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陵渡

作者: 喵喵竹 | 来源:发表于2022-03-12 13:28 被阅读0次

    一江清水漾开群山,两岸蜿蜒勾勒出河的形状,在夕阳的映照下,一个渡口孤零零地坐落在岸边,一条小船在边上打着晃儿,老翁躺在船上,静静地享受着余晖的照拂。风吹得旁边一面褪了色的旗呼呼作响,隐隐约约还能显露出来“风陵渡”三个字。

    “阿芸,接下来你想去哪逛逛?”

    “阿木,听说对面的山上有一种很罕见的夫妻鸟,这里的阿婆都说如果一对夫妇有幸遇见它,他们就可以白头偕老。”阿芸不由自主地笑了笑,“阿木,我们去找那种鸟吧。”

    “好的阿芸,但是你现在得把你背上的包给我背着,你都有四个多月身孕了,要更注意一点。”

    “那我不得在这小崽子出来之前好好玩一下,不然以后就没机会了,再说了,不是有你陪着我吗?”阿芸笑着把包递给了阿木,就继续往前走去。

    阿木和阿芸是相亲认识的,可也是一段好姻缘,两人恩爱异常。

    阿芸怀孕了在家耐不住,好不容易熬过了三个月危险期,各种孕期反应也基本停了,就央着阿木带她出来游玩。阿木千挑万选中意了这座小城。

    小城躲在山清水秀里,只有一条小路通向外面,青石板的街道旁散布着几家茶肆,一碗碗茶弥漫着诱人的清香,阿芸刚进这小城就喜欢上了这里。

    没有灯红酒绿的喧嚣,没有车水马龙的聒噪,只有层层叠叠的绿树相互掩映害羞的身影,偶见一条小溪伸出试探的触角,几只云雀衔走天边的云彩,绿油油的禾苗在稻田里伸着懒腰,一声声带着浓厚乡音的吆喝穿梭在小巷内,阿芸就是被这样的画面撞动了心。

    从未远离过城市的她在这小城里就像是一个淘气的孩子,她一会儿往老李家的稻田里瞅瞅,一会儿在王叔家的果园边望望,满地皆欣喜,触目皆自然。

    晚上,玩累了的阿芸和阿木借宿在张阿婆家,这里没有酒店,只有热情好客的居民难却的邀请。就是在张阿婆家,阿芸见到了夫妻鸟的刺绣,也从坐在老树下闲话家常的阿婆们那知晓了夫妻鸟的传说。

    憧憬与向往在她的心里架起了彩虹桥,所以当第二天阿木问她想去哪的时候,她想去找它们。得一世长情,一生只一偶,阿芸望着身边的阿木,嘴角不由得上扬。

    夫妻鸟在小城对面的山上,阿芸都打听好了,想要去那座山,得先过一条江。江面很宽,从前的人想要过这江,都会特意绕十来里路到最窄的地方游过去,也不乏有好手一口气游过去,但是大家过河往往了为了对面山上的珍稀药材,去时还行,回时这么游便不值当了。

    这样的情况直到二十多年前一个中年人江边修了一个渡口为止。那个中年人每天来回摆渡,接送过往的山民,靠过路山民给的摆渡费过活。偶尔钱不够,他也不会说撂挑子不送,山民也会送一些山货补给他,若是两者皆无,他也就乐呵一笑,权当这一程来回找了个伴聊聊天。总之,他那一条小船就成了沟通两岸的便捷桥梁,二十多年过去,当初的中年人也被风霜染白了双鬓,他也成了名副其实的“摆渡人”。

    老翁给他的渡口起名叫风陵渡,其实也称不上渡口,但叫了二十多年,大家也就习惯了。一提风陵渡,便想到老翁和他的舟子。

    “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杨过误终身。阿芸,想来那老翁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吧,不知他是为何误。”

    “也许人家只是喜欢金庸的小说呢,再说,咱们不误就很好。”

    阿木笑了笑,心想倒也是,便跟上前去。

    按照阿婆们说的方向,两人便朝风陵渡去了。一路上阿木都细心照料着阿芸,生怕她受累。

    两人到了风陵渡,果然见一老翁躺在船上,听到他们来的动静,老翁也不起身,只是悠悠地道一句:“渡河吗?”

    “渡。”

    “那上来吧。”

    老翁这才慢悠悠地坐起身来,看来阿木扶阿芸上了船,他一把解了缆绳,一篙就拨开了启程的路。

    船上阿木问老翁给渡口起名叫风陵渡的原因,老翁只是用他深邃的目光做出了回应,却没有回答。转而和他们扯起了其它话题。

    平安到对岸以后,阿木阿芸和老翁约好了来接他们的时间,只找半天,如果找不到,那也只能悻然而返。

    阿芸和阿木按照阿婆们的描述仔细寻找。遇见了画眉,绣眼鸟和各种柳莺,椋鸟,鹃鸠,鹩哥,八哥……却没能窥见夫妻鸟的身影。

    “阿芸,已经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好吧。”阿芸点了点头,她虽然想见到夫妻鸟,却也知道这需要极大的运气,不然阿婆们也不会反复叮嘱他们不要强求,天黑之前要返程。

    阿芸和阿木小心翼翼地沿着来时的路返回,已经可以瞥见老翁的船在岸边等他们了,那老翁似乎还在瞅着他们,阿芸却一下脚滑,直接沿山路跌了下去。阿木伸手去拉,却只摸到了她的衣角。

    阿芸在天转地转间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腹部,心中却一片寒凉,孩子!

    阿木只见船上那老翁一个助跑直接从船上跳到了岸上,奔跑的速度让人担心他的骨架能不能支撑起这剧烈运动,但那老翁却和阿木同时到了阿芸那。老翁纯熟地把脉后一把抱起阿芸,还没等阿木反应过来,就冲回了船上。阿芸的身下,是一小滩晕开的鲜血。阿木急得满头冒汗,直催促那老翁快点开船。那老翁却从船舱内掏出来大包小包的药,镇定自若地处理起来。

    “好了,没事了。孕妇还乱跑,你们俩心真大。”老翁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这时他才觉得自己已经体力不支了。

    过了很久,老翁将两人运回了渡口,“今晚就在这休息吧,明天早上记得去医院看看。”

    阿木连连点头,对老翁说:“多亏您啊,您这么果敢熟练,您从前是医生吗?”

    老翁摇了摇头。他望着月光下的一江幽水,思绪回来了从前。

    从前医生的实习机会并不多,往往见了几个病例就得上阵。那时候,他刚拿到职业医生资格证,第一天上岗,在急诊时碰到的也是一位孕妇。毫不怀疑的信任,毫无顾忌的拖付,一眸希冀与期待,她让他救她的孩子。可是,当他看到她身下奔涌而出的鲜血时,他迟疑了,他犹豫了,他畏缩了。过往老师的教导,医书上的箴言以及亲身的实习,在事情来临的那一刻都化为了泡影。那时他不知道,一毫秒的迟疑落在病人眼里,就是一座绝望的大山。那个病人没能救回来,不是因为技术不够条件不足操作失误,而是那个病人在他的那一刻迟疑中堕入了绝望。四周寂静,了无生机。他静默在那个病人的床前,用颤抖的双手替她盖上了白床单,等待他的,是病人家属的责问和他内心的崩溃。

    他离职了,他无法再面对一个个充满希冀地望着他的病人。一次辜负,可能是一双双求助之手的落空,可能是血色漫天中人的逝亡,可能是一个个病人家属不可置信饱含诘问的目光,可能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只面亲自面临的时候,才知道无数次的预演终归是一纸空谈。

    老翁闭了闭眼,听着耳旁吹过的风传来山林里不知什么动物的呜咽,想到他仓皇的逃离,不顾周围同事的劝阻,将费力得来的职业医师资格证藏到行囊最底部,来到这里建渡口摇船。来到这里以后,老翁没有放弃医术,他不断温故从前学的知识,不断在心中预演,可再也没有用过他的医术,没有人知道,他曾是一位医生,他也……不配被称为一名医生。他不断地摆渡,在这青山绿水之间来来往往,却一直未忘记那个满怀期待望着他的女子,那个……妈妈。

    “阿木,快来,孩子在踢我!”阿芸惊喜的呼唤惊动了阿木,也唤断了老翁的思绪。

    老翁望着月光下阿木轻轻伸手触摸阿芸肚皮感受孩子的存在,在这一江幽水前,一位父亲的欣喜化作了眼泪与似是癫狂的欢呼,老翁笑了。他举起他满是斑点,老茧密布的手,在月光下细细观摩,这一双手,误过人,渡过人,如今,救过人。老翁顺势躺在了船上,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怀着孕的女人在冲他微笑。对不起,他想。

    行囊里的那本职业医生资格证发霉了吧,是时候那出来晒晒了。不是为了再去当医生,而是有什么东西,该放下了。

    一声鸟鸣划破了夜空,一双鸟儿落在了船弦上,老翁只扫了一眼便回了眸,是夫妻鸟。阿芸与阿木,会幸福的。

    风陵渡,终身误,误人误己,也渡人渡己。破旗在夜风中打了个卷儿,张扬地告诉远方的来客,这儿,叫风陵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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