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圆)风月楼

我的剑，就是我的命

01  返乡

时值天极年，天下大乱。

除夕夜，天降大雪。

马蹄扬起一阵翻飞的泥雪，薛安骑着那匹枣红色的骏马，朝着临安城，星夜兼程而去。

雪花落满了他的斗篷和蓑笠，可他依然策马狂奔，一心想要返回家里。

薛安已离家三年，只为向全天下最好的剑客求教。为了能习得剑客的剑法，他不惜在他的门外长跪三日不起。

恰逢那时，那个剑客的徒弟离开了他，最后，他终于收薛安为徒。

而如今，他终于练就了绝世剑法。而今的他，是傲视天下的剑客，是不世出的英雄豪杰。

马匹如一团燃烧的火焰，在纷飞的大雪中疾驰进入临安城门。

薛安放慢了马匹的脚步，缓缓穿过已经阔别已久的临安。

除夕之夜的城池华灯初上，宛若一片橙黄色的星河。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侧，矗立着落满白雪的柳树。

每一间酒馆、赌坊、客栈都人声鼎沸，而当薛安骑马经过风月楼的时候，那里更是人满为患。

薛安牵着马转进了一条阴暗狭窄的巷道，终于来到了那扇陈旧破败的门板前。

“团圆之夜。”薛安轻声说道，举起手叩响了大门。

没人应门，四周坟墓般的死寂，只有雪花落在地上扑簌簌的绵柔回音。

薛安用力一推，大门便向内敞开了。

院子里面一片漆黑，墙角的花卉早已被严寒屠杀殆尽，水井也已结满坚冰。

薛安心里一沉，几步推门进了里屋。

屋子里面更是落满了灰尘，老鼠蛀蚀的痕迹随处可见。倾倒的烛台上，挂满了蜘蛛网。

“她说会等我回来的！”薛安像是质问般的自言自语道。

02  风月

就在这个时候，薛安听见院落里传来了脚步声。有人踏着积雪，“咯吱！咯吱！”地走了进来。

“仓啷！”一声。

那人刚走进屋里，薛安的长剑早已出鞘。

来人吓得手一抖，差点将手里捧着的蜡烛扔在地上。

“薛……薛大哥？”那人声音颤抖，试探着问道。

“李贵？”借着昏暗的灯火，薛安也认出了面前的人，正是自己的邻居李贵。

“薛大哥，你怎么回来了？”李贵面露焦灼之色，目光闪躲。

“我娘子她人在哪里？”薛安心里慌乱，没有回答李贵的问题，而是直截了当地问道。

“这……”李贵满脸为难，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但说无妨。”薛安见此，便说道。

“唉！嫂子她前几日，被人带到风月楼去了，听说好像是因为向人借了银两，可你也知道，她一个女人家，拿什么还那越来越多的借银呐！”这时，李贵才终于透漏了实情。

薛安一听又怒又愧，当年他不顾自己娘子的阻挠，将她孤身一人抛弃在这临安城。如今当他归来的时候，却没想到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薛安收剑入鞘，金属剐蹭时发出刺耳的噪响。接着，他便朝着门外而去。

“薛大哥，薛大哥！”李贵见状，赶忙追上来阻拦薛安。

“你放心，我不会让人知道，是你告知我这一切的。”薛安目光如炬，直视着李贵说道。

“不是，薛大哥，我……我只是实在拿不出银两，又不会用剑，那风月楼来的都是高手，我……”

薛安将手掌放在李贵的肩膀上，安抚地拍了拍，便带着剑直奔风月楼。

03  杀意

当薛安站在风月楼门口时，大雪终于停了。

不时有满脸欢愉的客人，谈笑着从风月楼里走出来。薛安抬起头，看见了楼上的凭栏上，那些挥舞着衣袖招揽客人的女子。

薛安的杀意从他的双眼里蒸腾而出，每一个人，在瞧见他之后，都飞快地闪到一旁。

薛安走进大厅之后，却一下子被推杯换盏的众人，淹没在了人群之中。

浓妆艳抹、莺声燕语的女人，流转于杯盘狼藉的酒桌前；油光满面、笑声粗鲁的商人巨贾，双手不停地抚摸着怀里的姑娘；而那些面容冷峻、白衣胜雪的文人书生，则浅笑着和女人一同抚弄着手里的琵琶。

薛安站在原地，雪水在他的靴子下融化出一汪水渍。

“嘭！”的一声暴响。

大厅中央的青花胆瓶崩碎成万千残片，散落在薛安的脚下。

人们的吵闹声戛然而止，整个风月楼忽然安静了下来。客人、小二，还有那些听到声响跑来的姑娘，将薛安围在了一片茫然的脸孔里。

“张诗蝶她人在哪里？”薛安面对着众人，压低了声音问道。

没有人回答，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仿佛薛安只是一个醉酒的疯子而已。

04  客人

“呦!呦!呦!”伴随着一阵惊诧的声音，一个涂着厚厚胭脂的老女人，在几个男人的簇拥下，从闪开的人群中走了出来。

薛安瞧了一眼那个女人，岁月早已将她的脸孔侵蚀的苍老不堪，只留下了精明与刻薄。

“这位大爷，您这是要做什么啊，是哪位姑娘让您不满意了吗？”女人阴阳怪气地问道。

“我是来找我娘子的，她叫张诗蝶。”薛安道。

“嗨！原来是来找张姑娘的啊。”老板娘冷声回道，“她欠了城里大户的钱，又不肯还银子，就被卖到我们风月楼来抵债了，你若是……”

没人看清薛安是怎么到那个女人面前的，当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女人的脖子上早已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利剑。

“她就在楼上，别杀我，别杀我！”女人感觉到了冰冷的剑身，失声喊道。

薛安一把将她推到一旁，顺着挂满灯笼的楼梯，走向了二楼。

那扇门没有关，薛安在走廊里没走几步，就看见了在屋子里弹琴的娘子。

而另一个高大冷漠的背影，则隔在他和娘子之间，安静地听着女人抚琴。

“老板娘，我们要不要上去帮他？”这个时候，老板娘豢养的侍卫讨好地问道。

“不用了，那个要张姑娘陪他的男人，可是天下第一剑客的徒弟，咱们就瞧好吧。”老板娘幸灾乐祸地回答道，语气里满是恨意。

05  赌约

“薛安，怎么会是你？”

当薛安走进房间之后，琴声立即停止了。张诗蝶满脸惊慌错乱，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是我，娘子，我是来接你回家团圆的。”薛安轻柔地说道。

“你怎么才回来？”张诗蝶早已哭得梨花带雨，想要向着薛安跑过来。

“坐下，弹琴！”一把剑拦住了她的去路，那个男人依然没有转身，背对着薛安说道。

张诗蝶恐惧地坐了回去，继续抚琴。

“我才刚到这，你就来扫我的兴！”男人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站定，面带笑意地盯着薛安。

他有一张不食烟火的俊俏脸孔，双眼里却满是暴虐与杀意。嘴唇薄的像刀，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你想怎么样？”薛安知道对方绝非等闲之辈，问道。

“不想怎么样，我想让我的银子花的值得。”他回头瞧了一眼张诗蝶，嬉笑着回答道，“我要先听她抚琴，然后再睡一觉而已。”他伸了个懒腰，回答。

“诗蝶，我们走。”薛安不想跟他纠缠，伸出手对娘子说道。

那人拔剑的速度极快，薛安觉得整个天下都没几人能做到。

“你让我很不开心。”男人笑得更深了，“你要想带她走，得先过了我这一关！”

“那好，若是我赢了，我就要带她走。”薛安生硬地回道。

“一言为定，若是我赢了，我不仅要她，我还要你的命。”敌人咬着牙回答。

06  血泊

风月楼外挤满了人，只为一睹两个高手之间的过招。

薛安踩在新雪之上，面对敌人站定。

月亮出来了，残月如钩，散发着清冷的光辉。

剑刃之间爆发出一阵喷溅的火花，薛安的剑闪成一片剑光，而敌人丝毫不落下风，熟练地舞动着手里的兵器。

薛安用力一挑剑尖，那人如同受到惊扰的残影，飞速地从薛安的头顶掠过。同时，长剑划向薛安的脖颈。

薛安把剑一挥，格挡开了那致命的一剑。

“你也是和那个老不死的学的剑法。”落地之后，敌人轻蔑地笑了，对着薛安道。

“你又是谁？怎么会知道这些？”薛安不可置信地盯着他，问道。

“三年前，只因我杀了一个人，那老朽就将我逐出门下。什么狗屁天下第一，糊弄人的把戏而已！”他啐了一口骂道。

紧接着，又是一阵你来我往的兵器交戈，冰冷的撞击声不时博得众人的阵阵喝彩。

那人出剑奇快，更在薛安之上，他只得勉强提防，瞅准破绽攻击对手。

剑刃划开皮肤的声音，如同锦缎撕裂的闷响。

薛安与敌人同时退回了原处，鲜血冒着猩热的白气，滴落在他们脚下，白雪迅速地啜饮着血泊。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对方怒吼一声，提剑奔向薛安冲了过来。

他们的剑同时咬穿对方的长袍，沉闷的声响过后，薛安与敌人，同时倒在了皑皑的白雪之中。

在他的意识模糊之前，薛安又看见了娘子那张熟悉的脸孔，一如三年前，他离开临安城那般。

他刚要开口说话，血便顺着气管呛了上来。

黑暗接踵而至，在他听见娘子的哭声之前，吞没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