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抑郁症的病房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医生会根据房间的亮度来评判病人的病情,因为他们没有其他条件来参考了,每个房间都是黑暗的,密密麻麻的黑色让人十分容易区别亮度。我的房间是明还是暗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亮度很舒适,我能看得见,也感到很安全。
这有三张全家福,我把它们撕碎又拼接。当我想抹去相中的男人时,这张全家福就不完整了,可如果不抹去相中的男人,我的回忆又将浮现出来,让我痛苦又疲惫。于是我就在撕碎与拼接中徘徊,又给自己加上了一层枷锁。
门的响声惊动了我,我从柜子下探出头来向外看,是一个女护士,不是男人,我暗自庆幸。她拿着手电张望,似乎在寻找我,看起来她并不适应房间的亮度,毕竟我一眼就看到了她。
我从柜子下出来,吓了她一跳。她看到我后,向我说明了她的来意:“您好,今天您有一场心理辅导,我是来带您去的。”是标准流利的普通话,让人十分安心。然后她又补充:“辅导过程没有男性参与,请您放心。”
我没有说话,打开了门,示意让她带路。
辅导室是一个只有两张桌子的房间,同样是黑暗的,但比我的房间亮,我有点不自在,这个亮度会让男人看见我,不过好在这个房间只有女性。
这位心理辅导师是个青年,跟我年龄相仿,有副领家大姐姐的模样。
我们各坐在桌子的两旁,她对我说了辅导的基本流程,总结就是我要下意识回答她的问题,不能刻意隐瞒与捏造。我明白了,然后她开始提问。
“您好,请您放松。我从病历上看到您有严重的人际交往问题,并且对男性有严重的排斥心理。如果您是对男性有所偏见,那么您认为男性是什么样的呢?”
“暴力、扭曲、与不负责任。”我回答了三个词语,同时代表着三个男人,以及他们在我心中留下的三道枷锁。
“那么请问您作为一名男性,是否也这样认为自己呢?”
“是的,我也是这样。我暴力,因为我天天在自然界里作为一个消费者生存。我扭曲,是因为我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不负责任,是因为我从不想摆脱心中的枷锁。”
“这是人正常的行为与心理,您不必作茧自缚。同时这也不是您病情的形成原因,刚才您提到了“枷锁”,这枷锁是指什么呢?是人还是物?或是他们带来的回忆?”
我不再回答,因为我的回忆不堪回首。
“您不用回答,忘掉我刚才问的问题。现在请您回答这枷锁是否是具象的回忆,或是片段的回忆。”
我仍不回答,因为我的回忆支离破碎。
“好了,忘掉我刚才说的所有问题。好好休息一下,不要有过多的心理负担。”
护士把我带回了我的房间,舒适的黑暗让我感到很安全,三张破碎的全家福仍然在柜子下,相中的男人都已残缺,留下不完整的正方形相片。
第二天护士把我带到了一个寂静的房间,有一张舒服的大床,今天的任务很简单,仅仅只是在大床上睡觉。可是来了好多人,昨天的心理辅导员还有我的母亲都来了,边上围着一群女性,窗帘后的是几名男性,都是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站着。
他们都默不作声,只有一个年长的妇人在喋喋不休,她的语言让人感到很舒适,慢慢的我就再也听不到她再说些什么,朦胧中我只记住了一句:“你要让你的意识潜入你的回忆,解开束缚你的枷锁,我的指导会成为你的钥匙,带着它去感受你的内心…”
02
好像有轻快悠扬的歌笛声…
初春的草坪上,悠扬的歌笛声随着微风掠过人们的心田,一个小男孩在草坪上抓住了缓慢爬行的蜗牛。它藏在了草坪深处,但还是被男孩敏锐的眼力发现了。
男孩把蜗牛放在手心上,跑向吹笛的女人身旁,把蜗牛放在手心,引得自己咯咯大笑。“妈妈你看,这个小动物好奇怪呀,它把大大的房子背在身上,一下就被我抓住了,为什么它不把房子放下来呢?”
笛声停止了,女人摸摸男孩的头,迟疑了一会,然后说:“可能是它的房子里有它的父母吧。”
男孩很疑惑:“为什么我的房子里只有母呢?”
女人没有回答,她给男孩折了一个纸飞机,男孩便高兴的去玩了,刚才的疑问也就随之消失了。
可事实不会随之消失。家长会上,男孩又看到许多孩子们的身旁站的是一男一女,而自己身旁却只有妈妈。他看到魁梧的男人头上是一个年龄与他相仿的女孩。女孩从高处看向了他,然后在天空与他问好,男孩也看到了她,在地上摆摆手。
男孩又问:“妈妈,为什么他们身旁都有一个好厉害的男人,而我却没有…”
女人仍没有回答,她把牛奶糖塞进男孩嘴里,把男孩也驮在头顶。然后说:“有妈妈不就够了嘛。”
男孩正享受嘴中的甜蜜与视野的开阔,高兴地说:“妈妈最厉害啦,妈妈能一个顶俩。”
男孩的生活中没有父亲,他也没见过父亲,唯一的一张全家福也被女人藏了起来。但他很幸福,女人给了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他从来没有缺失什么,只是缺失了一个名义的爸爸。
这天,男孩的爸爸来了,送给他一件礼物,作为他们七年未见的大礼,那件礼物是一副枷锁,是男孩心中的第一副枷锁。
本是晴朗的一天,女人却锁上了门窗,检查这个房子的每一处空隙。男孩看到妈妈的举动天真的问:“妈妈,我们要玩捉迷藏吗?你是不是怕我藏到外面你找不到啊。”
女人把男孩抱到怀里,在他额头亲吻了一下然后说:“是啊,妈妈要和你玩,但是这次会有第三个人来找我们,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一定要躲好,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不然你可就输了,以后就再也没有捉迷藏玩了。”
男孩可以看出女人的神色中没有玩游戏的兴奋,但他还是对这次三人捉迷藏很感兴趣,就乖乖地躲到柜子下面,他认为这个地方最安全。
男孩听到屋外传来了三阵响声,先是“哐哐哐”的敲门声,然后是“咚咚咚”的砸门声,最后是“轰”的一声,木门被生生砍烂了。
男孩被这么大的动静吓到了,好奇心战胜了恐惧,他从柜子爬出来从门缝看向外面。一个魁梧的男人走了进来,与男孩有几分相似,他用有力的手臂提起女人的衣领,用暴躁的声音问:“孩子呢?”
女人吃力地说:“我不会告诉你的,你已经执迷不悟了,难道你要用孩子来当赌注吗?七年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男人改提衣领为脖子,然后继续问:“孩子呢?”
男孩看到母亲的脸庞慢慢涨红,然后男人又把女人放下来,用强有力的手臂把她抽到地上。女人的嘴角流出鲜血,滴在冰冷的地板上。男人正准备打左脸时,男孩冲出来抱住他的腿,然后大声说到:“不许你打我妈妈,你这个坏人。”说完一口咬住男人的腿不放。
男孩再怎么勇敢,也不过是一名七岁的男孩,男人虽然吃痛,但也是一名魁梧的男人。男人把男孩生生拽起来,抱起他就准备离开。女人这时候爆发了,也许是母性的缘故,让她有无穷的勇气跟这个男人撕打。
男人只用一只手招架,渐渐落下阵来,他实在忍受不了女人的撕扯,从裤兜里掏出小刀,对着女人的手臂就是一刀。血液从动脉喷出,喷洒在白色的地板上,血液染红了地板,与男孩看见的白色柜底形成对比,一片凄惨。女人终于不追了,男人抱着男孩飞快地奔出小巷,男孩看到了母亲痛苦地捂住手臂,血液从手缝中继续喷射,但母亲的眼神也一直看着男孩,直到男人离开小巷,母子彼此无法看清。
男孩被塞住嘴巴扔进了后备箱里,他感到好害怕。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能是因为输了捉迷藏的缘故吧,他竟然直接自投罗网到别人面前,而这,就是他输掉游戏的惩罚。他后悔没有听母亲的话,原来柜子下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车上被搬下来,这是一片荒废的街道。男人带着他进到这边街道最里面的房子,荒废的外表下别有洞天,烟雾环绕,酒气熏人,稀稀疏疏的都是筹码与麻将桌。男孩知道这是赌场,这个男人是赌徒,而他——是筹码。
男人走进一个包间,里面显然有人在等他。那个人是一个黄毛小子,黄色的头发掠过眉稍。他听见有人进来,向上吹了一口气,头发立刻被气流掀开,露出他的额头,可以隐约看见他少了一只眼睛。
黄毛向男人致意,让他坐下,然后有些戏谑的说:“兄弟,原来真的有人为了赌钱会拿自己的家庭作赌注呀,以前我一直不信,现在真是打了我的脸。”
“别废话,再让我赌一局。这次绝对赢回来”
黄毛没有理他,而是看向被束缚的男孩:“多可爱的孩子呀,你说如果我让你叫他一声爸爸,你说他会不会回心转意呢?啊哈哈哈哈…”
男人被激怒了,站起来盯着黄毛,黄毛看着他那要吃人的眼神也开始收敛起来,开始准备赌钱的工具。
“三十万,我算这个男孩三十万,不过是一局制,你要是输了,这个男孩就是我的了。 同时你赢了我也给你三十万。”
男人听到这个高价,立刻点头答应。他们玩的很简单,仅仅只是普通的比大小。骰子哗啦啦的声响在男孩眼中就如同命运的轮盘,他很想见到妈妈诉说他的委屈,他才七岁,人生的太多还没有经历,但恐惧在今天经历了好多好多。
轮盘静止了,没有指向男孩这边,也不会指向男孩这边。那个黄毛是个老千,男孩清楚的看见他偷偷地在开结果时放进去又一个骰子,男人输了,男孩绝望了。男孩从男人手中又到了黄毛手中,他可能会被卖到乡村,也可能会被取掉所有有价值的器官,又或是被关到煤厂作为一个永久劳动力。他不敢继续想 ,会有人来救他吗?
“砰”的一声枪响,人声鼎沸的赌场寂静下来。黄毛直接把男孩摔到地上向楼下看去。
“你他妈开车没挂假车牌吗?警察怎么来了?”
黄毛向男人怒吼道:“你完了,只要你活在中国,我们这个赌场就会追杀你到底。”
男孩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黄毛把气都用在了摔男孩身上,他仿佛听见了自己血液的涌动 ,渐渐失去了意识,看着模糊的天花板晕了过去。
…
男孩做了一个梦,梦中他还在玩那场捉迷藏,这次他一直躲在柜子下,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他都不出去。白色柜子的下面也是白色,与天花板一般的颜色,他就这样一直躲在那里,期待着妈妈叫他吃饭。
他醒了,看到的居然真的是白色的天花板与喂他吃饭的妈妈。原来刚刚真的是一个梦。他开心地想抱住妈妈,却发现自己已没有力气坐起。妈妈把他扶起来,开始是用右手,停顿了一下后又换成左手。
男孩的开心消逝了,他想看看妈妈的伤口,可妈妈严严地挡住手臂。男孩又轻轻地问:“妈妈,疼吗?是我不好,我没有听妈妈的话跑出来了,妈妈,对不起…”
女人放下饭碗抱住男孩流下了眼泪,然后亲了一下男孩的额头,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没事了,妈妈没事,你也没事,那个人已经被警察叔叔抓住了,我们都安全了。”
昏暗的病房里,母子二人相拥而泣,很久很久…
…
“这应该就是他说的“暴力”了,你们觉得呢?”青年辅导师说。
“这些赌徒是真的可恶,为了侥幸心理竟然可以拿自己的儿子做赌注。”一旁的女护士说。
“事情已经发生,我们能做的就是使他忘掉痛苦的回忆解开那三副枷锁,你们有什么建议吗?”躲在窗帘外的男医师说。
“我觉得还应联系后两副枷锁,然后根据锁的联系来给他一个虚写记忆,用一把钥匙解三把锁。”青年辅导师说。
“你的建议很好,不过在虚写记忆这方面可能需要更加谨慎,不然很有可能使病人沉醉在虚写的记忆中。虚写记忆也并不是真实的,这样是自欺欺人。”男医师说
“我想我们会找到恰当的联系的,请您不要太过担心。”
“我们应该让病人面对现实,而不是让病人忘记现实!”
“难道病人很喜欢面对这样的现实吗,请您稍微换位思考一下行吗?”
男医师不再说话,催眠室内一片死寂。
一旁的王博士说话打破了沉默:“虚写记忆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了,但不可否认这个方法确实有一点危险。我们需要更多的考虑。催眠师!请您继续。”
03
好像有轻快悠扬的歌笛…
家里虽然有一点萧条,不过女人还是喜欢吹箫笛,男孩同样也喜欢听妈妈吹箫笛。男孩十岁了,那次经历确实对他幼小的心灵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不过很快,他就把那次事件当成了一次惊心动魄的历险。不过他自己却明白,从那之后,他确实把柜子下当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女人的手臂受伤后再也无法从事体力劳动,家里也几乎断绝了所有的经济来源,政府给的低保仅仅只能满足生活需求,男孩还要上学。家里的家具一件件的变少,那个白色的柜子却一直留着——那是男孩的床。男孩每天都要睡在柜子下,只有这样他才能拥有一点安全感。
家中再也没有可以变卖的东西了,女人便去卖血,一袋一袋的卖。
“您好,你已经抽取了400cc的血了,不能再抽了。”
“抽!你没看我还很好吗?快抽啊!”女人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已经很苍白了,但她还是将针头扎进了血管里。
“身体重要,先拿着用吧。”一个男人把钱塞进女人手中,女人只顾着道谢了,却不知男人想干什么。
女人已虚弱无力,她没办法阻止男人的行为,但她看到了手中的钱,仿佛看到了新生。有了这笔钱,男孩这学期的生活费就有着落了。想到这她欣慰的闭上了眼睛,不管男人有多么粗暴,她只感觉疲惫。
笛声仍然悠扬,女人依然会带着男孩去领略自然的美好,日子并不如意,但男孩依旧很快活。
公园里男孩遇到一个很奇怪的男人,男人一直打量着男孩,似乎在欣赏什么艺术品一样。男孩很疑惑,于是问:“叔叔,你在看什么啊。”男人被发现偷窥的行径了,倒也不害臊:“小男孩,你真的很可爱。”
男孩很高兴,他招呼妈妈过来,等到妈妈到男人旁边了,他对男人说:“叔叔你也夸夸妈妈吧,妈妈最近一直不开心。我想让她开心起来。”
女人笑了,她对男孩说:“妈妈很开心,你懂得关心妈妈了。”
男人看到女人,感觉就好像看到了一副行走的骨架,他关心的问道:“你是生了什么病吗?我想我可以帮上忙。”
女人无奈的笑笑,诉说着这十年的委屈。
男孩的爸爸本是一名普通的工人,他和女人也共同努力着,日子并算不上好,二人都没有什么文化,不过二人那时有宏大的上进心,日子也慢慢的蒸蒸日上。
是彩票毁坏了这个家庭,男孩的爸爸偶然间发现了这个“致富”之路,再加上各种鼓动因素混杂其中。最离谱的诱导是:其实你本拥有3000万,只是你忘记了密码,而每输一次密码都需要支付两元,一旦密码正确,你就能拿出这3000万。
自从第一张彩票开始,男孩的爸爸便一发不可收拾。而那时,男孩刚出生一个月,那张全家福也刚刚打印成像。
他把所有的钱都用完,所有的贷款都贷掉,他只相信一句话:“只要我中了,这些都是小数目,你们现在认为我是错的,等到我中了,我倒要看看你们是什么嘴脸。”
事实证明,他一直都是错的。后来他因为抢劫罪被判有期徒刑七年,出狱后仍不死心,意图拿自己的儿子当赌注。
男人听后,心中也是无限感概。看着正在追逐蝴蝶的男孩,他想要去呵护这个男孩,同时也为了别的方面。
随后他对女人说:“我可以帮你们,这个男孩真的很可爱,我很喜欢他。”
男孩从木屋搬出来了,他很舍不得那个白色柜子。但叔叔说要给他买一个更大的白色柜子,他一下就不伤心了。
女人敲敲男孩的头,然后说:“还叫叔叔呢,要叫什么啊?”
男孩迟疑一会,看到女人挽着男人的手后,大声的说:“爸爸!”说着扑到男人和女人的中间,露出幸福的笑容。
“咔嚓”画面定格,保存在底片上的笑容依然灿烂无比。
男孩有个大大的疑问,电视剧中男人都是跟女人睡在一起的,但爸爸总是跟他挤在一个被窝里。
这天男孩问男人:“爸爸,你为什么不跟妈妈睡在一起呀?”
女人连忙回答,显然不想男人回答这个问题:“当然是因为爸爸喜欢你呀。”
“真的只是喜欢吗?”
“还有爱。”男人用他的胡须蹭着男孩的肚子,引得男孩连连求饶。
这个话题结束。
是爱,变质的爱。
男孩越来越不相信男人的回答,男人总是给他洗脚,到后来不是洗,是把玩。男孩的生殖器他也经常观摩,他说是为了检查男孩的身体发育,但频率实属不正常,但男孩并没有多想,毕竟都是男性嘛。
十三岁的男孩已经开始成熟了,有了自己的青春期思想,男人的行为他基本都懂,他不敢反抗,他知道这个人是爸爸,如果没有这个人,他就不能生活在大房子里了。并且男人除了这些事之外,再也没做过其他出格的事。
这天男孩醒来发现自己尿床了,赶紧把内裤藏了起来,他感到很羞耻,自己都这么大了还尿床。男人却很高兴,不小心看到的时候他知道他等的那一天到了。
男人去女装区买了好多衣服,男孩以为是买给妈妈的,毕竟男孩从没看到爸爸给妈妈买过衣服,但又很奇怪,妈妈从没有穿过这些奇特的布料。
九点钟,男孩该睡觉了,他一直保持着规律作息。
可是夜还很长,夜刚刚开始。
男人让孩子起来,他拿出了那些布料,并且让男孩穿上。
男孩不想穿,男人就强迫他穿上,穿上后又撕扯成条。
然后他问了一个问题:“你喜不喜欢爸爸?”
男孩感觉男人冰冷的指甲刺进了他的皮肤,他不想回答,父亲黑色的睡袍与白色的天花板形成鲜明的对比,白炽灯的灯光很刺眼,男孩不去看。男孩把头转过去,透过窗户,他看到了母亲。
母亲极力躲过男孩的目光,离开男孩的视线后,默默关上了灯。
每个夜晚,母亲都关上了灯。
关灯后的房间突然响起了电话,是男人拨打了120。
男孩的直肠差点保不住了。面对医生的咒骂,女人仅仅只是拼命点头,女人没有办法阻止医生的谩骂。后来医生骂累了,他又找来了警察去给女人说道。
男人再也没有出现,他好像过足了瘾,但愧疚还是使他支付了所有医疗费用,并承诺支付男孩直到成年的花销。
这次只有女人在病床上哭,男孩没有理会她 他理解母亲,但无法原谅母亲。
…
催眠室里所有的人视线都聚焦病人母亲身上,护士走到她面前,用的是跟医生一样的口气:“你为什么不阻止?”
病人母亲无力地滑倒在地:“如果我不答应他,我和我儿子都要流落街头。我把我给他都行,但他对我一点兴趣也没有。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我承认是我的见解有错误,这样的现实的确让人无法接受,我同意辅导师的看法。”男医师说。
“现在我们知道了“扭曲”这副枷锁,王博士,我实在看不出这两副枷锁有什么联系。您能指点一下吗?”青年辅导师说。
“我们可以看到,在“暴力”中这位父亲十分的贞洁,在“扭曲”中这位父亲十分富有,抛开他们做过的错事,这些品质可以作为虚写记忆的基石。”王博士说。
“选取与原本记忆相似的品质可以降低虚写记忆的危险性,王博士不愧是博士学位,并且在虚写记忆这方面也是前端人物。”男医师说。
“你们还年轻,还有更多的路要走,不知道有没有发现这两副枷锁都没有的品质。”
二人异口同声地问:“是什么啊?”
“两副枷锁中病人的父亲都不是真心的爱他,我真的不敢保证虚写父爱会不会出什么事故,催眠师!请您继续。”
04
好像是轻快悠扬的歌笛…
康复后男孩再也不喜欢听女人吹箫笛了。两年里男孩没有原谅母亲,应该也一直不会原谅她。
感受过扭曲的爱后,他似乎已经不渴望爱,但其实他一直没有获得过父爱。男孩一直睡那个白色柜子下,铺在那里的床单已经被撕扯的参差不齐,一直没有更换。只有睡在那里,他才不会害怕。
男孩患了严重的自闭症,他不会笑了,有时他成天成天的不说话,好像已经忘记了自己可以表达语言一样。
女人把男孩带到了乡下,她实在没有办法了。
邻居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大货车司机,十分的憨厚老实,一辈子老老实实工作,没有什么钱,没有什么才华,没有老婆更没有家人。
如今他多了两个邻居,他自然十分开心,总是去帮助女人和男孩。
他知道男孩身上发生的事后十分的痛心,每当不送货时,他都会去讨好男孩。
男孩对他的到来十分的排斥,他对着这个憨厚的男人怒骂。他会把男人画的画撕碎在柜下,会在男人喂他吃饭时把碗摔烂,会在男人为他朗诵诗歌时不耐烦地戴上耳机。
每次这样做后,男人的回答总是:“我该走了吗?没关系,我下次再来陪你。”
这个男人真奇怪,每次都知道他该走了,为什么每次还会来呢?
从刚开始男人刚进屋时就受到呵斥,到现在男孩愿意出去与男人聊天,不知过去了多少日日夜夜。
这天男人突然对男孩说:“你喜欢麦浪吗?外面麦子熟了,可以跟我一起出去看看嘛。”
男孩犹豫着,男人趁着他犹豫时,把男孩抱起来。反抗的情绪越来越强烈,但他心里却感受到浓烈的安全感,男人宽大的胸膛真的好温暖,他此刻只想蜷缩在这温暖的胸膛。
他被男人扔了出去,果然,还是不能相信男性,他感觉又被骗了,自己一定会摔的很惨。
但事实是,他被成片的麦浪托住了,小麦抚摸着他的脸庞,他压过的地方又被新的小麦覆盖着。这里很安全,他透过小麦看到了蓝天白云,鸟儿正从头顶掠过,麦粒掉进他的嘴边,是大自然的味道。
他仿佛尝到了自己的新生。
他的自闭症痊愈了,女人不敢相信这个男人会有如此大的魔力。男孩又重新面对起了生活,女人的箫笛又重新吹响,轻快悠扬的箫笛又重现在耳畔。
而男人也逐渐被男孩所接纳。男孩不会打鸟,男人就教他如何做弓箭;男孩害怕黑夜,男人就夜晚带他去宿营;男孩喜欢睡在柜底,男人就自己砍木头做了一个极大的柜子。晚上他们三人睡在白色柜底下,下方再也不是撕碎的布条了。
男孩觉得全家福没必要拍。但男人觉得很有必要,他原本以为会孤独终老,但是上天赐给了他一个温暖的家。这是值得好好留恋的。
男孩依旧坐在中间,只不过他的笑容移到了男人脸庞,看着男人那宽大厚实的脸庞浮出笑容,男孩也十分开心。
“咔嚓”画面定格,一张普通的照片打印出来,画中的三人容光焕发,尤其是男人的笑容,十分的显眼。这张全家福男人左看看右看看盯了好久,愣是没挑出一点毛病。
回家的路上男人对男孩说:“孩子,你什么时候叫我一声“爸爸”啊,这个愿望我一直都没有实现。”
男孩转过身子,然后说:“当然要等到父亲节那一天啊。”
男人只是听见了一个许诺,就开心的像一个小孩一样,他每天都要看日历,感觉时间过得真慢。六月十九日男人铭记在心,他可能会永远记住这一天。
六月十二日的时候,男人早早的就把二人叫醒,然后一脸严肃的说道:“为了庆祝我成为父亲,也同时庆祝小家伙康复,双喜临门,我决定了,我们去北京旅行,为期一周。没错,就用我的大货车。”
二人嘴上说麻烦,但心里也很开心。男人执行力很强,调试车子、计划酒店与日程、以及途中的花费都由他一人制订。
夏日的清风徐徐吹来,货车的声响轰轰隆隆。路上他们见识了山川秀美,领略了自然气息。
三人在天安门广场观看了庄严肃穆的升旗仪式;爬上了八达岭长城感受了古人的智慧;来到了故宫,去到了国家级博物馆。
主观感觉下的时间可真快,要走的那一刻男孩怅然若失,十分的不情愿。
不过他可不会耍小孩子脾气,他已经成年了,是个独当一面的男人了。
六月十八日他们离开北京,男人激动得怎么也睡不着,明天他就可以实现他的愿望了。他即将成为一个父亲,他已经感到了他的责任了。他对男孩说:“孩子,我不会像之前那两个男人一样的,我会履行一个父亲应尽的责任,我想弥补你之前缺失的父爱。你,愿意接受我吗?”
男孩接受了,其实他心里早就接受了。
六月正是雨季,这天晚上下起了连绵暴雨,他们被迫停车休整。
引擎需要覆盖住,但男人自己无法办到,于是男孩就下车帮忙。
大雨影响着他们的动作,本来很简单的流程他们快花了十分钟。
后方有车辆经过,男孩并没有想要躲避,高速路这么宽,他们的货车这么大,谁会那么不长眼呢?
可是…
路真的很滑。
一辆白色小轿车驶来,漂移的轨迹与左右的摆动可以看出这车已经不受控制了。雨掩盖着二人的视线,当男人看见这辆车时,它距男孩仅仅已经只剩一百米了。
男人扑了上去,用最后的气力推开了男孩。
爸——爸——
男人被撞飞了,躯体在空中飞翔着,他听见了男孩的呼喊,他成为父亲了,但是他可能履行不了自己的承诺了。
再也无法履行了。
他真的是个很不负责任的父亲。
…
催眠室内的人们都默默地拭泪,那个女护士早已哭成一个泪人。
男医师眼中似乎也进入了沙子,不时地揉揉眼。
女辅导师也很悲伤,这三道枷锁一直锁在心田,他一定很痛苦吧。
王博士不知见过了多少生离死别,此刻说话也声音沙哑:“大伙们,我想我们解决了最后一个问题,最后一个枷锁中的“父爱”,正是我们所需要的。”
“我们…要给他什么样的结局。”女辅导师问。
男医师说:“让爱他的那个父亲成为生父,并且让爱他的那个父亲有钱且强壮。这样结合了三个枷锁的部分,也算是一个好结局。”
“可他最终还是死了呀,我们为什么不试图改变第三个男人的命运呢?”女辅导师反驳。
王博士说:“还是年轻人想得好,用最少的修改获得最完美的结局。你呀,可得跟人家学习一下。催眠师!请您用第二条虚写记忆。”
05
好像有轻快悠扬的箫笛…
雨停了,春季可真奇怪,这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男孩与男人收起遮盖引擎用的塑料布,女人又悠悠地吹起箫笛,货车轰轰隆隆的又开动了。好慢呀,每过一会就会有一辆小轿车超过他们,其中就有一辆白色的最为亮眼。
大雁在湖中振动着双翼,麻雀在电线杆上紧紧靠拢,夕阳映照着男人的脸庞,让他本就古铜色的皮肤更加重了一点颜色,高速公路像北斗星那样蜿蜒曲折,有一辆小小的货车在上面慢慢的行走着,车上的笛声轻快悠扬,成为了货车行走的尾缀。
…
“不好!王博士,病人出现沉醉效应了!”
“赶快停止催眠!”
病人脸上出现了久违的笑容,但是无论如何也叫不醒了。
“为什么会这样啊?博士,仅仅只是改变了一个地方啊。”
王博士瘫坐在地,这样的结果已经超过了他能控制的程度。
唯一的解释就是:病人不愿醒来,他的意识已经由自己控制了。
06
男孩把头埋在男人胸膛,开始撒起娇来。
男人只好停车,笑着问他:“怎么啦,我的小宝贝。”
“爸爸!我爱你。”
男人被突如其来的告白有点不知所措。
“你没听见吗?”
男孩又吸了一口气大声地喊。
“爸—爸—我—爱—你!”
男人听清了,他把男孩紧紧埋在胸膛。
“孩子,我也爱你。”
男孩听到这个坚定的回答后,永远的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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