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无端(三十三)
山雨欲来风满楼。
我匆匆回府，持了金牌玉令便要入宫。腿脚还未出府，就被爹爹在身后喝住。
爹爹满眼精光直视着我，疾言厉色道：“你可是要进宫？”
“是。”我已在内心打定了主意，故而坦言道。
爹爹有些意外，对于我的坦言更加恼怒些：“你如今的身份不同，你一举一动都牵连着你身后的整个苏家。如今白家被推至风口浪尖，依陛下的性子，是绝不会宽恕。这时候，我不允你私自趟这浑水，免得苏家……”
“爹爹！”我扬声打断了他，将心中所想一一分析给爹爹，“爹爹，这是一个计谋，是那陈誉使的离间计！白宇哥哥根本没有投敌，我只是想劝陛下能沉的住气，暂缓一段时日再来处置白家。只要白家无事，白宇哥哥届时是否真的降敌，自见分晓！”
爹爹很不屑的扬了眉，抻圆双目，“他白宇降不降，又能怎么样！他一个白宇倒成了举足轻重的人物不成？”
我有些无奈的挤出一丝苦笑：“爹爹，若我安国兵壮国强，莫说一个白宇，再多一个叛敌也无妨。可是，呵……”我停了停，继续说道：“爹爹，我虽看不懂太多，但你瞧瞧，堂堂安国多少男儿，竟需要我个女儿家来充这门面，也可知我们安国内部并不齐心。若真的再有交战，满朝堂可否真有人甘愿迎战？”
“莫说了……你已不是一个寻常女儿家，如今，只能是苏城，我不能允你胡闹，拉下整个苏家陪葬！”
我笑着向后退了几步，向爹爹行了大礼，“倾覆之下安有完卵？国都没了，还要什么家。”
只这一次，我固执着我的坚持，毅然决然的出了府门。也唯这一次，爹爹并没有阻拦我，或许他心里也认定我说的是对的。
或许娘亲所说的占星已是定局，也或许安国最后真的会亡，但，如今我还是安国子民，我还活着，那么我便会为他尽最后一份心意。
持着金牌玉令，我进皇宫畅通无阻，内侍领着我，一殿一宫门的经过。心中急急匆匆，也顾不上看宫中的美景，只盼着早些能拜见萧文帝。
一切在我意料之中，萧文帝果然是拒绝见我，由我在金銮殿前跪着。此时的天色阴暗，极其闷热。我也只跪了一刻钟，便浑身湿湿哒哒，青丝成缕的塌在发间，有些招架不住。时而我抬了眼神盯着那紧闭的朱门，只盼着能听见“吱歪”的声响，便走出龙袍翩跹。
不过一会，一缕淡紫百纱裙现在眼前，裙摆处绣着成双彩凤。我顺着抬了头，朝那人浅浅回了笑。来人三千烦恼青丝半拢半散，斜插了一只紫金流苏，彰显了不俗的尊贵。偏偏眉宇间染了淡淡的冷清，有些拒人千里。
我也不知多久没有见过昭阳，只觉得今日的她，已没了昔日的半分神采，仿佛已活过的十来年都随着苏城葬了去。
“你在这里跪这么久做什么？白家的情，不是人人可求的。”昭阳说话也是冷冷清清，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
“这情不为白家，是为安国求的。”我忍了不适，耐心回了话。
我没有抬头，却听着昭阳冷笑了声，我不知她在笑什么，但我确定她真的冷笑了声，这声冷笑扎到我心尖，很是不快。
“你们苏家竟还有天下苍生的怜悯？罢了，到了今日，与你争论这些无益。你来这宫里急急匆匆，竟没瞧见外面的告示么？”
昭阳又顿了顿，抬望着天空，“应到午时了吧！你要快些赶到刑场，或许还来得及为白家上下收个全尸。”
我猛然抬了头，脸色煞白，跌跌撞撞的起了身，回了身便飞奔而去。一路上踉踉跄跄，直至摔了一个跟头。这皇宫处处皆是一层层的白砖玉瓦，紫柱金梁，本应极显奢华。如今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映衬的有些静穆之意。
天意真的是要灭安国的么？
原本阴沉闷热的天，也无故起了风，墨色的云挤压在一起，酝酿着风雨欲来。果然，刚刚出了皇宫，雨点便劈头盖脸的砸下来，汇在地上成了溪水潺潺。
我披着风雨，在路上狂奔，溅了满身的泥水点子，狼狈之至。怪不得爹爹不阻拦我，原来，他早已知道，萧文帝早已下了旨意，今日午时处斩。
待赶到刑场，雨势已如泼水般，看不清人间万物。只是天上的雨水落了地上都成了殷红的血水，沾在脚上，沾在身上都是血。我的心在胸腔里微微的颤，我不想向前走，又不得不一步一步向前面挪。
空荡荡的刑场只有两个老差役，不顾着雨势，只是木然的当着差事。他们一边收着残尸，一边念念有词：“黄泉有路，人间无门，快快投胎去吧！”
满地的残尸，都是尸首分离，有老的，有少的，有我熟识的，有我未谋面的。白府上下一百七十多的人口，老少妇孺，无一幸免，个个都处了斩刑，这样干脆利落的方式丢了性命……
泥水中被绊了一跤，俯下身看，我不禁捂了嘴，这是白宣的五岁幼儿，平日我也是见过的，晶莹剔透的双眸很是古灵精怪，他曾也是娇软的缠过我，“倾姑姑，我想要那树上的知了。”
如今，他的头颅混在泥水里看不清颜色，再也不会说话。我伸出手颤颤巍巍，“处刑的时候，你疼不疼？”
“年轻人，你认得他们么？认得也快走吧！免得惹祸上身。”老差役瞧见我，好心的提醒道。
我晃动着站起来，任由雨水拍打，“不认得，我只是来瞧瞧，这就走了。”
“咔嚓”一声紫色雷电划过阴暗长空，雨势更大了些。
下一章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