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泪在飞

作者: 陈飞a | 来源:发表于2023-08-02 10:20 被阅读0次

    师长说:“什么叫畏敌不前?明明是你们瞎指挥,没有火力压制怎么冲锋?请记住:每一个战士都是我们最亲的阶级兄弟,每一条生命都极其宝贵!这个连长不仅无罪,还要记功!”

    楔子

    今天是“八一建军节”。从入伍的第三十个年头开始,每逢八月一日这天的晚上,我们四个战友照例要聚在一起,痛饮一顿,纪念我们逝去的青春岁月和血与火的战斗历程。下午四点多钟,我换了衣服,到卫生间刮了一下胡子,妻在外面嚷嚷:“好啦好啦,又不是当新郎官,早上刮一次胡子,下午又刮一次!”

    我出来后,说了句:“你懂什么?”从储藏间翻出一瓶藏了多年的五粮液装在袋子,拿了车钥匙,正准备出门,手机象蜜蜂叫一样“嗡嗡”的响了一声。这是我设定的微信声音,我瞥了一眼。

    手机的屏幕上方移动显示着一行字幕:“叔叔,我爸爸去世了,柳小兵。”我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有些站不稳,扶了一下门框,两行泪水一串串地流出来。妻扶了一下我,关切地问:“怎么啦,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我挥了挥手,接过妻递来的湿纸巾擦了擦眼泪,将车钥匙递给她:“他们都在等着呢,你开车吧……”

    1

    柳小兵是我们连长柳英的儿子。四十几年前,我们结束新兵连的生活下钢二连,柳英就是我们钢二连的连长。

    当时连队在一个远离驻地的县城执行任务,从新兵连下到连队,两辆解放牌汽车跑了一整天,天黑后才到达。

    在一幢楼房前,昏暗的灯光下,我们新兵排下车后,背着背包,排成三列,连队几名干部站在门口等候了片刻,我们正思忖在等谁呢?一位中等身材四方脸的干部走了出来,边走边骂骂咧咧的:“王排长,你们搞什么鬼?这么晚才到!”

    我们排长下达口令:“稍息,立正~!”然后转身跑到那位干部正面约五到七步,一个靠腿,举手敬礼:“连长同志,钢二连新兵排整队完毕,请您指示!新兵排长王山峰。”

    连长回了个礼,说了句:“稍息!”然后转过身骂骂咧咧地说:“王排长你这个屌蛋,一泡尿憋急了你们才来。”向前走十几步,当着全连新兵的面,走到阴暗处径直解小手。

    我们几十个新兵面面相觑,新兵连三个月的训练好像白训了。这,符合条令吗?这就是我们对连长的第一印象。

    时间长了才了解,这只是他的表象,表面稀拉的连长,认真起来满认真。特别对军事训练,他是铁面无私的,无论是射击、投弹、爆破、土工作业、战术动作等等,包括体能训练,他都特别认真。战术动作容易偷懒,动作变形,你稍想偷懒,他一脚就踹过去了。不过后来总结一下,他光踹排长和班长,偶尔踹踹老兵,新兵倒是没人挨他踹过。

    除了训练特别认真,连长在其他方面比较平易近人。比如他喜欢掰手,训练、施工之余,常常拉着体格比较健壮的战士掰掰手,大多数情况都是他赢。

    有一次训练之余,我们几个坐着聊天,他走了过来,对我们说:“又在瞎扯什么?来来来,掰一下手!”

    我们班长迎上去要跟他掰,他盯上了我,一把推开班长:“你这个手下败将,靠一边去,这个新兵个子大,我跟他掰!”

    我们两人摆开架势开始掰,先僵持了一下,试探力气。我马上有了数,连长的手劲真不小,但是我的手臂长,能占优势,我不仅有一个掰的劲,还有一个往下压的势头,他明显吃亏。

    果然坚持了一两分钟,尽管他用狠劲压了我几下,但是都无法压倒,最终我连掰带压来个反攻,终于赢了。这时已经围着不少官兵,大家都起哄:“连长,终于碰到对手了吧?”

    连长看到满脸涨得通红的我,故意气呼呼地说:“凭着手长偷袭我,胜之不武,哼!”伸出左手:“来,左手再来一次!”谁都知道连长的左手厉害,他从小学打铁,左手必须用大铁钳夹住烧红的铁坯翻转,练出强壮的左手,用左手没人掰得过。果然,我输了。

    连长重重捶了我一拳,笑着说:“你这个傻大个,力气不小,还能赢连长!你下连队后干得不错,训练成绩很好,我很喜欢你!”说完回头就走了。

    后来,我真的成了连长特别喜欢的战士。连长就喜欢训练成绩好的兵,我们同一个城市来到这个连队的四个战友,我,彭海峰、张刚、马平,训练成绩都非常好。

    当时征兵对象主要是农村兵,城市兵很少。城市兵文化程度高,接受能力快,但普遍吊儿郎当,一般的干部不喜欢,可连长是专治吊儿郎当兵的,把我们管得服服帖帖。一上了训练场,我们就生龙活虎。战友们戏称,我们是连长的“四大金刚”。

    连长当兵时就是军事训练尖子,特别轻武器射击,无论手枪、步枪、冲锋枪、轻重机枪,百发百中。他的一大绝活是轻机枪,一般射手机枪射击打点射,第一二发能中靶,第三发就很难了。他抱着机枪射击,无论短点射长点射,基本都能上靶。

    连长跟我们讲:“要打得准,手枪看击发,步枪看瞄准,机枪看据枪。据枪的姿势是点射不跑靶的关键。”他跟我们示范,机枪射击有后座力,后座力是沿着射击轴线运动的,当后座力使枪托顶到肩膀时,由于据枪的姿势不正确,导致射击轴线变化,后面的子弹就会脱靶,如果据枪姿势正确,就不会脱靶。

    尽管他反复讲解、训练,全连只有我得了他的真传,别人不行的还是不行,他也无可奈何。

    连长还有个毛病,说话没遮没拦,喜欢犯上,因此总是提拔不起来,营长教导员都比他年轻。但他还是我行我素,常会顶撞领导,听说上级领导都不太喜欢他。

    连长的爱人是一位美丽善良的女教师,每年会带着儿子柳小兵来部队一两次,那时小兵只有两三岁,白白嫩嫩逗人喜爱。嫂子的美丽,是我们军营的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她笑起来,一双如弯月般美丽的大眼睛,笑靥如花,有一种让任何钢铁都会软化的魅力。

    嫂子每次一到连队,马上扑到炊事班,带着炊事班做菜,等我们训练结束回到连队,餐桌上已经整整齐齐摆满了香喷喷的美味佳肴,那是我们最欢快的时候。

    嫂子还帮我们缝补衣服,训练中磨爬滚打,衣服很快磨破,每次嫂子来了,通知大家叠好一堆送到连部,她和通信员到团里缝纫组借一台缝纫机抬回来,一两个晚上,缝补整修如新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就送回各班来了。

    部队的生活紧张又有乐趣,第二年,我们四个人都当了班长,假如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战争,我们也许当几年兵就退伍,回到家乡娶妻生子,那段军旅生涯就只是我们人生历程中一段稍微紧张的经历而已。

    可是,在我们当兵不久后的那一年,我们经历了炼狱般的考验。

    2

    那一年的春天,对越自卫反击战爆发了。我们军参加了东线的战争。战斗的过程激烈又血腥,尽管我军拥有兵力和火力的优势,毕竟近三十年未参加过大型战争,营以下干部战士基本都没有经历过战火考验。而我们的敌人刚结束战争四年,班以上干部大多打过仗,而且有苏联的援助,又有美军撤离留下大量武器装备,在一定程度上拥有装备优势。

    战争进程不长,杀鸡用牛刀,打了不到二十天,就完成了预定的作战目标,中央军委宣布撤军。

    我们连队在军师团的编成内,已经完成了突破前沿、进攻、纵深穿插、搜剿残敌的任务,转入回撤。战斗极其惨烈,伤亡很大,终于完成了预定作战任务,迎来了光荣的返程。

    回撤的途中,我们钢2连担任全团的前锋,回撤不是从进攻的路线原路返回。在回撤最关键的一条路线上,敌人已经渗透进来,依托当年抗法战争的地形和工事,构筑了一道土木结构的野战防御阵地,对全团的回撤构成威胁。

    我们营队的任务就是敲掉敌人的防御体系,打开回撤的通道,这里离国境只有十公里左右。连队的任务是敲掉敌人最坚固的这一道阵地,一旦这条通道打通,我们这个方向部队的回撤就没有障碍了。

    那是一个拂晓,连队迅速按作战方案进入冲击出发阵地。作战中我已经火线提干,担任一排长。我带全排进入阵地,刚做好冲击准备,连长带了连部和通信兵上来了。

    十几天紧张而激烈的战斗,基本没有休息。连长仪容不整,胡子拉碴的,非常憔悴和苍老,让人看了很心疼。我们连队开战前一百多人,除了牺牲和中途负伤送回去的,中间还补充了二十多人,现在也仅剩七十多人,损失已超过一半。连长这几天着急上火,嘴唇上长了一串水泡,看起来十分凶狠。

    等了没有多久,开始冲击前的炮火准备,敌人阵地成了一片火海,我们的破障队和扫雷队迅速利用炮火打击的效果前出开辟通路。

    炮兵火力开始延伸射击,我立即按作战计划下令冲击,可是敌人的前沿火力点马上复活,火力十分猛烈,一班冲出去马上被撂倒好几个人,其余几个人被敌火力压住无法动弹。我急得跳脚,准备带全排冲出去,被连长止住了。

    这时候二排三排都已经上来,敌人的火力依然十分猛烈。尽管枪炮声震天响,我们还是清晰地听到营部的电台在呼叫:“黄河黄河,立即出击,不得延误战机!”

    营的代号为长江,我们连的代号为黄河。指导员提醒他:“连长,赶紧下令,不然贻误战机呀!”连长急得冒火:“敌人这么猛的火力,我们冲出去还会有一个活的吗?”

    他叫通信兵拼命向营里呼唤火力,可是只叫来稀稀拉拉的火力,压不住敌人。倒是营长那边火了,亲自上电台声嘶力竭的呼叫:“黄河黄河,命令你部立即出击!立即出击!不得延误!”连长夺过话筒,对营长吼道:“出击出击,出你个鸟!赶紧给我支援火力过来!”

    敌人的火力一阵阵猛扫过来,身边又倒下几个战士。连长下了决心,对通信兵说,立即插入上级火力通信网,直接呼唤火力!通信兵是营里派下来的,吃了一惊,对连长说:“我们不能随便插入上级火力网,这违反战场纪律和通规通纪!”

    按照战时通信指示,上级台可以插入下级指挥网,下级台不允许插入上级网,而且我们的电台是营连指挥网的组网电台,擅自调整频率会导致营连指挥暂时中断,要上军事法庭的!

    连长发怒了,拔出手枪对准通信兵,大声喊道:“他妈的!我是连长还是你是连长?不接上老子马上毙了你!”

    通信兵只好调过频率,连长抢过话筒:“泰山泰山,长江呼叫火力支援!901号目标,火力点,坐标X……Y……H……,压制!”

    泰山是师火力组的代号,很快,一片片火球升腾在敌阵地前方,压制住敌人的火力。连长下令吹冲锋号,我们冲了出去,冲到离敌火力点约一百多米的地方,连长叫我抱一挺机枪压制住敌火力点。

    一百米左右的距离上,我的机枪打长点射,基本上每发子弹都能打进射孔,几个威胁大的火力点都被我打哑了。他亲自带突击队冲上去白刃格斗,彻底的清除了敌人,夺取了阵地。

    当天晚上,全团都撤回国境,我们连最后一个撤退。临走前用炸药炸毁了敌人的所有工事,以及带不回来的各种武器装备,回到了境内的集结地域。团里保障组和支前保障队已经煮好大锅的红烧肉以及香喷喷的肉包子,还有整桶整桶的地瓜酒,大家欢庆痛饮了一番。

    第二天一早起来,部队还在休息,我见到团里保卫股的高干事带了两个荷枪实弹的战士走过来。高干事我很熟,跟他打个招呼,他一脸严肃,摆摆手止住我说话,径直走到连部帐蓬门口,先把指导员叫出来,说了没两句,两个人激烈争论起来,后来高干事给指导员看了一份文件,指导员才不吭气,走进帐蓬。

    一会儿连长走了出来,高干事又把文件递给他看。连长倒是很冷静,看完文件,把身上的手枪和公文包摘下来交给指导员。高干事走到他身前,用力撕下他的领章帽徽。

    我和几个战士赶紧跑过去,他转头对我们笑了笑说:“我先到团里去,过几天回来,你们要多支持指导员的工作。”明显看出他说话时两个眼睛充满血丝,仿佛要喷出血似的。

    他跟指导员拥抱了一下,转身大步走了。高干事和两个持枪的战士紧紧跟着。

    很久后才知道详细情况。战斗结束返回后,营长教导员马上向上级打了报告,告连长战斗中违抗命令,“贪生怕死,畏敌不前。”

    这可是重罪,如果在战场上,只要沾上这一条,马上可以执行战场纪律,就地正法的。团里政委亲自带保卫股做了简单的调查,确有顶撞领导的事实,而且擅自推迟了十几分钟的冲击时间,同时还有违反通规通纪的行为,因此团党委迅速决定将连长关押起来,准备报军事法庭处理。

    报告送到师部,师长很重视,亲自带政治部主任参加了团党委会。听取了详细汇报后,师长大怒!师长是一位参加过抗战、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的老兵,身经百战,脾气也暴躁,当场拍桌子把团长政委以及团党委成员臭骂了一顿。

    听说师长是这么说的:“什么叫畏敌不前?明明是你们瞎指挥,没有火力压制怎么冲锋?请记住:每一个战士都是我们最亲的阶级兄弟,每一条生命都极其宝贵!这个连长不仅无罪,还要记功!”说完将团里的报告撕毁,扭头就走。

    不会坐牢,但是立功也不可能,连长算是把营团两级领导班子全部得罪完了,战争一结束,师长马上被任命到另一个军担任副军长,离开了师里。班师回营后,连长也没有再回连队,被调到后勤处任助理员,没有多久就被确定转业,要离开部队了。

    那是一个飘着细雨的天气,我们四个同乡战友一起去看他。他住在团部一间破旧的家属房里,他家属和孩子也来了,见我们来看他,房间太小,连长高兴地搬出几张小板凳坐在屋檐下。

    说起让连长离开连队的事,我们几个都难过,连长却爽朗地笑了起来:“事情都过去了,其实我最高兴的是,把你们这些人都带回来了。如果你们牺牲了,我立功又有什么意义呢?”

    连长嫂子端了一盘削好的梨子出来请我们吃,她也开心地说:“回去好回去好,你们连长大家都知道的,从来都不顾家,我一个人在家里又要照顾老人又要带孩子,根本忙不过来,他回去我们这个家可以团圆了,多好呀……”

    连长嫂子嫣然一笑,唇红齿白,如同一朵灿烂盛开的鲜花,我们都怔住了……

    3

    时光荏苒,战争结束不久,除了我留在部队,其他三个战友不久后都离开了部队,回到我们的城市。几年后,我们四个都娶妻生子,有了自己的小家庭。

    一开始跟连长还有通信,渐渐的通信就中断了。我一直留在部队,也当了连长、营长、团长、副师长,后来回到我们城市担任军事部门的领导。

    许多年以后,从一位战友那里问到了连长的电话号码,激动地跟连长通了电话。

    不久就有一次出差的机会,要路过连长所在的地方。要见到连长了。车子越近,心里越激动,想起那些朝夕相处的日子,特别是那场血与火的战争,更是心潮翻滚。

    那是一个冬天,天气寒冷,寒风凛冽,路边一片萧瑟景象,到处都是荒弃的农田和破败的房屋,越靠近连长所在的城市就感觉越萧条。我们长期在沿海发达地区生活,想想连长就在这个经济不发达的大山深处过了一生,心里就不是滋味。

    连长在一个小小的木工厂担任保卫科长,我们在一间小小的房间里聊了半天,由于档案里对他战时那段经历写得不好,影响了转业安置,他回来就进了这家规模很小的国营小工厂,从工人一直当到保卫科长,虽然收入微薄,可是他还是很满足。

    本来还想问一下嫂子和孩子,但是厂里一片刺耳的电锯声,吵得耳朵要聋了,他讲什么基本上听不太清楚。再就是看到他现在的境况,感觉很心酸,嫂子是我们心目中的女神,不想去问关于她的心酸事。

    连长一定要留我吃饭,可是没有时间,只能告辞,我邀请他和家人要到我们这个城市来转转,他也答应了。

    几年后,连长已经退休,有一次来电话,说有事要带嫂子来找我。我告诉我们四个战友,大家都非常高兴。他们是坐长途汽车来的,我到长途车站接他们。

    等他们的车进站,看到连长和一位面生的老妇人下了车,连长穿一身很旧的衣服,斜背一个挎包,提着彩条的大编织袋,完全没有了当年的英姿挺拔的形象,两个人活脱像是一对来自农村的老人。

    他跟我握了手,介绍了一下旁边的老妇:“这是你嫂子。”我叫了一声“嫂子。”

    趁着我的司机陪嫂子去搬行李,我赶紧问:“原来的嫂子呢?”他面色黯然:“我转业回家没两年,嫂子就生病去世了,我自己一个人过了大半辈子,前两年朋友才给我介绍这个老伴。”

    晚上一起吃饭,我们四个人给连长夫妻接风洗尘。席间彭海峰多喝了几杯酒,一直跟嫂子讲话:“嫂子,当年你多漂亮呀!说实话,我们四个人找对象都是以你为标准来找的……”

    气氛颇为尴尬,我一直给彭海峰眨眼睛。后来我上洗手间,他也跟着进来,问我为什么老跟他眨眼睛,我说你眼窝长的是眼珠子还是狗的卵蛋?这个嫂子是原来的嫂子吗?

    他抓抓头发也觉得尴尬,说也是,人老了容颜会变,再变也不会变得那么丑呀!

    连长带嫂子过来,是为了帮嫂子的儿子大学毕业后找工作。我帮他安排了工作。后来嫂子经常会来我们城市看儿子,跟我们也有联系,但是都说连长身体不好,出门不方便,一次也没有来过。

    我们后来联系了连长的儿子柳小兵,原来连长与嫂子又分手了,依然孑然一身,而且身体确实不好。柳小兵已经四十多岁,收入微薄,没有成家,只有他照顾父亲了。

    我们一直想从经济上帮助一下小兵,但是他们父子俩都一个脾气,一根筋,从来不要任何人的帮助,一分钱都不要。我们给他寄一点补品,他一定会寄同等价值甚至更贵的山货给我们,不管是谁都是这样,不容分说。

    虽然如此,我们的战友情谊如同醇厚的美酒,时间越长越醇厚。我们几个战友隔几年会开个车一起到他的那个城市,看望老连长,然后痛饮一回,那是我们最欢乐的时光。

    一直到今天。

    4

    我和妻走进包间,他们三对夫妻已经早就到了,正在说笑着,看到我满脸泪痕的走进来,他们都愣住了。跟着我进来的妻子对他们说:“他出门时接到微信,你们连长去世了……”

    整个包间里突然间静下来,一根针掉在地下都能听见。沉寂了片刻,彭海峰突然失声痛哭,大家都跟着哭出声,接着我们四个男子汉抱在一起嚎陶大哭。四位妻子都知道连长的故事,也都在抹着眼泪……

    张刚边哭边嚎:“连长啊,要不是你,我们都会在战场上牺牲,回不来啦……,老天爷呀,你不公平呀,你太亏待我们连长啦……”

    哭了一会儿,我拭去脸上的泪水,对大家说:“不要哭了,连长又可以跟年轻漂亮的嫂子在一起了。”

    我拿出带来的那瓶珍藏多年的五粮液,打开瓶盖,倒了五个大杯,说:“我们祭奠一下连长,祝他和嫂子在天堂里快快乐乐,幸福安康!”

    我将连长那一杯洒在地下,然后我们四个人碰了一下,一饮而尽。我说:“今天是八一建军节,连长选了这个好日子离开,我们合唱一首歌,送连长一程……”

    我起了一个头,我们四个人高声唱了起来,然后我们四位妻子也跟着唱了起来:

    “送战友,踏征程。

    默默无语两眼泪,

    耳边响起驼铃声。

    路漫漫,雾茫茫。

    革命生涯常分手,

    一样分别两样情。

    战友啊战友,

    亲爱的弟兄,

    当心夜半北风寒,

    一路多保重。

    ……”

    歌声冲出了包间,冲出了酒店,冲到了苍穹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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