。

沈念性格偏向温柔和迷糊。虽然偶尔有些小宇宙也会爆发，但整体来看还是端庄优雅。楚歌是标准的影视剧男主角，帅气但腹黑高冷，最重要的是楚歌非常聪明。这种聪明体现于楚歌学一件事情学得特别快做得也会特别好。这样的楚歌是不会喜欢这样的沈念的，可偏偏命运就是这样神奇。

沈念小时候是班长，班长在孩童时代那就是承包一切事物的乖孩子，这些事情里有一件就是出黑板报。有一次，沈宝宝和出黑板报的孩子拌了嘴，一起之下决定叛逆一次，不出了。然后一个中午回来，发现咦，怎么一个黑板都出好了。沈宝宝问，是哪个大胆的破坏了她叛逆的计划。众人不答，只是齐刷刷的小眼睛都看向了楚歌。沈宝宝不敢看楚歌，小朋友问为什么？沈宝宝说，因为他就像太阳，太刺眼了。

沈宝宝撇开目光开始问楚歌，为什么出黑板报。小楚歌说，不知道。沈宝宝一听怒了，不知道你还去出！

小楚歌也很茫然，他看见她和别人吵架，怄气说不出黑板报了。又想想班主任骂人的模样，然后就零经验的上阵，出了一期黑板报，独自完成。那一期，沈宝宝班上的黑板报得了第一名。

小楚歌总是做一些让沈宝宝很郁闷的事情，沈宝宝公认书法很好。然而有一次比赛，沈宝宝的作品被同桌的果汁弄脏了，沈宝宝又气又急，眼泪快要掉下来的时候，小楚歌叼着一包牛奶，手里捏着一张写好《陋室铭》的参赛用纸。沈宝宝用他临时赶的字进了复赛。

小楚歌不懂自己为什么不喜欢那个像糯米团子的姑娘难过。但只要看到她落入困境，看到她生气难过，他就会非常不爽。为了不让自己不爽他尽自己的努力让她顺顺利利，笑口常开。

然而小楚歌真的喜欢沈宝宝么？小楚歌看到活泼开朗的陈婷婷时会害羞会脸红，可看到沈宝宝却不会。可当他看到陈婷婷和沈宝宝吵架时，又很烦陈婷婷。小楚歌很纠结，一纠结就去玩游戏，一玩又玩出了名堂。

等到上了初中，有一次沈念放学回家路上，被一群男同学用很难听的话说着。沈念看那条路偏僻，不敢停又不敢叫。楚歌正带着耳机轻飘飘的走过，沈念想叫住他，又忍住了。过了一会她发现面前出现了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一抬头，原来是楚歌。楚歌一边走一边和她聊天，那是第一次沈念见楚歌说了那么多话。那天后，楚歌便开始在校门口等她，不知不觉成了一种习惯。等到高中，路远了，楚歌买了自行车，还是在门口等她。再后来，她做实验做得晚了，楚歌再忙也要去接她。

这一等就等了十年。

5:

楚歌说不清楚，对沈念到底什么感情。好像开始了就开始了。

可沈念知道是有节点的，楚歌七岁父亲去世的时候，沈念站在他家门外，他哭得一塌糊涂。沈念就陪着他，用小手手拍拍他的肩膀。他爸爸出殡后的七天，她提着一个袋子，双眼红红的，她递给楚歌说：“这里头有一百只千纸鹤，妈妈说，可以许愿。给你。”那一兜千纸鹤，等楚歌发现沈念是何等手残党后才知道来之不易。

十岁那年母亲去世，沈念又站在他家门口。他一个人的低沉了下去，哭吼闹，她都静静地站在他身边，陪着他，一直陪到他母亲出殡。

这两件事之后楚歌性情从活泼阳光变成了沉默寡言。他本能的画了一个保护区，而这个保护区里只有沈念可以进入。因为沈念意外的在楚歌划定保护区时就走进了这个区域。

6:

沈念还记得在快要到新疆的前面一天，阳光明媚，他们遇到了一群牧羊人。楚歌那天穿了白色的衬衫，坐在草地上摸着一只小羊。羊主人倒了几杯奶给他们，他们靠着比手画脚说着各自的话，好像克服了言语障碍，聊得很是开怀。而沈念则正和几个拿着课本坐在石头上的孩子交流，他们还能说一些汉话。那个时候正好有两正赶往巴扎的面包车经过。车里传来了音乐的声音。

“你的脚步流浪在天涯，我的心随你到远方。如果今生不能与你结呀结成双，来世化蝶依偎你身旁……”

沈念听着听着就笑了，嘴里也不自觉的哼着。楚歌又突然出现在他后头，他抱抱她，说：“阿念，如果我们不回去了，你害怕么？”沈念听了大笑起来。

她一直希望自己成为一个行者走完这大好河山，可她少了叛逆和流浪的气息，她中规中矩的长大。她最出格的事情，是在十七岁的时候和楚歌早恋。楚歌爷爷去世的时候，她在家里帮他打扫卫生，洗衣做饭。按沈妈妈的话来说，那就是干了她前十七年的家务总和。而楚歌，他可以做一个数学家，可以做一个斯诺克选手，又或者可以成为一个计算机大神，又或者可以成为金融圈的一代新秀……沈念总觉得，楚歌是那种既可以换上军衣又可以穿上西装的人。

而她，天资有限。

可他，命运多磨。

他最后想要做一个流浪汉，却不能拉着个姑娘和他一起消磨。

沈念那天穿了白衣服，她搂着他，随着清风在他耳边轻轻开口，她说：“楚歌，你敢不敢陪我走一遭天涯？”

7:

沈念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希望自己做了一个梦。她应该还睡在楚歌的车里，她还能感觉楚歌的体温。

可没有，麻醉过了，脑子一清醒，她不用问，甚至不用睁眼。

她就知道，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楚歌那个人了。

可当警察来问话，说当场死亡的那个人和她什么关系，他们前面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她不想在医院这样的地方失态，不想在这种时候哭。可她根本止不住她的眼泪，它们就像是被灌满了水，不停的往外面溢水。她哭了好久，哭到警察只能找来护士给她打镇静剂。可一醒她就忍不住的流泪，哭到眼睛已经模糊，医生警告她，再哭她很有可能面临失明的风险。可她的眼泪就是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沈念说，楚歌已经在她灵魂里了。

他死了，她也就死了。

那一场车祸来得太突然，突然得楚歌再不能做什么，他嘴里一直念着“求求你，求求你……”警察们就是问，“求求你”，他到底在求什么。

沈念很疲惫，她看了一眼民警，她说，他在求，不要让我死掉。

他已经变成孤身一人。

他想着自己命中犯罪，所以，他求它，不要带走她。它听到了。

8:

楚歌已经走了九年了，沈念还是一个人。教书实验吃饭睡觉，养养花跑跑步。她不会死的，她会好好活着的，她要长命百岁，然后归西之年，才好摸摸那少年的头，和他说，你看，你没有命犯太岁，我活得长久。那个时候，她才有理由紧紧拥抱他。

沈念带的学生遇到了感情上的问题，沈念开导着开导着，那个少年却开口说：“老师你懂这么多，怎么到现在还一个人？”这句话有些冒犯，可沈念已经不在乎这些了，她说，因为她曾经热烈的爱过一个人，那个人和她走过天涯，只是尚未到达海角。而她只愿意和他一起去天涯海角。

那声回答那么清晰，那个少年脸上带着夕阳的红晕，他说：“是呀，我在和你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