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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对于童年时的父亲,我只记得他的一巴掌。
我坐在床沿大哭,父母在吵架,撕扯着说尽恶毒的话,我哭的越来越大声,也许是因为他觉得我吵,一巴掌把我打翻在地,头磕在地上,当时痛不痛我不知道,只是日后这一场景一遍遍在脑海里放映,伴随着我的噩梦。
我生长在中国落后省市的落后县城的落后农村。
父亲是个庄稼汉,也算是个农民工。有农活就在家,闲了就出去打工,一般都是装卸货物,粉刷墙壁,在工地的脏活累活。
父亲的板寸头时常有一层厚厚的灰,黝黑的皮肤在暴烈的阳光下泛着光,皱纹显而易见,眉头时常紧锁,眼睛,父亲的眼睛我不敢看,他瞪着我的时候,眼底的阴戾让我心里发怵。
父亲最大的爱好是喝酒,屋里的过道上总是有清理不完的空酒瓶,心情好喝酒,心情不好更要喝酒,每次喝酒必要有人陪,有时出去和一帮狐朋狗友喝,喝的像烂泥一样靠在大门上不肯进家,有时干脆把一帮人叫到家里来,划拳嚷嚷的声音大的像是要掀了天花板。
每次他喝酒我就很害怕,因为一喝醉就骂人打人,不分青红皂白也不分轻重。只是苦了我妈,身上总有淤青,旧伤未好,就添新伤。有时候母亲被打急了抄起东西砸,这时候父亲才会清醒些。
我曾经最大的愿望就是父母能离婚,结束这场没有爱情的婚姻,我总觉得母亲像厌恶父亲一样厌恶这场婚姻。
粗鲁的言语,乒呤乓啷的摔东西伴随着我的整个青春,从害怕的在角落哭泣到上前劝架被打再到冷眼看着他们吵,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一言不发啊要死不活的样子,我只知道每天放学以后我就不想回家。每天起床看着这个家就没有新的一天到来了得美好期待,在学校我可以像个正常人,才会嘴角扯出笑,张牙舞爪特别夸张的笑。
父亲不曾过问过我的学习,也不会关心我的情绪。只有一样,他不准我睡懒觉,周末节假日寒暑假必须早起去跑步,我从小喜欢在晚上学习看书,喜欢熬夜,早上根本不愿起来,但父亲会一把我揪起来,后来我有了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他把门砸的砰砰作响,直到我起来为止。
他会说是为我好,我应该锻炼身体,然后跟我一起跑。我讨厌这种强迫的方式,我讨厌被安排,我讨厌被操控,可我还是会硬着头皮一言不发地在他身后跑。哥哥不会,他从小就不愿意早起跑步,他会在后面拼命跺脚然后离开,会故意放慢速度然后离开,会说他胃疼肚子疼然后离开,他总有办法逃开,我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不管他。不过,哥哥本也不是能管住的人。
02
这么多年我一直活的小心翼翼,谨小慎微,一半因为暴戾的父亲,一半因为母亲。她一直想要个女孩,可惜生的两个都是她口中的混账男娃。哥哥是个混账,我混帐不起来,她一直教育我要安安静静的待着,要懂事,要学习好,一遍又一遍跟我说爸妈有多么多么不容易,我必须得乖。
哥哥的确看起来是个混账。
他小时候最大的乐趣是捉弄我,给我各种各样难听的外号,白天给我讲故事晚上在我上厕所的间隙躲在暗处吓我,在我的破书包里装满石子和毛毛虫,蚂蚱蛐蛐,做的所有坏事都说是我和他一起干的,被弹弓打碎的玻璃永远是我弄的。
我憎恨厌恶他,却不敢反抗,因为他会拿拳头趁爸妈不在的时候砸我头。
他学习很差,脾气很差。他一直是班上的倒数,爸妈以此为耻,不肯去参加家长会,父亲教育的方式永远是棍棒。
上了初中,他身边有一群所谓的好哥们。
他做了一个叛逆少年所有该做的事情。
抽烟喝酒和小混混们打架头发染成屎黄色,逃课偷爸妈的钱拿走我的饭钱去网吧上网,他会和爸妈顶嘴会说脏话也会招惹漂亮的姑娘,他甚至有胆量离家出走。
我就像看不惯他头上那些黄毛一样看不惯他的行为,可有时候看着他那张努力显示桀骜不驯的脸时候,我觉得他真他么酷。
他天不怕地不怕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活的不那么精彩却十分潇洒,他敢像一切发出挑战。
而我只是苟延残喘的活着,连叛逆都不敢。
他上完初中就辍学了。
父亲暴打了他一顿后送他去了别的县城的职业学校,他也很少回来。
他是我的反面教材,我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别跟你哥一样,他已经这样了,你必须必须怎样。
亲戚邻居也喜欢这么教育我,你得让你爸妈放心,你哥已经这样了,你不能学你哥。
好像我哥吃了他们家粮食一样。
03
这个家鸡犬不宁,父母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
母亲喜欢拿我和别人比,尤其是我舅舅那两个考上重点大学的女儿,她们又乖又懂事,聪明又让父母放心,母亲拿我当女儿养。
我活在一个极度压抑的世界里。
我有很多不能做的事,我不能晚睡晚起,不能看电视,不能出去太长时间,不能看闲书,最重要的是不能给他们丢脸。
我要懂事,要学习好,要乖要言听计从,要像个秀气的女孩子,要理解父母。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理解我。
我唯一能摆脱唠叨的方式是学习学习再学习,我能拿第一,但我拿的并不容易,我一点都不聪明,我常常要下很大功夫才能拿到那个名次。我逼着自己学,逼着自己做很多不愿意做的事,逼着自己告诉自己的心你要乖你不要像你哥一样,没出息,让人耻笑,连自己父母都厌恶。
我“如愿以偿”的考上重点高中,也暂时得以逃脱没有温度的家庭,我住宿,高二时考进了所谓的重点班,一切开始变得顺风顺水,但生活会这么一直平淡无味下去吗?不会。
那年初夏,我哥领回来一个女生,笑嘻嘻的,头发一绺黄的一绺紫的,蓬松的披散着,穿着超短裤踩着高跟鞋,瘦的营养不良似的身材,小腹微微隆起。
他搞大了人家姑娘的肚子。
父亲见到这幕时气的说不出话来,眉头皱的越发的深,痛苦的捂着头一把把抓着头发,随即突然抬头冲到哥面前,扬手就是一巴掌,父亲和哥扭打起来,两个人下手都没轻重,一时之间我不知道帮谁,想把他们分开却怎么也扯不动。
我眼前好像有两头野兽,撕咬着不肯松手,我觉得脑子很乱很乱,眼前很乱很乱,父亲的辱骂,哥哥的顶嘴,我几近吼破嗓子的沙哑声音。
一种压抑了很多年的绝望涌上心头,就像发现母亲有外遇却选择默不作声的时候,就像每一个躲在角落压抑痛哭的晚上,像每一个想了结自己却害怕不敢的时候。
我觉得我快疯了。
我拿起过道上的酒瓶,重重的砸向了自己的头。
有温热的液体从头上留下来,流过我的眼睛,流进嘴角里,苦的吧。
04
卡夫卡说“没有在深夜痛哭过人生不足以语人生。”
没有在深夜痛醒的人生也不足以语人生。
还好人生不只有眼泪一种,哥哥最终还是和那个姑娘结婚了,生了个小小姑娘,她的到来让这个家有了微妙的变化。
这个小生命像一池温暖的春水,浸泡着这个满是裂痕的家庭。
哥哥选择回家在小县租了个铺面修车 ,当了爷爷奶奶的两个人说话居然渐渐轻柔起来,有事没事逗孙女儿领着遛弯儿,新嫂子过分活泼人好看话也多,却也干活麻利做的一手好菜,常常说些有趣的话逗得大家发笑。
父亲的暴脾气得以缓解,和母亲待在一起时俩人竟也有了相安无事的时候,我哥偶尔还是顶嘴,顶两句后又开始笑嘻嘻的打圆场,如果父亲生气了,就屁颠颠的去道歉。
庆幸的是,这个家打不走也拆不散,不论曾经如何,而今还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吃一顿团圆饭。
而彼时我也参加完了高考,我没有考上名牌大学 ,去了一所普通的一本学校。高考前我没有睡着,常年熬夜的习惯让我睡不着,担心和焦虑伴随了我一整夜,这个成绩让我惭愧,父母居然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的说“好啊好啊……”。
升学宴那天,哥哥喝了很多酒,拍着我的肩膀只重复一句话,你比哥有出息。
我抱着他一起哭。
05
我晃荡的灰色青春应该从我踏上火车的那刻完结了。
我终于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我痛苦的源泉。
只是我后来发现,那些曾经让我痛苦不堪的伤疤无形之中也锻炼了我的承受能力,很多事情我不会去抱怨而别人却愁眉不展,负面情绪我总是能很快消化,我做事永远是越挫越勇,早起晨跑的习惯维持至今。
那些让我痛苦的,不甘的,压抑的,却默默承受了的,终究是融进了我的骨子里,化作了我的血肉,支撑着我,越过一座又一座的山丘。
不论路怎么走,一切都按着它既定的规矩迈进。
我那不敢叛逆的青春,也总算是跌跌撞撞的走到了头。
没有鲜衣怒马,也没有诗酒天涯。
没有张扬的个性,也没有小清新的爱情。
只有一场疼痛,给了我面对生活的勇气和苟延残喘也要活下去的信念。
在穿过漫长的黑暗后让自己和时间握手言和。
也许吧,上帝给谁的都不会太多。
我那不敢叛逆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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