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了一地的马卡龙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一）

天空阴云密布，世界仿佛变成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洞。

橙子泪流满面地奔跑在陌生的小镇路上，阿姨那张恐怖的脸，幻变成血盆大口的怪物，好像马上要吞噬自己，她的心一直在突突乱跳。

突然，天空下起倾盆大雨，橙子边哭边跑，雨水肆意地从头浇灌下来，打湿了她全身，泪水混杂着雨水，顺着她白皙的脸庞滑下。

跑到马路上，橙子拦下一部开往城区的大巴车，逃也似地跳上车。

橙子头无力地倚靠在车身上，无神的双眼望着车窗外滴滴答答的雨水，泪如泉涌。碎了一地的马卡龙，好像一张张小精灵嘲笑的脸，“咻”地跑出来，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一股凉风吹来，橙子不禁打了寒颤，感到一阵凉意，双手抱紧自己，缩成一团。她仿佛做了场噩梦，心在滴血，不断地拷问自己：我为何会碰到如此奇葩的阿姨？今后的日子如何度过？还嫁得出去吗？这样的爱情该不该断？如何跟爸妈说？

下车后，橙子跌跌撞撞地奔跑在雨里，像头丧家犬。一进家门，见到妈妈，她“哇”的一声嚎啕大哭，多少委屈都化成流不完的眼泪。

妈妈见状，异常紧张，拉着她的手，关切地问，橙子，你这是怎么了？

妈妈！橙子顾不了与妈妈之间的芥蒂，扑进妈妈的怀抱，痛哭流涕，肩膀不断地抽搐。

妈妈心疼地拍着橙子的肩膀，安慰说，橙子，你有啥委屈就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本想吐出真相，橙子犹豫半天，不敢开口，害怕妈妈跟着担心，好似一株正在承受着狂风暴雨侵袭的植物，簌簌地抖着。

哭了一会儿，橙子终于平息了波动的情绪，抽泣地说，妈妈，没事，我这样狼狈，是因为跟阿泽吵架了。

妈妈狐疑地望了一眼橙子，见她神情凝重，觉得事情没她说得这么简单，咽下到嘴边的话，打算找个机会再问。

阿泽妈妈野蛮又恐怖的观念，仿佛是张大网，网住了橙子，她像天使折断了翅膀，无精打采。

阿泽找过橙子几次，橙子一想自己的遭遇就后怕，不愿意再见到他。

她的心变得满目疮痍，常常晚上做噩梦，梦见阿姨变成蛇精，张着血盆大口，追着自己。半夜从可怕的噩梦中惊醒，她用手一抹，额头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早上起床吃早餐时，橙子没胃口，手上的包子，吃了快十分钟，还只啃了几口。

橙子，你最近心事重，有啥不开心之事，跟妈妈说说！妈妈看橙子变憔悴的脸，非常心疼，关心地问道。

妈，没什么，我又失恋了！触动伤心处，橙子眼泪禁不住滚落下来。

坐在餐桌对面的妈妈，担忧地握紧橙子的双手，惊讶地问，你和阿泽关系不是挺好的，为何分手？

橙子委屈地哭泣起来，一五一十地将可怕的经历告诉了妈妈。

（二）

那天，阿泽带着橙子，有说有笑地来到镇上。

阿泽指着前面约一百米远的四层楼洋房，笑容满面地说，橙子，那就是我家。

橙子顺着阿泽指的方向看，只见一位富态的中年妇女，穿着蓝花的绵绸睡衣，叉着双手，站在门口，冲着隔壁邻居家，破口大骂：你们全家人，八辈子都没好东西！我诅咒你们全家人，生出的孩子没长屁眼！

邻居们站在附近看热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大声又粗俗的话，像一阵狂风迎面吹来，闯入橙子耳朵。橙子微蹙眉头，心里特别不舒服：这样毫无素质的阿姨，这样的人当婆婆，今后的日子折磨人哟！

阿姨一见阿泽，赶忙闭了口，迎上来。她用挑剔的眼光，上下打量着橙子。橙子好像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透视一样，浑身不对劲。

互相寒暄后，橙子踏入阿泽家门。房子是中西结合的装修，好像暴发富的穿着，显富又庸俗。

橙子心里升腾起许多担忧，双手紧紧地挽着阿泽手臂，寸步不离，像抓住救命的稻草。

喂，好的，我马上过来！阿泽接了个电话，掰了掰橙子的手，着急地说，橙子，我有急事，需要去趟我同学家。

阿泽哥哥，我也跟你走！橙子双手更用力地挽着阿泽手臂，不愿松开，害怕独自留在阿泽家里，独自面对阿姨。

你不方便去，你自己在家！阿泽不耐烦地用力掰开橙子的手，匆忙地往外走。

橙子望着阿泽渐远的背影，怅然若失。

客厅安静得像深山幽谷，坐在沙发上，橙子百般无聊，拿起茶几上色彩艳丽的马卡龙，吃起来。

橙子，你来，快来我的房间。阿姨冲着橙子叫喊，像恐怖的怪声，打破房间的宁静。

吃在嘴里的马卡龙，突然卡在喉咙，特别怪味，像极橙子此刻的心情。橙子诚惶诚恐，呆坐在那，心怀顾忌，不愿意挪动。

阿姨阴冷的叫声再次响起，橙子，你听见没有，过来！

橙子瑟瑟发抖，依然不肯起身。阿姨三步并作两步，奔过来，拽着橙子胳膊，慢慢地蠕动。

橙子崩溃，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有种不祥的预感，手一软，剩下的马卡龙从手上滑落，碎了一地。

哐当，门被阿姨锁上。

我听阿泽说你在国外呆过，之前还谈过男朋友，我们家规很严，我必须要检查一下你是不是处 女之身。你赶紧，把衣服都脱了！阿姨话好像一把锋利的剑，刺了过来。

橙子惊吓得张大了嘴巴，好像面对凶神恶煞，不知所措，声音发抖，不能控制地颤抖。

阿姨，你太过分了，现在社会还有你这样对待人的吗？橙子缓过神，歇斯底里地反驳道。

什么现在社会？不管是啥社会，在我们家，我说了算，谁要当我媳妇，都要经过我的检验！强势的阿姨，习惯性地双手插腰，恬不知耻地说。

你这是违背人权，你这是犯法！橙子害怕地尖叫起来，随后脑袋一片空白，夺门而出。

（三）

橙子抽泣地哭诉，妈妈越听，眉头锁得越紧，生气地握紧拳头，恨不得一拳砸向阿姨，忿忿不平地说，这样低素质的家庭，我们不要也罢！

橙子感激地望着妈妈，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心里一阵感叹：妈妈之前要像现在这样，站在我的立场，多为我着想，多爱我一些，该多好！

过往的一切，像放映电影一样，历历在目。

橙子小时候，爸妈实在太忙，她是在外婆家长大的。

青春靓丽的橙子，长得像水蜜桃一样，肤白貌美。她的生活像花儿绽开，像雪花晶莹剔透，还像五彩缤纷的气球，又像天空上横贯的彩虹……

第一次见到马卡龙，橙子被这些精致多彩的小精灵吸引。咬一口马卡龙，甜滋滋的水果酱和甜脆饼干，充盈整个口腔，口感丰富，外脆内柔，就像她的生活。

有时，橙子觉得自己像玻璃瓶里，那些折得漂漂亮亮、闪光的星星折纸。在她心情低落时，黑漆漆的夜里，她只能抱着几个布娃娃，用被子盖着头，躲进被窝里独自哭泣，她多希望投入妈妈温暖的怀抱。

外婆走了，到天堂去了。橙子宛如一叶孤舟，漂泊在无边无际的海里。那个粉色的卧室，各式各样的布娃娃，也无法令她感受到家的温暖。

妈妈永远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永远是家里的女皇，橙子觉得与妈妈之间有无法逾越的鸿沟。她像胆小怕事的小猫，又像在冰上滑行，诚惶诚恐地过着日子。

高考时，橙子考上国内某名校，但她想出国求学，只为了离开压抑的家。橙子眼中透着坚毅，坚定地跟爸妈说，我准备考托福，去Y国留学。

爸妈拗不过她，同意了。

一切如橙子所愿，她成绩优异，很快获得Y国某高校的录取通知书，她像只快乐的小鸟，独自飞往国外。

四年过后，橙子大学毕业回到家。面对未来，她宛如望见无垠的天空，看不到尽头。

工作时，面对一堆的设计图纸，橙子一头雾水，懵懂无知，手足无措。她仿佛跌落谷底，挫败感迎面袭来，郁结缠绕在心，无法释怀。

橙子妈妈生病了，她变得性情愈加阴晴不定。她不让橙子吃高油、高脂、高甜的食物，家里的青菜只有点淡淡的咸味，并且无理要求橙子不能吃马卡龙。

橙子仿佛束缚着手脚，无法放松身心，无法感受到家的温馨，越来越觉得在家呆着好压抑，好像与大火球呆在一起，随时可能爆破。

橙子感到非常无助，她希望找个男朋友，可以向他倾诉自己的不开心，稀释心里的痛苦。

（四）

橙子爸妈为她张罗相亲，她欣然前往。

相亲过几次，橙子见过几个男孩，她对东方印象特别好，仿佛前世与他有缘。

东方来自农村，家境不够好；工作和收入一般，完全跟橙子不同档次。他是橙子单位领导的外甥，高大帅气、长相英俊、举止优雅，是一个非常暖心的男孩。

他们俩人性格和谐，互相喜欢，自然而然地谈起恋爱。

橙子妈妈对东方各种不满意，时不时对橙子说，乡下人就是乡下人，东方在餐厅吃饭发出声音有点大，没教养；他的衣服品质也差，就是地摊货……

在国外待过的橙子，她不在意东方的所谓家庭背景，她最在意的是感觉。她喜欢东方阳光灿烂、高大帅气，跟他走在一起，非常有安全感，从心里喜欢他。

恋爱中，橙子全身心付出，暂时忘记工作的烦恼，忘记与妈妈之间的不愉快。

橙子喜欢到东方的乡下家，那个普通的家庭，东方的妈妈温柔，对橙子非常友好，把她当女儿看待。橙子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母爱，不一样的家庭温暖。

在自己家里有保姆，橙子从来不用动手干活。在东方的家里，为了东方，她开始学做美食，好像天上的仙女下凡到人间。橙子柔情似水，帮东方剪手指甲，剪脚趾甲，还温柔地帮他采耳。

他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融洽，趁着周末，橙子开开心心地带东方来到自己家。

高档小区的顶层复式房，挑高的客厅，欧式的装修，皮沙发闪着诱人的光泽，水晶灯照得到处亮堂堂。

东方来了！妈妈好像高高在上，俯瞰着“下人”一样，眼神犀利，板着脸，不带热情地问候，冷冰冰的。

东方如芒在刺，浑身不舒服，手脚不知如何放置。

橙子看着氛围不对劲，赶紧带着东方躲进自己的房间。满屋子的娃娃，浪漫又温馨，橙子想让东方会放松一些，但他一直缄默无言，脸上写满了不开心。

在橙子家里，东方感觉好像与橙子是两个世界的人，无法融入。

大家围在一起吃饭时，面对橙子妈妈冷冰冰的面孔，东方倍感尬尴，多么丰富的饭菜，吃在嘴里都是索然无味的。

东方脑中闪现出叔叔的模样：叔叔结婚后，住在女方的家里，他说话声音极小，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眼神闪着寄人篱下、低人一等的光。奶奶每次去叔叔家，都要看媳妇的脸色。

橙子与东方的甜美恋爱，突然变了味道。东方不愿意去橙子家，但拗不过橙子的一再要求，硬着头皮又去了一次。

那天，刚好保姆家里有事，临时请假。橙子、橙子妈妈都不会做饭，橙子爸爸不在家，做饭的光荣任务落在东方的肩膀上。

东方忙前忙后，弄得满头大汗，做了一桌子的饭菜。他跑到卫生间去梳洗，期间，橙子妈妈自顾自坐饭桌用餐，也没叫上东方坐下来一起吃。

东方心里掠过一丝不快：难道她把我当作保姆，把我当作空气？

（五）

东方与橙子之间的感情有了裂缝，对橙子若即若离。

东方哥哥，我们周末一起去看电影吧？橙子想缓和他们之间尴尬的相处。

没空，没空，周末高中同学来，我们要聚聚。东方不耐烦地拒绝，好像橙子是粘人的橡皮糖，甚至觉得，橙子跟他诉说工作的烦恼都是噪音，是负能量的垃圾。

橙子，东方不够优秀，如果他要娶你，必须先出钱买房子。橙子妈妈对东方不满意，提出苛刻的要求。

东方家庭经济困难，买房出钱这事好像无形的枷锁，锁住前行的脚步。东方无法在橙子和她的妈妈之间找到平衡点，俩人开始吵架，说着分手好几次。他们的爱情，因为一个个冲突变得岌岌可危。

吵着过了好长时间，在俩人相识两周年之时，疲惫的东方最终选择了放手，毅然离开。

橙子，比东方优秀的男孩有一大把，你们分手，你找优秀男朋友的机会更多！橙子妈妈对橙子失恋不屑一顾，话里透着一丝开心。

橙子已陷入了爱情的漩涡，无法自拔。她爱上普通人的生活：家里有妈妈的爱，饭桌上可口的普通饮食。她多希望与东方长相厮守，享受东方和他妈妈的疼爱。

伤心欲绝的橙子，踏上独自去东方大学的旅途。恋爱时，东方曾答应她，会带她去参观，但一直没兑现。

窗外缓缓而过的景物，幻变成东方的笑脸，橙子泪目，吃在嘴里的马卡龙都是苦苦的味道，原来，马卡龙并没有这么好吃。

行走在景色优美的大学校园里，仿佛看见东方背着书包迎面走来，橙子开心地迎上去，原来是幻影。她的心随着天上的云朵飘的好远好远，泪水又不听话地涌出眼眶，打湿了橙子白皙的脸庞。

回到家，橙子生了场病，她发烧做噩梦，从梦里哭喊着“东方”，她多希望东方能回到身旁。可惜，一切都是梦。

橙子经受不了失恋的折磨，心里对妈妈恨起来，她们之间关系愈加紧张。

橙子知道与东方的爱情已不可挽回，希望冲破感情的樊笼。于是，她答应同事阿泽的示爱，同意当他的女朋友。

没想到，一切像戏剧一样，出现让橙子心悸又难过的一幕。

妈妈，难道现在还这么多旧观念？难道我就这样嫁不出？橙子从回忆中走出，泪涟涟地反问，无法接受残酷的现实。

妈妈被问，突然无语了。之前，她因为旧观念，死活不同意橙子与东方的婚姻，嫌弃东方家境不好，门不当，户不对，要东方家出钱买房子，硬生生拆散了他们。自从动手术后，她突然看开了许多，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东方已离开橙子。

孩子，生活在国内，不比在国外，有许多亲戚朋友，他们都张大眼睛看着我们。妈妈脸色泛红，无奈地对橙子说。

听了妈妈肺腑之言，橙子一直以来郁结的不快之感，仿佛雾气遇见阳光般散开许多，心里亮堂许多。

碎了一地的马卡龙，再次出现在橙子脑中，她已释然：不管如何，生活终将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