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癌共舞二十年

作者: 陈金茂 | 来源:发表于2022-03-05 05:05 被阅读0次

     2001年11月5日,我生命中最难以忘怀的日子!

     这一天,死亡与新生在角逐,休止与继续在交替……

      

     翌年的这一天日记里,我追忆了当时的体验与感悟:

     “去年的今天,是我胃癌动手术的日子。上午8:30左右,我被推进手术室。接着麻醉师为我打麻药,他在我的背部打了一针,我便完全失去知觉。待我醒来时,已是下午五、六时了。

     “整整动了一天的手术,我的胃被全部切除了,顿觉腹腔空荡荡的,伤口被一层又一层的纱布捆扎缠绕。手术室出来后,我便被推进了‘特护室’。

     “我在‘特护室’呆了10天。这10天一直靠输氧过日子,氧气管一拔掉,就气喘气憋,难受得要命。这是怎样痛苦的10天,那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在那儿我经受了医院‘十八般刑罚’的折磨,无异于人生的‘炼狱’……致使现在回想起来,还会感到不寒而悚!

     “想想那被麻醉的时光,倒是一种快乐。没有知觉,也就没有痛苦。想到住院时的种种惨状,真愿意那时不必再醒转过来,就这样离去,那多好啊!

     “这么一想,似乎也觉得,死与此也毫无二致,那么死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二十年前,正当我的事业处于鼎盛之时,一张胃癌中晚期的诊断书,将我彻底地击垮了。手术后的我,躺在病房里,身边摆满了同事、朋友送来的花篮。

     对一个被判处了“死刑”的人来说,这是最后的“风光”。来看望的人越多,送的鲜花越多,说明自己离死亡也越近。这未免有点残酷,跟“遗体”告别似乎只差一步之遥!

      

     一天,香港作家张诗剑(《香港文学报》总编)、陈娟(《昙花梦》的作者)夫妇登门探望。精通医卜之道的陈娟女士,在详细了解我的病情后,向我介绍了港澳台一些癌症患者不做或少做化疗的情况,并委婉地建议我放松心情,注重营养,不断地提高自身免疫力,就可以抑制癌细胞的扩散……

     她还拿起我的左手,仔细地观看了我的掌纹后,笑着说道:“没事的,没事的,你看你的生命线十分强盛哩!”还叫张诗剑先生一起观看,以示其言不虚也。

      

     当然,促使我最后放弃化疗,却是一本题为《克服癌症的智慧》的书。

     该书作者内藤康弘,是日本的一个妇产科医生,9年前被诊断患末期大肠癌,医生判定他最多只能活三个月。主客易位,面临着死神在即所带来的痛苦煎熬,让他体验了何谓“在死亡道路上的挣扎”!他对放化疗及服用抗癌剂提出异议,手术出院之后,他拒绝放化疗,跑到饭店大吃生猛海鲜,有空就跑到卡拉OK厅,尽情地吼它一腔。但他的大肠被切除,刚开始时一吃下去就拉。为此每次上饭店时,他都要挑离卫生间最近的那个位子。半个月后,奇迹出现了,吃下去的东西不拉了,体质也一天天地好了起来。三个月“大限”到了,他不但没有死,而且一直很好地活了下来。

      

     作者认为,人可以与癌共存,人的身体内存有一种“特效药”,它可以抑制癌细胞的扩展。这种“特效药”就是病人对“生的强烈欲望”,对克服癌症充满了自信,并经常葆有的乐观精神。

     他的亲身经历,鼓舞激励了无数的癌症患者!

      

     就在我作出放弃放化疗的决定时,接到了医生打来的电话,提醒我该去做第四次化疗。我毅然回绝了他的提醒。他企图说服我:“千万不要太麻痺,要按医疗程序来进行……”过了不久,我又接到病友的电话,他也接到了医生的电话,想约我一块去做化疗。他见我执意不去,便劝我道:“现在我们不听医生的,还听谁的?”

     对于患者来说,医生自然是他们赖以信任的人。但残酷的现实,一次又一次地教育我,医生的话不能不听,但却不可全听!

      

     在经济利益驱动下的医院,早已不是治病救人的圣殿,医生也不是纯粹的白衣天使。那时候,谁能拉到一个癌症病人,就等于找到一棵“摇钱树”。少则几万,多则十几万的医疗费用,足以让医院见利忘义而亵渎了医学的本意。

     况且,医院对癌症病人的冷漠显而易见,根本就无需负什么责任!他们本来就是判了“死刑”的――治死了,那是你该死;活了,却是医生的功劳!

      

     我心中十分清楚,放弃化疗意味着什么。这实际上,是以自己生命为赌注的一次人生冒险!没有相当的勇气,真的还下不了这个决心。

     但我细细地想过了,不去化疗,最糟的结果就是提前死去,少活几年或十几年而己。

     俗话说:不懂死,何以生?死亡这似乎很遥远的哲学命题,像电影里的特写镜头突现在你的面前。这时,我读了大量有关死亡的论述文章,渐渐地弄清了一个道理:

     每一个人都必须面对死亡,多活十几二十年和少活十几二十年都差不多,因为人类历史进程太缓慢了,十几二十年在历史的长程中只不过是短暂的一瞬,十几二十年前的世界和十几二十年后的世界没什么多大的变化,人的生活状况更是如此。

      

     人各有自己的命数,顺其命数,就不会对死怀有恐惧。

     再说,死也不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年轻时,曾读过一篇文章,说是外国有个科研机构,专门研究死亡的感觉,他们得出结论,死亡的那一刻,没有痛苦,反而有一种舒适感。从我开头的日记里,也足以证实这一点。

      

     但疾病依然是一个严酷的老师,它会教会很多你原来所不懂得东西。

     首先,它教会你以退为进,彻底放弃俗世虚名,从名缰利索中挣脱出来,以一种自然人的心态,过起从容淡定的生活;

     它还教会你注重健康,善待自己的身体――未生病前,我都以为自己的身体是铁打的,百般“奴役”,一点也不懂得怜惜。于是疾病就用手术刀在你的心上刻下一条教训:失去健康,你就失去了一切;

     它还教会你宽容为怀,即使像恶魔般的癌细胞,也可以跟它和平共处,共舞一生。每天早晚,我都会用手轻轻地抚着胃部,在心里念叨道:老朋友(指癌细胞),你表现不错,继续努力呵……

     从此,我再也不会生活在不安与恐惧中。

      

     早上醒来的时候,我会很高兴地觉得:

     “哇!今天我又活着。又可以活一天!”

     我觉得这样就足够了。我不再执着于明天、后天或往后的事情。我也不会去想半年前或一年前的事。我总非常珍惜地把握上天赐给我的一天,也就是24小时。

      

     记得那时我写了一首打油诗,叫《今日歌》。诗这样写道:

     “昨天逝去已不再,明天渺然尚未来,唯有今天最实在,切莫虚度枉自哀。面对厄运笑任之,荣辱名利全抛开。过好今日便是赢,今日人生倍精彩。”

     是的,别人都可以预期明天或未来。但是,对我而言,明天是毫无保障的。我只重视今天这一天。希望能够毫无后悔地、充份利用这一天。

     就因为有这样的想法,我每天都过得很充实。除了上班做好本职工作外,我又在业余时间,重新拿起笔来写东西――写童话,写纪实文学,写诗歌,写散文随笔,甚至写长篇历史小说,平均每年都出版一本书。

     我周围的朋友一片惊呼,甚至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在一场大病之后,竟然还有如此旺盛的创作“喷发期”!

     也许这只是改变生活方式后,所产生出的一股生命能量罢了。

      

     在得了癌症之后,我才恍然觉悟到自己是个怎么样的人,要如何活下去。对于今天的一切,要怀抱着希望。如果失去了希望,明天就不会来临了。

     死过一次的人,对活着的每一天都有“赢”的感觉。现在多活的每一天,都是上天对我的恩赐,我感恩上苍,感激每一天。

      

     到去年的11月5日,我已经过了20年。我活过来了。

     众所皆知,现代医学确认,只要超过5年,就算癌症完全痊愈。

     但我还是不敢太乐观,依然活在“今天”之中,扎扎实实地做好“今天”里的每一件事。只为“今天”而活,真是一件最最美好的事!

     冰心说过:“在快乐中我们感谢生命,在痛苦中我们也要感谢生命。”

      

     是的,在经历了死去活来的大折腾后,我终于大彻大悟:

     人生就像一个月亮,圆了又缺,缺了又圆。没有永恒的圆满,也没有永恒的残缺。当我们遭遇“初一”时,那就让我们默默地期待“十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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