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妖‖宿敌

作者: 三日初醒 | 来源:发表于2017-01-21 08:31 被阅读689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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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藤蔓,爬满了荒山的一角。踩过枯枝落叶,静寂的环境放大了那破败的声响。

    我轻撩起挡在面前的树藤,弯腰进了洞穴。里面很暗,若不是借着透过缝隙射进的光亮,恐怕很难行进。

    不远处,一束光刚好落在枯冢之上,荒凉的有些落寞。

    我双膝跪下,轻轻呢喃,“师傅,百蕊回来了。”叩首,再叩,三叩,起身时,早已泪流满面,“师傅,百蕊为您报了仇。”

    可我,好难过。

    北国风雪,本预示丰年。

    可那年大雪,硬生生的变成一场灾难。

    风大,雪大。家家户户闭门不出,也出不得门。

    等风停雪住,才发现路封了,一时之间,吃饭成了大问题。

    我就是这个时候,走进他的视线,融进他的生活。

    后来,当他知我的来意,只对我说了一句话。

    “融进血肉的人,叫我如何割舍?”

    我一袭红衣,在白雪中尤为显眼。

    他见我的第一面,只顿一顿,便叫人送来御寒的斗篷。

    我摆摆手,因为我是来救人的,不是来被人救的。

    不久后,我们坐在一起,推杯换盏,他似有醉意的说,“不知为何,你虽不是美的,可却让我心向往之。”

    说实话,我头一次听说还有人能如此夸人长得不漂亮的。

    师傅也曾说过,作为妖,我长的属实算不上美,还曾打趣过,以后行走江湖,别泄露身份,太给妖跌面。

    可到最后,美的倾国倾城的师傅却被人抛弃。她倾其真心,也换不回那人的爱。她临终前,还感叹,“百蕊,现在看来,长得美确实没什么用。”

    师傅,百蕊确实没用,可我,还是要为你,杀掉负心人。

    借着救灾,我和他成了朋友。

    其实,他并不是负师傅的男子。

    可人类不是有句话,叫父债子偿吗?

    他替着还,天经地义。

    开春。冰雪消融。

    北国之春,生机盎然,随意一瞥就能看见醉人的绿。

    春雨过,他便送来帖子,邀我一起春游赏花。

    我自是不会拒绝。

    见了面,他瞧了我一眼,便打趣道,“百蕊,你这样的女子真是少见,竟直接就赴约了。”

    我目视前方,那一片一片的绿色,让我颇觉舒爽,便也笑着说,“难道我应该像寻常女子那样,欲拒还迎吗?”

    他歪着头看我,就像第一次认识我一样。

    我低声轻语,但我知道,他一定听见了。

    “对于喜欢的,无论人和事,我都是蛮直接的。”

    他只低下头,兀自笑起来。

    花,一片一片,片片成海。

    我从未见过那样的风景,虽说我一直自诩见识不短。

    这朵朵小花,铺满整片大地。近看微粉,粉到极处便成紫。

    “这野花,倒是极美。”我不禁感叹。

    他轻轻踱到我身侧,“这是点地梅,在我看来,更像北方的红豆。”

    红豆相思。

    点地梅如是。

    相思,相思,是至死不渝,还是沉默不语?

    师傅,你是沉默不语到至死方休吧。

    到底,什么是爱?

    我默然转身。

    他伫立在相思之中,看我远去,未曾阻拦。

    后来,他告诉我,“但凡是你要做的,我都绝不阻拦。”

    当然,包括我要杀他。

    有的人,见了第一面就知道,以后会羁绊很久。有的人,羁绊很久也不愿撒手。

    这是为什么,当初的我问过师傅。

    师傅说,因为是宿敌。

    宿敌?那么,但愿此生,我遇不到这样的人。

    我错了,我遇到了。

    而我,是为了杀他而来。

    我也曾犹豫,毕竟他是众人口中施善的白公子。

    夏季多雨,某堤坝差点被洪水冲垮,他亲自去了那处,拿了自家的钱财帮忙修补。

    路遇乞讨者,他也驻足停留,无论真假,给予扶持。

    正因如此,上门求助者不绝,他都适当援助。

    我实在不懂,便略带不解的问,“真不知,在你看来,官府衙门是做什么的?”

    他笑笑说,“自是为民谋福申冤的所在。”

    “那官府从没告诉你,你抢了他们的营生吗?”

    “何为抢?不过是能帮则帮罢了。”他低头沉思,“我父亲曾说,多做好事总是不错的。”

    那是我第一次听他说起过世的父亲,若他父亲在世,我真要好好问问,抛弃别人算不算得上好事?若不算,怎就做了?

    中秋佳节。

    他知我一人在外,并无其他人陪着,便邀我一同赏月。

    “为什么我要去?”有了上次赏花的经验,我也稍稍矜持了些。

    “因为,我们都是一个人。”

    良久无话。

    他从未提起他母亲,父亲也就提了那么一次而已。

    确实,现在,我们都是一个人。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一轮清月高悬,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他递过一块月饼,“尝尝吧。”

    我轻轻咬了一口,愣住,怎有种熟悉的感觉?

    “不好吃?”他侧身询问。

    “好吃。”我低头看手中的月饼,“只是有种熟悉的感觉。”

    他没说话,只抬起头看空中的月亮。

    月色流转,映得他面色清冷。

    月也皎皎,人也皎皎……

    初雪。

    师傅的忌日,便是我为他定下的死期。

    这么久以来,我头一次约他。

    他欣然赴约,却同我一样,一袭白衣。

    难不成他知道今日白衣为佳?

    “倒是少见你穿这样素净的颜色?”他轻声笑说。

    “不过是提醒自己罢了。”我无波无澜的回应。

    他低头沉思片刻,便说,“百蕊,我带你去个地方?”

    “明明是我约的你?”

    “我想,带你见见我母亲。”他低声说。

    母亲?倒是他第一次提及。这个赢了我师傅的女子,究竟怎样?

    “白蔹,她究竟在哪?”

    他默默走在前面,而我,默默跟在他身后。

    一处僻静小屋,里面的陈设简单到不行。只有一张案台,一个没有名字的牌位,一只燃着的红烛。

    “母亲,我带她来看您了。”他轻轻一拜。

    “你母亲……”我迟疑着。

    “不在了。”他沉声说,“她去世不久,父亲便用心力点燃红烛,也去了。”

    “你父亲倒很爱你母亲。”我有些吃惊,那样的人,既如此深情,又怎会招惹我师傅。

    “很爱,却不能在一处。”他悲伤的说,“今日,是我母亲的忌日。”

    竟和师傅同天过世。

    师傅,若当着这女子的面,杀了负你男子的儿子,是不是为你报了仇?

    他正悲伤时,我的白刃已插进他的心口。

    融进你的生活,不过是为了让你没有防备。

    “百蕊,为什么?”他不解,疑惑。

    “我来为师傅报仇。”我看着他,一字一顿,“你父亲,负了我师傅。”

    “不可能。”他痛到倒地,口中有血流出。“我父亲只爱我母亲一个人。”

    “明明是他不要我师傅!”我大声喝止住他,“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师傅,是,是谁?”他显然有些不支。

    我微微一笑,抬手用力拔出插在他胸口的剑,他随即倒地。

    “是谁?”他又一次问。

    看着他的样子,似乎能感同身受他的痛苦,我第一次觉得,是不是执意为师傅报仇是错的。

    “是谁?”他又一次问,可这次问过后却口吐鲜血。

    我不知怎的,竟俯下身扶住他。

    他静静的看着我,满眼都是情意。

    “你不怪我?”我低声问。

    “融进血肉的人,我怎就舍得?”他捂住伤口,想让血流的慢一些。

    “我母亲,是妖。”他轻声说,“我父亲知道以后,仍爱她很深。却无意得知,妖这一生,会因爱的人死去而魂飞魄散,便让她离开了。”

    “什么?!你母亲也是妖?”我惊住,莫不是他就是师傅的孩子?怎师傅从未说起过。

    “也是妖?”他迟疑的看着我。“呵呵,百蕊,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师傅,你爱的人,并没有抛弃你,只是,他爱你爱到骨子里,怕你因着他死去而难过。

    而你不该瞒我,你有一个孩子。

    也是,若不是你取的名字,怎我和他都是药名?

    是我太傻,是我懂的太晚。

    我紧紧抱住他,“白蔹,你不能死。”我为他拭去唇边血迹,“若师傅知道我杀了她儿子,她会怪我的。”

    他轻轻抬眼,“别哭呀。我母亲怎舍得怪你?”

    师傅,是不是你早知道会这样?不然他体内怎有你的半颗心?

    只要我给他半颗,他就可以活过来。

    可师傅,你太残忍了。

    妖的整颗心,足以让他忘记我?

    原来,这就是宿命。

    原来,我和他,就是宿敌。

    此去烟波万顷,唯有半帆残月相随。

    不敢回首,不敢相思,也再不回还。

    白蔹,愿以后,清风明月,春夏秋冬,你都安好……

    三拜之后,轻轻起身。

    “师傅,百蕊为你报了仇。”轻轻抚过心口,“可百蕊知道,你从没想过,我会替你报仇。”

    其实,百蕊也没想过,都是执念太深惹得祸。

    半心的妖,不美的妖,杀过人的妖,犯过错的妖。

    白蔹,你还会再一次爱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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