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簌簌总在晚上八点放洗澡水,听二手玫瑰乐队的歌。一大缸泡泡浴,按下按摩开关,咕嘟咕嘟,咕嘟咕嘟。永恒的蒸汽引领女性上升,生生不息。歌声大得有点瘆人。
我像一个犯了戒的神仙,我被老天踢了下来……摇曳的花枯萎在河岸呐。(她在唱《允许部分艺术家先富起来》)
我们的理想就要开,往哪儿开,往幼儿园开(肯定是《火车快开》)
一首接一首。
刚过九点,簌簌泡在缸里,喝光两瓶啤酒。还有七八瓶在缸沿上泛着红光。
她今年十六岁,长得丰满,钢丝烫是她的新发型,从远处看就像一垛扎捆的麦穗杵在F1.4的光圈里。她的妈妈和新爸爸就住在隔壁单元。新爸爸是在股票交易所认识她妈妈的,两个人总是手拉着手走路,低声而迅速交谈几句,看起来就是很会投资的一对。他们避免和外人谈论股市,邻居们也从来不和两人谈论孩子。
两个爸爸对簌簌都挺大方。每月初,他们分别给她五千块钱生活。她妈妈隔三差五地来敲她家门,咚咚咚,脸上像挂了一层薄冰,站在屋门外,递给她一份刚刚打包的烤鸭或是一大包新衣服便匆匆离开。自从五年前,簌簌被判给妈妈,就过上了随心所欲的生活。
妈妈托人情,把簌簌送进中专学校。按照今年新规,全国的学生乃至博士生,统统改上网络课堂。不好好读书也能上电视,簌簌暗自高兴。她天天上课,时不时低下头抽烟。陈皮薄荷爆珠的口味具有一种木星的力量。如果老师问起来——簌簌的头去哪里了?她会解释道——吃药。
每当她从桌底下钻出来,看着屏幕上自己的头发时,总希望夜晚快点来。
她巴不得现在就跳进池子里去!
浴室的壁灯明晃晃,百叶窗虽说放下来了,可扇叶总是合不拢。隔壁的邻居们讨厌她,但正对面的邻居们又加倍关心她。尤其喜欢八点钟透过自家的窗帘缝,看她躺在泡沫里,扯开嗓子,唱些不入流的词儿。
热情向上的灯啊,引领永恒的啤酒慢慢爬
光明静止的屁股蛋啊,引领永恒的啤酒慢慢淌
小白花在水上漂。啤酒花带给啤酒一种十分复杂的香气,可实验室测量酿造指标时,只需要测量酒花的苦度。啤酒的苦度能从5到100IBUs,而人类能分辨的苦度极限仅仅是6IBUs。再苦下去,便不知道苦是何种模样喽。
妈妈来电——你该去剪剪头发。
旧爸爸来电——钱收到了吗?
新爸爸来电——有人投诉你。你妈说的。
同学来电——打蛋器借我玩两天。
一只宠物貂趴着浴室地上,那是她十六岁的生日礼物。收到礼物的当天,单凭皮毛的手感和小浣熊般的凝视,她就断定送礼的那个男孩要追求她。
只有她看见它因激动而颤抖的四肢,只有她看到拉货司机重重地关上铁皮柜门,货柜里还有一些沙发之类的家具。
几分钟后,男孩来电话,告诉她这个修长的动物出生在南方城市,它的祖先从古埃及迁徙到欧洲,又和美国货杂交。现在,它除了一丝略带甜味的麝香气,没有理论上的体臭,绝对是一个稀罕的宠物。最后,他说希望能够认识她。
网课又卡壳了。这次簌簌没抽烟,顺手打开了笼门,想伸手抓,却被貂猛咬一口。前一秒还可爱如毛绒玩具,下一秒就露出了利齿。趁簌簌缩手,貂从笼子里一跃而出,迅速贴着墙根跑到客厅。
貂的好奇心比猫重。她紧随其后。
客厅角落里有一个老旧的儿童塑料滑梯,簌簌还记得十几年前全家人刚搬进来时,她看见这个新玩具两眼放光。红色,棕色,紫色,黄色。她长大了,可褪色的滑梯始终没有挪走。
视线绕过滑梯底下的几个收纳箱,一箱啤酒,一个水桶;绕过搭在滑梯扶手上的几条裙子,绕过脚蹬子上的雨伞和滴水的袜子。她看到蓝色侧板上的卡通动物贴纸撕掉了一半,再下面有几块强力胶的痕迹。簌簌不可能记得那里还贴过什么。
貂用短鼻子拱开半圆形的盖子,一头栽进滑梯水桶里。簌簌大叫,那是她专门为鱼缸换水用的。她一把捞起它。只见貂的上半身瞬间变成一条湿毛巾,皮上的油脂有几分显形的意思了。她哈哈大笑,发现它的可爱之处,看起来它像在找一样宝贝。既然什么都不缺,那一定是食物以外的东西。
貂回到笼子里。急得上蹿下跳,直到簌簌厌烦了,朝笼子摔去一只鞋子,它才爬上吊床睡着了。
翌日早起,它接着上蹿下跳,急着要出来。簌簌掐住它的后脖颈子,拎出来。它瞬间没了力气,只剩下张嘴打哈欠。
隔天,它绕到鞋柜背后,沿着每一层向上爬,甚至不小心蹬落了一只人字拖。鞋柜里能有好宝贝吗?
又一天,她拿着打蛋器,故意把蛋液撒到地上。貂闻到腥味,一下子像中了邪,绕着房间跑圈,尾巴炸毛了。簌簌举着朝它挥舞:“甜吗?啊哈哈哈……这下你知道我是谁了吧!”说完,她顽皮地扭着小肥腰走开了。
来吧,把荧光灯旋钮调大,向上转,向快乐的通道转。
来吧,红色,棕色,紫色,黄色。
她坐在漩涡中心看泡泡的颜色,有人也在兴奋地看她。
业绩猛增10倍。“硅王”股价破纪录!
打蛋器变成欲水里的引擎,荡出一队颠簸的骑手,在她体内吐泡泡。
叮咚,叮咚!有人在门口嚷嚷——快点开门!
紧接着,她听到拳头声砸到门上。砰,砰,砰!见屋里没了动静,门外的人知道簌簌怕了。“我告诉你,小屁孩,再这么吵,我就叫警察来!”
又是砰砰砰几声。簌簌裹着浴袍,凑近猫眼一看。这老头儿住在她楼下,曾经是排水公司的干部,退休后成了摄影论坛的活跃人物。他满面红光,酒糟大鼻子头正对着猫眼,快要抓狂了。苏苏顺手撕开一包辣条,心里默数一二三四……“这大半夜的!他妈的!真得教训一下你们这些小毛孩子。”
簌簌的嘴唇浸满红色辣油。上个月这老头举着相机对准过她的脸,也许他已经拍出了一张杰作。簌簌心想,也许她应该收来点钱。她用手机对着猫眼拍了一张又一张——还来得及,如果自己出了意外,这洞眼里的横肉说不定对警察有点帮助。
看她的黑发变成草垛,草垛编出的浪花,从啤酒瓶口咕咕咕地向上冒。
这家公司与新能源巨头达成合作。标普重回熊市。
那个男孩打来电话,小心翼翼地称赞她的铁肺歌喉。“该死的,如果你再说这些,我就找人揍你!”簌簌很生气。几瓶没开的啤酒瓶,受到某种剧烈波浪线的干扰,倒映出苦的清澈。
貂乖巧地看着簌簌手里拿的珍稀宝贝。
无聊情绪不经意中袭来。簌簌缓缓地抬起胳膊,把貂抱到胸前。一个月过去了,想不到它变得这么懦弱,不咬不跳,不再恐吓她,甚至利用每一次放风机会向她示好,用尾巴蹭她的腿。
“你这小妖,变异了吗?你快咬我呀!”“最后一次问你,否则我就把你吃了!”说完,簌簌张大嘴,装作要吃掉它的样子。不过,很快她又咯咯笑起来,十指陷在貂毛里,使劲揉搓,像在洗一件衣服。貂瞪着黑眼睛,挣扎了几下,见簌簌没有停下来,索性眯起眼睛,一副享受的样子。
有几撮貂毛落进缸里,正当她想捞起来,“轰隆”的一声巨响,紧接着是一阵哭嚎,浴缸炸开了。狂乱的力量撕开百叶窗,给了玻璃一记重拳,五彩斑斓的泡泡到处都是。对面的人看傻了眼,凭空出现的水帘洞里,柔滑的簌簌满身是血。人们纷纷走下楼,看到无数碎片插进灌木丛里。
人们又不敢走得太近,生怕会有另一次爆炸。一个个浑身都湿透了。
很快,救护车拉走了簌簌。
男孩坐在屏幕前,呆呆地看着惊涛骇浪。震耳欲聋的暴风雨停止了,他的貂幸运地骑上泡泡,落进灌木丛,一溜烟钻进不远处的垃圾回收站。
依靠事先植入貂额头上的宠物定位芯片,男孩找到貂。虽然他无法确定爆炸原因,但并非难以猜测。他不太信任电器,尤其是错综复杂的元件和线路,可为了挣钱,他也不反感穿着全套的防护服坐在屏幕前。每天他收集信息,寄给匿名买家。干完活,他喜欢开瓶高苦度的精酿啤酒。
跟随父母贩卖小宠十余年,见过小宠死于各种场景。这第一只幸免于难的家伙,没想到竟是从一个他暗恋的女孩那里逃出来的。
音频软件定格在簌簌的高音区,和貂开心时发出来的声波很像,仿佛都在描述着一个五光十色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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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棕色,紫色,黄色的头发
白色木门反复清点着进进出出的动物。啤酒世界里的珍稀风格,往往需要放归野外,才能重现记忆。男孩脱下防护服,抱起笼子里的貂,满脸颓靡地走出家,一边还止不住地说:“早该告诉她的。早该告诉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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