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过无痕,记忆被无情的吞噬是最令人不安的,记得清晰的不一定是真,早早遗忘的不一定是假,留下文字就更是真假难辨。还是得写,在遗忘开始涨潮的夜里,和浮浮沉沉的记忆激战,虽终将被这暗夜里无情的海水带走,但是在这起伏挣扎的间隙,仍会留下一丝一缕,哪怕是一颗沙粒呢,那也是爱过的证据。
与其说我陷入了回忆里,倒不如说我陷入了遗忘里,会来的准确一些。当我每想起一件事情,把它挂在嘴边、放在心间,那我提起笔的时候,就突然一点也不记得了。于是我只能放下笔,继续回忆,然后继续遗忘,陷入一个完全看不到未来的循环里。
儿时的第一场电影是和母亲在延长时候看的,母亲骑着自行车,带着我走了好远好远的路,穿过了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又穿过大片大片的向日葵,最后到了一个大平原,远远地伸展开来就是一个立于天地之间的露天电影院。
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小凳子,按先来后到的顺序排列着,母亲想尽办法把我这个小孩安插到了前面,她自己没有板凳,在后排站着看。放映的是《红高粱》,我七八岁的样子,看的糊里糊涂,晚上八九点的时光,天有些凉,还是坚持看完了,毕竟是人生的第一场电影,就为这露天的气氛,和人潮汹涌的陪伴,也是开心的事。回去的时候很晚了,再次和母亲穿过向日葵地的时候,在记忆中就演绎成了高粱地,我戏里戏外恍恍惚惚,唯一留在脑海中的是喝了咱的酒……
我和母亲在返回的路上唱了很久,我第一次听这样的歌,至今依然喜欢这样的调调,我就是喜欢这样原始的、粗放的、大胆的、又有一些直白的东西,后来我一直喜欢摇滚,不过也喜欢民谣。
母亲带我看电影,就是想带着我做任何她觉得新鲜的、长见识的事。不过母亲觉得电影很烂,一点也不文雅,实在不该带我去,回去的路上有些懊恼。
这让我想起后来某年国庆节,我带母亲去看徐峥的《心花路放》,本来以为只是个皆大欢喜的节日全家套餐,没想到却是一个失意男子的泡妞之旅,母亲一言不发,硬着头皮看完了,出来以后问了我一句,你们现在都喜欢看这样的东西?以后还是省我一张电影票钱吧!
最后一次带母亲去影院看的是贾玲的《你好李焕英》,那时母亲已经病重,化疗了三次,略有好转,只是记忆有些不太清楚,我和姐姐想着通过看这个片子,能唤起母亲的一些记忆和情感。由于母亲病重,我已经毫无闲情逸致,李焕英并没有激起我太多的共鸣,只是觉得生活的沉重远远大于电影,我也无法带母亲回到青春年代,正是疫情期间,全程带口罩看完一部电影,影院里很闷,我提心吊胆,没什么心思在电影上,一直忙着观察母亲,想着她一旦说不舒服,我们就立刻回家。母亲还是一贯的性子,坚持看完了,从影院出来,母亲说电影院,我以后不来了……
我也不知道母亲这句话的意思,不知道她在生病手术后、化疗后的思考力到底真实的情况是什么,我们可以深度交流的东西已经戛然而止了,我内心更难过的是,在她健康的好多年里,除了孩子的事,我们很久很久没有深度交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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