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不回的倩影

文/ 小婷半清

1.

初见周楠的时候，她着一袭长裙，墨绿色那么难驾驭，她穿起来清新可人，一头直发未经染烫，很自然地披在肩上，闪耀着光芒。

难得遇上气质好的姑娘，我不禁想多看两眼。再瞅了瞅自己的牛仔裤白布鞋，心里暗暗悲哀，同样是女孩，别人怎么那么美，自己怎么那么的......

她说话不紧不慢，语气轻柔，像清风般舒服。还特别为人着想，整场聚会，她一会忙着倒饮料，一会忙着递湿巾，一会忙着哄哭闹的小孩子，真是一个亲切懂事的女孩。

散场后，我看到她的男朋友揽着她离开，两个人的背影都是甜蜜的。我转身对自己的男友说：“这小贺同学，什么时候寻了这么好的姑娘？”

“听说是摇一摇认识的，都准备结婚了，速度真的是快。”

我还在望着她的背影发呆，遇到优秀的女孩，连女生都多想看几眼，更不要提男生了。闪电恋爱，闪电结婚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了。

“人家认识两个月都要结婚了，我们这马拉松都跑了五年了，亲爱的，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呢？”男友拉着我的手臂，可怜巴巴地晃着。

就是这样机缘巧合，我和周楠在同一年做了新娘，想来也算是有缘了。

之后的日子，我和老公忙着上班下班，攒钱装修新房。她忙着吃中药调理身体，备孕生子。很长时间也没有见过面。

再次见面的时候，是她生完儿子出院回家，我带了礼物去看她。还在月子期间，她神色疲惫，但看到我，眼睛却亮了起来，拉着我坐在床边，示意我关了门。

她拉着我的手不松：“晓琴，你不知道，我婆婆是怎么样的人，我刚出院，她就要求我做家务。”说着竟委屈地眼眶红了，我心里一惊，我何曾和她熟悉到说悄悄话的地步了。

还在月子里的人怎么能哭呢，我本能地劝阻她，会对眼睛不好什么的。

可她却像一艘漂浮了太久的船，终于遇到了可以停靠的渡口，抓到了救命草一样滔滔不休。上至家里的财政大权，下至厨房里的刷锅洗碗，她好像是处处不如意，别人都欺负了她一般。

一个下午，我只能做为一个聆听者，时不时地插了两句安慰她的话，除此之外，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从她家离开，我一直在想，难道婚姻的魔力这么大，短短一年，就改变了一个人？

也许这次的倾诉让她认定了我这个朋友，也许她实在找不到第二个可以听她说话的人。从那之后，三天两头我就会接到她的电话，开头几句还是正常的，但我知道，最后总会说到那些鸡毛蒜皮上。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我断定是她婆婆过于强势，而她过于顺从。

顺从的不懂反抗，强势的不懂放手，才使得她们陷入婆媳矛盾里，纠缠不清。

我用我知道的一些道理，尽量地安抚她，引导她，说等孩子大了，她出去上班就会好了。

这种情况，持续了大概两年，我们也时常见面，但往往是她在倾诉，我在倾听。我也知道我在她的心里并不是难舍难分的闺蜜，充其量只是一个垃圾桶而已。但如果对我倾诉能让她变得更好，我也乐于这样做，那也算对得起时间的价值了。

可是，事情明显越来越严重了。

2.

她们家里第一次爆发了家庭争吵，听说相当激烈，婆婆的强势一如往常，倒是她积压太久的爆发，着实吓着了很多人，她张牙舞爪摔东西的样子，连他老公都不敢相信，这个温柔的姑娘，什么时候和泼妇一样了。

她哭着来找我，我们坐在一间粥吧的角落里，她眼泪鼻涕混成一团，眼睛肿着，我不知如何开口，清官难断家务事，我又怎么能理清呢？

“晓琴，你说，我是不是该离婚了？”

“离啥婚啊，孩子那么小，再说你和婆婆的问题，又不是和老公的问题。”

“你怎么会懂，你家老公那么爱你......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你的。”

“别闹了，我这么穷，一个月工资还不够你买两件大衣呢。”

她脸上的表情难以琢磨，似哭似笑，我劝她早点出来找份工作，转变一下环境，要不然长期这样，人就毁了。

她默默听着，点着头。

我坐在对面端详她，头发已经剪短，一半黑色，一半棕黄，显得枯燥；脸色蜡黄，没有一丝光泽；之前灵动的眼睛，已变得呆呆的。若指给旁人说她是衣食无忧的富家儿媳，倒不怎么让人相信了。

我是感性的人，联想初次见她时的样子，未免伤感，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我劝她把关注点改到别的地方，改变思维方式，能好好相处最好。实在不行，就赶紧出去上班，减少相处时间，总是好的。

她答应我她会认真思考出去工作的事情，我也期待她早日走出矛盾的阴霾。

两天之后，我接到她的电话，心想她肯定是想好去哪上班了。怀着兴奋的心情我听见了她的回复：“我想好了，准备生二胎，再巩固一下我的家庭地位。”

这南辕北辙的答案，让我吃惊不已，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后来想想，别人的生活就是别人的，我又何必要参与她的计划呢？怎么样都好，只要她不再哭哭咧咧，满腹抱怨。

一个难得的周末，我在家看一部电影，她的电话来了，刚接通就传来了她的哭声。问及原因，就是因为中午吃饭时，她照顾孩子，没有去刷碗，婆婆说了她几句。事情很简单，道理很明白，她在家庭里一直扮演的都是一个卑微的角色。

然后她从结婚后的每一件细节，从头到尾地给我又讲了一遍，我看着窗外从艳阳高照到夕阳西下，她还在喋喋不休，直到我手机没电，这个世界才安静了下来。

就在那个下午，我突然觉得厌烦了，不是厌烦了倾听，而是厌烦了这种死循环。一个怎么都不肯改变的人，我又能怎么拯救呢？

也许我一开始就是错的，谁能拯救谁呢。

我以为我苦口婆心，循循善诱，能改变她对待生活的看法。可是，我高估了自己的劝导能力，低估了她的反复无常。

我做了一个决定，再也不管她的事情了。

3.

之后两年，虽然也还联系，我再也不劝说她们的家务事了。

可当我听说她得了精神分裂的时候，依然觉得不可思议。这些在电视剧里才出现的桥段，怎么会真实地出现在她的身上呢？

她生完二胎，产后抑郁，长期闷闷不乐，自己幻想回来很多画画。

我去看她的时候，她正在输液，只看外貌，没有异常，可当她开口说话，我才知道，原来真的是有问题了。

她说出的事情，没有一件是在现实里发生过的，而她说得绘声绘色，激情澎湃。

说了一会，她抱着头，像孩子一样哭闹着：我头晕，晕。

我不免落泪，一个曼妙的姑娘，短短四五年的光景，竟到了如此地步。是婚姻真的可怕吗？是婆婆真的十恶不赦吗？到底是什么让她变成了这个样子？

和她老公聊天的时候，他老公也很郁闷，说只以为是家庭小矛盾，吵过了也就算了，谁知道会变成这样。

末了，他加了一句：放心，我一定治好了她。

她吃了半年的药，果真不再胡言乱语了，精神神态也和以前一样，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松了一口气，庆幸这病情发现得早，还不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这期间，我也有了孩子，时间越来越不够用，心里想着多陪陪她，却也没有太多时间。有时候见了面，她还是如往常一样抱怨唠叨，我只是听着，她没有胡言乱语，我就很欣慰。

前些日子，我们四个大人凑好了时间一块吃饭，孩子都不带，就想好好聚聚，叙叙旧。

她新做了发型，穿了件紧身的大衣，精神面貌倒是不错。

菜一上齐，服务员一离开，她就吧嗒吧嗒地哭了起来，他老公很熟练地拿起纸巾，递给她：“怎么了，媳妇，说吧，又受了什么委屈了？”

她一边掉泪，一边痛斥着自己婆婆的种种恶行，他老公很有耐心地劝着她，让她不要参和家里事情，有什么事告诉他就行。

我默默地看着她们，不得不说，她生病后，她那个帅气潇洒的老公变了好多，难得这么贴心温柔。

可一顿饭下来，周楠哭了一次又一次，她老公的脸也一次比一次难看，若不是我们在场，不知道他会不会发脾气。

周楠之前只会默默流泪，现在她也学了新技能，边哭边嚷。末了，她老公从口袋里拿出1000块钱递给她：“别哭了，明天去逛逛街吧。”

她接过钱，真的没有再哭了。

她开始大口吃饭，然后给我讲她婆婆的奇葩事件。我抬头看着她，渐渐觉得后背发凉，一阵恐怖突然来袭。

因为，她的语气、神态、表情，都和她口中的恶婆婆一般无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