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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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了吗？有一个37岁的女人被拉去参加划龙舟比赛，排练的时候船翻了，她被压在底下，打捞队找到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七七的老公陆肖吃饭的时候一边夹菜一边分享新闻。

“我知道啊，因为当时他们还找了我，我这不是脱不开身吗？要不压在下面的可能是我。”七七平静地说，感觉不像是在说她自己的事情，而是在说一个毫不相干人的事情。

“不会吧？你是在开玩笑吧？那这次应该感谢你妈了。”陆肖的口气里带着一丝讽刺，因为七七最近最怕的就是提她妈妈这个人了。

七七这次端午节放假三天，她有两天半都在办老妈交待的事情，还有半天用来被老妈批斗。大家肯定想象不到还有这样的母亲，猜测应该不是亲生的吧。其实非也，七七和她的母亲吴美兰是如假包换的母子。

七七今年三十五岁，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名叫得宝，小她两岁。七七在二十六岁的时候与大学的同班同学陆肖结婚，育有一子。结婚前七七也是有公主病的女孩子，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亲情又何尝不是呢？自从七七和陆肖结婚之后，吴美兰好像就变了，变得不再是对七七疼爱有加的那个人，对陆肖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别人家都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而吴美兰则与众不同。第一次七七把陆肖带回家的时候，吴美兰就说他们不合适。她也有她的依据：长相撇开不说，还有两点：陆肖家太远，家庭条件又差。也确实，七七家在河北，陆肖家在湖南，距离确实远，而且陆肖家里真的很穷，大学的学费都是他自己挣的；家里老人年龄也大了，可能没法给看孩子。但是七七当时年轻，对于母亲的这一套说法很是不屑，还是一无反顾地嫁了，这一嫁也让七七被母亲念叨了很久。不过事实也证明，当时自己年轻气盛，做出的决定让自己受苦一辈子。吴美兰说得也没错。

当时刚结婚的时候小两口过日子还体现不出来，自从他们的儿子乐乐出生之后，七七才体会到了生活的艰辛，为人母的不易。七七和陆肖两个人工资都不高，乐乐出生之后七七也没有勇气辞职，只能求着七七老妈过来帮她带娃，而这就是她们母女矛盾冲突的开始。

2

都说鲫鱼汤是下奶的，在七七生了乐乐之后陆肖也时不时地给她熬鲫鱼豆腐汤。熬过汤之后的鲫鱼又不舍得丢掉，一般都把鱼从汤里捞出来放盘子里，算作一个菜。鲫鱼出了名的刺多，有一次七七不小心鱼刺卡喉咙了，她嫌去医院麻烦，也没去医院，就这样鱼刺卡在喉咙卡了大概一个星期，总算是没感觉了。但是自从这次之后七七是不敢再吃鲫鱼了，后来再熬汤，大多数时候都是七七喝汤，吴美兰吃鱼。

都说小儿难养，乐乐小时候也是个磨人精，一般白天就能把人的精力耗尽，到了晚上大家就早早睡下了。这天晚上十二点左右，七七和陆肖睡得迷迷糊糊的，依稀听到有人敲他们房间的门。陆肖睡眼惺忪地跑到门口打开门，看到门口的人，浑身一个机灵，睡意全无。原来门口站着岳母吴美兰，眼神像个刀子一样从陆肖的脸上扫到房间里七七的身上。七七也感受到很大一股怨气，忙开口问：“妈，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吴美兰先是一阵叹气，后又幽幽地说：“以后有刺的鱼肉别给我吃了，我眼睛不好，牙齿也不好，刺吐不出来，卡着喉咙了。”

“那要不要去医院？”七七关切地问。

“不用，明天喝点醋，吃点馍试试。”吴美兰气鼓鼓地说完扭头回去睡觉了。七七和陆肖倒是睡不着了，这是她吴美兰自己被鱼刺卡得睡不着了，看着他们睡得香，不服气？

从那以后，再熬鲫鱼豆腐汤的时候，陆肖都提前把鱼捞出来丢掉。因为他对于大晚上被叫醒有了阴影，平时也注意尽量不去惹吴美兰，陆肖也知道自己的丈母娘对自己不甚满意。比如，平时吴美兰看着乐乐的时候就会说：这孩子体格和他爸爸一摸一样，矮矮胖胖的，脚丫子小，长不高，脖子也短。对于这一点，陆肖也无可辩驳，毕竟自己确实不高，孩子是他的，长得像他也无可厚非，只是吴美兰的话听起来不是那么顺耳。

当然，吴美兰不光苛责陆肖，就连自己女儿她也是看不顺眼。开始家务分配是女婿洗碗拖地的时候她到小区里到处去说自己女儿有多懒，吓得七七和陆肖周末连个懒觉都不敢睡，早早起床做早餐。后来七七勤快了，开始拖地洗衣服，吴美兰又开始说七七驭夫无方，陆肖天天在那里看手机都不管的。七七趁闲暇时光看看书学学习也被吴美兰指责，说女人结婚了要多带孩子，学那么多东西有什么用？

平时七七和陆肖对于吴美兰说的话都不会去争，一个是本着“和为贵”原则，再一个就是他们求着她给看孩子，有求于人，当然低人一等。对于吴美兰的诉求他们也尽量满足，当面虽然不说，但是私底下也有不开心的时候。

3

自从吴美兰开始给七七看孩子，七七身上的缺点是越来越多，而她的弟弟得宝却越来越完美。

“得宝给我打电话了，说是又找到工作了，他还挺能耐的，这次只闲了一个月就找到了。”吴美兰的口气里满是自豪，儿子能找到工作她就很满足了，而对于七七在一个公司稳定地做了十年她却颇有微词：“你们公司也太抠了，都老员工了一年也没几天假，不如做老师，一年还有个寒暑假的。工资加得也慢，一年就加个几百块。”

提起得宝七七头都大了，几年前他也到了七七工作的城市来打工，但是就是不稳定，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工作，稍有不开心就辞职不干了。当然他赚的钱是远远不够他花销的，不光七七给吴美兰的带娃费到了他的口袋里，七七还要时不时地补贴他。只有一次七七拒绝了给他零花钱，他竟然去接了小额贷款，借了两千，后面怎么还都还不清了，最后还回老家躲了一段时间。三十几岁的人了，老婆还没着落，但是在吴美兰的眼里得宝永远都是最完美的。即使一年到头连他一个水果都吃不到也是甜的，而七七这边，衣服给她买最好的，水果、牛奶、零食、营养品没断过，也还是咋做都不对，做啥都是应该的。

在乐乐一岁的时候，七七和陆肖为了孩子能够稳定下来，用自己二十万的积蓄再加上十几万的借款作为首付，咬咬牙在打工的城市贷款买了一个小房子。他们还没来得及庆祝，吴美兰就给他们出了个难题：他们老两口有十万元的积蓄（其实里面一多半是七七给的），让他们再给添十万，在老家给得宝买套房子。说是反正早晚的事，结婚前肯定要买的，早点买了好找女朋友。而七七作为姐姐理所应当给弟弟添柴加火。

为了他们自己的房子，七七把能借的朋友都借了个遍，陆肖甚至都找老板开口借了五万，再去凑够十万谈何容易。而说是给得宝买房子，得宝却一分钱都不用出，这是什么神仙逻辑？

七七和陆肖那段时间天天愁容满面，钱给不出吴美兰一天一个花样，层出不穷。一会儿说心脏不舒服，让七七带她去做各种检查，一会儿又说痛风犯了，要去抓药、艾灸……七七的假都不够请，天天心力憔悴。

最终在折腾了一个月后，七七和陆肖举手投降，从信用卡里透支了三万，又找亲戚朋友借了一圈，最终凑了八万元交到吴美兰手里才罢休。而后遗症也很明显，七七和陆肖为了还债，在后面的三年都是节衣缩食，就连乐乐都提前断奶，就为了省奶粉钱。

而得宝也没有因此找到合适的女朋友，过了三年还是单身一人。

4

今年过年的时候吴美兰生病了，检查出来是乳腺纤维瘤，七七跑遍了各大医院，最终找到一个比较权威的医生，以最快的速度做了切除手术。后来出院后一个月后又要放疗三十次，吴美兰不愿意一个人住院，七七没有假，只能每天带她去放疗，当天来回。三十次跑下来，七七脱了一层皮。吴美兰这边却没有因为生病变得温和，而是脾气越来越暴躁，一言不合就是一顿牢骚。

“叫不动你了对吗？你不知道你是谁带大的吗？”大清早就听到客厅里传来了吴美兰的声音，七七和陆肖还在睡觉，那被说的人肯定是乐乐。七七心里一个激灵，一骨碌爬了起来，鞋都没穿光着脚丫就跑到了客厅里。看到乐乐满脸委屈地站在那里，说：“奶奶让我给她拿毛巾，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就被奶奶说了。”

“奶奶生病了，她情绪不稳定，你去洗刷吧，我来拿。”七七先是安抚了乐乐，然后去阳台给老妈拿了毛巾，先是递过去。看了一眼吴美兰，还气呼呼的，小心翼翼地说：“孩子小，不知道毛巾在哪里，你需要的时候叫我好了。”

“你起那么晚哪里叫得着？每天怎么那么多觉？我五点多就醒了，现在都七点了你们还不起床，早餐也不做，饿死人了。”吴美兰从不放过指责七七的机会。

七七没接话，真的是接不住，扭头去厨房做早餐去了。

“我说的不对吗？……”吴美兰还在说，七七已经关上了耳朵。

吃饭的时候，七七想起来前几天有人邀请她去划龙舟，就说：“妈，端午节有事吗？没事我想去划龙舟，有人找我当替补。”

“当然有事，我腿不舒服，你带我去检查一下吧，化疗的药也没了，你找一天去拿一下。去划龙舟又没工资，去了干嘛？”吴美兰一阵揶揄，七七也就没了想法。本来想着趁端午节出去放松一下心情看来也没戏了。

正好乐乐老师布置了一个作业，让孩子包粽子，把制作过程做成一个海报，七七就买了材料，打算放假了做。

放假前两天七七带吴美兰去了两次医院，第三天早上七七还没起床，又被吴美兰给叫起来了。原来是得宝进派出所了，倒不是他做了什么坏事，而是被骗了，一个男人报警举报的对象就是得宝现在在交往的女孩子。

“我在你身上花了几十万，刚和我分手又去骗其他男人去了。”七七刚赶到派出所门口就看到一个长得黑黑矮矮胖胖的男人指着一个女人破口大骂。女人则哭哭啼啼的说：“你给我几十万我还去上班干嘛？”

再往里看，得宝像一个犯错的孩子蹲在一个角落里，七七过去问：“你被骗了多少？”得宝满脸委屈：“我们刚认识，我转了五千给她。”七七无语，男人真的是没脑子，刚认识就转钱。她和得宝一起去做完笔录就把人领走了，这钱估计拿回来的可能性也不大。

出了派出所，七七气得用手在得宝额头戳了两下，正要骂他，手机响了。“七七，得宝没事吧？你把他带回来吧，我好久没见过他了。”七七没吭声，还是儿子香，什么都不用做，出去惹了祸有人帮他收尾，还有人想着。

打了辆车，直奔到家，一进门七七都惊呆了。出门的时候还病恹恹地躺在床上的吴美兰，此刻正穿着围裙在厨房热火朝天地忙活着。饭桌上还摆满了做粽子用的材料，七七看着眼熟，原来她给乐乐买的端午节活动材料全在那里了：红枣、赤豆、糯米、粽叶……

七七也不想去和他们计较，既然过节，那就开开心心的，过好再说。她进厨房帮老妈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餐招待得宝，吃好饭又开始收拾残局。至于赛龙舟，去看都没时间，更别说去划了。

另七七郁闷的不是前面，而是下午把弟弟得宝送走之后。七七累了大半天本来想去床上躺会儿再起床给小家伙做手工作业的海报，没想到脚还没踏进房间就被吴美兰叫住了。

“你这个做姐的平时要多关心你弟弟，你要好好管着他，免得他再被骗……”吴美兰这神仙逻辑七七真的是服了，得宝那么大个人了她能怎么管呢，再说管他不应该也是父母管吗？什么时候家里的大小事都轮到七七管了？

七七也是敢怒不敢言，话听是听了，只是一个耳朵进，另一个耳朵已经出去了。七七这个端午节过得真是身心疲惫，还没有平时上班轻松。

其实她也看到了那则新闻，惋惜之余也有一丝庆幸，庆幸自己有个这样的妈，自己才保住一条小命，能够继续自己的小日子。这大概就可以用“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来解释她的这个端午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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