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验

作者: 栾夏泽 | 来源:发表于2024-02-24 15:28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01

    波光粼粼的海面映着天上的游云,沙滩上一排排椰子树,沙蟹搓的丸子遍布整个海滩。一个12岁出头的少年正解开岸桩上的绳子,准备出海捕鱼。岸上只有一间孤零零的房子,像是少年的住所。

    “小艺,走啦。”话音刚落,手里拿着橙色篮子的机器人纵身一跃跳上了船,船身轻微晃动,马上又恢复了平稳。“小艺,把鱼饵放在边上。”机器人照着少年的话将篮子放在了船的左侧。

    海面上的风较往日大了不少,少年眯着眼睛看了看湛蓝的天空,紧皱的眉头略微舒展。少年拉起白色的船帆,小艺则手摇着船桨,划出一层层雪白的浪花,一天的捕捞开始了,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少年不知道,小艺更不知道。

    船慢慢驶向深一点的海域,到某个特定的位置,少年往海里抛下了木质锚,船渐渐停止了航行。少年带着小艺潜入海底放置捕笼,一切妥当之后,两人齐齐回到船上。少年裸露着黑黝黝的后背,水珠顺着乌黑的头发滴落下来。小艺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年,却面无表情。在等待收笼的过程中,少年讲起了他的故事。

    那一年,小岛突发海啸,岛民什么也来不及收拾,只仓皇地往高处跑,企图逃过一劫,可当我睁开眼的时候,大家都消失了,岛上的房屋全都被海浪冲毁殆尽,整个小岛了无生气,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活下来的。小艺听得很仔细,机械的声音中带着丝丝安慰的语气,“你一定很难过。”少年重重地叹了口气,“你要是能体会到难过,那该多好呀。”小艺呆呆地看着少年,它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它不理解什么叫难过。

    “小艺,这天有些不对劲,咱们得提前收笼。”小艺像得到指令似的,跟着少年潜入海底,不少的鱼已经中计,等到他们收回所有的渔笼,海上的天已然变色,海风呼号,海浪翻滚,少年的船颠簸得十分厉害。

    一场海上风暴即将席卷这片海域,少年和小艺都在努力地保持平衡,可最终船还是被海浪拍成个底朝天,满船的渔笼分散各处。凶猛的海浪将少年和小艺分隔开,水中的少年拼命呼喊,“小艺,快救我!”小艺奋力游向少年,就在快抓住少年左臂的那一刻,少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海浪拍倒,沉了下去。小艺有些惊慌失措,它挣扎了很久,却怎么也抵不过海浪的拍打,它终于放弃了挣扎,跟少年一同沉入了幽暗的海底。

    02

    青葱的林木遍布山头,欢快的鸟鸣声响彻山谷,顽皮的猴子抓着树藤荡来晃去,山谷里的瀑布从高处跌落时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小艺,你快点,慢死了!”一个扎着两头辫子的小女孩跑在小艺的前头。

    小艺爬上树为小女孩摘下几颗红彤彤的桃子,小女孩一边吃桃子一边吐出桃皮,当小女孩将一个桃子递给小艺时,小女孩自己噗呲笑出了声,“我给忘了,机器人不爱吃桃子,那你晒晒太阳吧。”说完,小女孩比了个鬼脸。小艺反应不过来,只乖巧地跟在小女孩身后。

    小女孩没有亲人,她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在这山里头,她唯一的玩伴就是小艺。跑累了,小艺就背着她走。小女孩好像有讲不完的故事,不过故事的结局无一例外都是悲剧。

    某一次小女孩突然问小艺,“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感到难过吗?”小艺却如同触电一般,意识里闪过一道道残影,小艺双手抱住了头,看上去很痛苦,小女孩见状急忙转移了话题,“逗你玩的,我怎么会舍得离开小艺呢。”说着说着,小女孩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小艺看着地上睡着了的小女孩,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那天,小女孩牵着小艺的手,一同在林荫小道里溜达,阳光透过密密的枝桠,散下一道道光束。忽然一只缤纷的蝴蝶从小女孩眼前飞过,小女孩大叫一声,“好大的蝴蝶啊!”小女孩松开小艺的手,向美丽的蝴蝶扑去,蝴蝶忽而一闪,绕过了小女孩粉嫩的小手,往丛林深处飞去,小女孩立刻追了上去,小艺在后面也跟了过去。

    追蝴蝶的路上,小女孩不小心一脚踩到草莽中栖息的蛇,受到惊扰的蛇咬了小女孩一口,等小艺赶到时,蛇已经无影无踪了。小女孩的腿上留下了两个点状的牙齿印,周边的皮肤微微发红,小女孩疼痛难忍,倒在地上嗷嗷大哭,额头沁出密密的汗珠,呼吸越来越困难,一旁的小艺很着急却不知道该如何缓解小女孩的痛苦。“小艺,我好难受,我要死掉了,以后不能再陪你玩了。”说完,小女孩昏了过去,没有了知觉。慢慢地,小女孩没了呼吸,小艺守着她一直到明月爬上山头。期间,任凭小艺怎么叫她,都得不到回应。小艺想哭却流不出眼泪,它很难受,它或许已经体会到了难过的滋味。

    03

    皑皑的白雪铺满山的脊梁,空中的雪花随风飞舞,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不时有树枝因承受不住雪的重量,咔嚓一声掉落在地。阿奶缩在帐篷里烤火,火盆里的柴火噼啪作响,小艺安静地陪在阿奶旁边。

    “要是多吉还在的话,这会应该40岁了。”说完,阿奶往火盆里添了把柴。小艺忍不住问,“他怎么不在了?”阿奶看了看小艺,又看了看燃烧的木柴,将自己粗糙干枯的手放在火盆上方取暖。“那天他一个人出去打猎,很久都没有回来,我和拉珍一块出去找他,当我看到雪地上一堆骨头旁边的银灰色小刀时,我才知道我的多吉被野狼偷袭了。拉珍不肯相信我的话,她觉得多吉打猎从来没失过手,一定还活着。可怜了这个姑娘,多吉和她是那么地要好。”阿奶问小艺能体会她失去多吉的痛苦吗,小艺沉默了,它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体会过失去亲爱的人的感受,冥冥之中好像有,却又不真切。

    往常是小艺陪着阿奶外出放羊,可最近阿奶病了,时不时就会咳嗽,所以这些天都是小艺一个人外出放羊。小艺将羊群赶回圈子时,帐篷里的阿奶已经睡下了。小艺望着远处山坡上厚厚的雪,思考着何为痛苦,小艺的脑中一直响着一个声音——你会难过吗?为什么自己对这个问题这么敏感?就像是每个人遇到自己都要问一遍这个问题,等等,我遇到过谁?他们叫什么名字?他们长什么模样?为什么我全都不记得?小艺越想头越痛,干脆停止了思考。夜深了,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似的,狼的叫声让人不寒而栗。

    那天清晨,小艺往帐篷里唤了好几声阿奶,迟迟不见有回应,小艺走进去一看,阿奶已经安详地走了。小艺愣在原地,小艺觉得自己此刻就很痛苦,它为阿奶的离去而痛苦,是那种切肤的痛苦。圈子里的羊群叫嚣不迭,它们着急到半山坡上啃草。小艺埋着头握着阿奶冰冷的手,久久不说话,它也不知道说给谁听,帐篷外的风雪刹那之间变得更加凛冽。

    04

    “芯片的数据有波动,这个模式可以继续进行下去!”显示屏前的金博士激动地说着。刚刚按下暂停键的陈助手却深感担忧,“在我看来,这个模式风险性太大,不宜再深入研究下去。”金博士却不以为意,声称自己很快就可以创造出第一个拥有意识和情感的机器人,到那时他将享誉全球。

    杨助理用手拨动着显示屏,仔细观察着数据的波动情况和检查各项场景的拟合度,“这三个模拟场景还是存在不少问题,情节上还需进一步调整,金博士,你之前说这个模式能保证小艺只保留情感的部分,而忘记所有的模拟场景,我怎么觉得哪里出现了漏洞?”金博士扶了扶镜框,凑到显示屏前,“不可能,我已经切断了小艺在各个场景之间的连接,它是不可能有记忆的,这几个出错的数据应该是其他方面的问题。”

    金博士满眼欣赏地看着玻璃胶囊中的机器人小艺,像每一位艺术家看待自己得意的作品一样。“博士,这个模式还是太冒险了,要不我们换个方法?”陈助手再次劝说道。金博士面露不满,指责陈助手太过畏手畏脚,成不了大事。杨助理也帮腔道,“陈助,你太过紧张了,无论任何机器人,设定程序里都会添加不得违反道德和伦理的限制这一条约束,我们只是在探索人工智能的极限状态而已。”

    “指不定哪一天小艺就失控了,到时收不了场可就玩完了。”陈助手仍在表达他的担忧。金博士却自信且笃定地说,“小艺具有强大的算法机制,无论有多少模拟场景,它都可以快速地完成,就算真的发生算法错误导致系统崩溃,程序里的最后一条就是自爆,不过我想不会发生这种事的,所以请收起你的担忧,我们还有很多场景需要模拟,现在只是刚刚开始。”

    坐在办公椅上的杨助理不经意间瞥到了小艺眼角的眼泪,杨助理揉了揉眼睛,再仔细一看眼泪却消失了。杨助理心想自己一定是这些天工作太累了,所以才出现了幻觉,机器人怎么可能流眼泪呢?陈助手把心中的担忧强压了下去,安慰自己没事的,一切都在金博士的掌控之中,不会出现问题的。三人又开始了下一次模拟场景的制作。谁都没有发觉,玻璃胶囊中的机器人小艺的手由掌状变成了拳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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