糙汉子也有春天

糙汉子也有春天

1

肖雨从没想到，自己还有被拐卖的一天。

整件事就像狗血剧一样，她出门旅游，在火车上和一个慈眉善目的大妈相谈甚欢，一路结伴，喝了她递的饮料后，睡得昏昏沉沉。

她醒来就在一个土炕上，跟前站了一老头一老太太还有一个中年男人自称她的丈夫。

肖雨就是再笨也知道自己被卖了。

中年男人咧着一嘴黄牙，油腻的脸凑过来，涎笑着：“丫头长得不错，满村没这么俊的，一万块没白花。”

肖雨平时娇生惯养，哪见过这个阵仗，瞬间看过的所有关于拐卖的新闻和影视剧涌上脑海，恐惧“呼”地一声冲上心头。肖雨愣了愣，闭上眼使了吃奶的力气大叫：“杀人啦！！！”

肖雨吓傻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杀人，不过这一嗓子可真用了吃奶的力气，震得中年男人和老头、老太太都后退了一步。

肖雨一看这招好使，连连尖叫：“杀人啦！快来人啊，杀人啦！！！”

中年男人和老头对视一眼，随手从炕上抓块乌漆抹黑的布要往肖雨嘴里塞。

肖雨大概前二十二年都没这么有力迅猛过，挥舞着胳膊，使劲蹬着脚，连踢带打，又挠又咬。

一时间近肖雨身还得费点时间，她嘴上又不住地大喊杀人，就这么一会儿，中年人家门口围了一圈人。只听一个粗大嗓门像敲锣一样：“李二狗你家咋回事儿这是？闹得我中午觉都睡不了！”

接着，一个高大壮实得像门神样的黝黑小伙扒拉开人群，大步迈进屋里。

小伙一进屋，看到肖雨在那拼命挣扎，鼻涕眼泪糊一脸，李二狗和他爹娘站在炕边，压腿的压腿，捂嘴的捂嘴，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快步走过去。

他三把两下像扒拉孩子一样把李二狗一家拨开，看了看肖雨，再回头看李二狗时，眉头紧皱，面相凶神恶煞，冷声问：“这女的什么来路？”

李二狗紧张地陪笑：“远亲表妹，得了疯病，爹娘不要了，送我家养病的！”他爸妈在旁边应和着，死死捂住肖雨的嘴，只听见肖雨“呜呜”低嚎，拼命摇头。

小伙瞪着眼把李二狗一家一个个看过去，目光到谁身上谁低头，他猛然一嗓子：“你他妈放屁！这丫头穿的戴的，能是你亲戚？老子前两天就看见几个人鬼鬼祟祟进村找你，你他妈八成是买人回来了吧！”

李二狗浑身哆嗦一下，急急摆手刚要解释，小伙随手一胳膊肘把李二狗的爹怼老远，一把提起肖雨，粗声粗气问：“你说，咋回事！”

肖雨看出来了，不管李二狗一家还是门口站着的村民，看见小伙像看见瘟神，八成这是个村霸。她像抓住救命稻草，死拉着小伙不放，连哭带叫嗓子都哑了：“我是被拐来的，我家城里的，有钱，你救我我养你一辈子！”

小伙又愣了一下，仔细端详肖雨那张狼狈的脸，眼睛漆黑溜圆，跟头傻狍子似的，满脸灰土，还是能看出来相貌不赖。

他差点看呆，使劲摇了摇头，轻轻一扯，将肖雨拉下炕说道：“走，先去我家！”李二狗上来想拦，让小伙一脚踢出两米远，捂着裤裆疼得话都说不出来。

2

到了小伙家，肖雨惊魂未定。这小伙光着膀子，皮肤黝黑，肌肉虬结，跟个熊似的，谁知她是不是刚出狼群，又入虎穴。

她忐忑的样子太明显，是人都能看出来。

小伙取脸盆打了热水给她洗脸，又东翻西找，翻出一条干净毛巾递给她：“别害怕，我张大龙村里人都知道，脾气不好心不坏。”

肖雨听得半信半疑，张大龙看了看表：“这会儿镇里还有车，走，我送你回家。”说着，他转身收拾东西，边收拾边说：“你家在哪啊？”

肖雨连忙说：“你把我送上长途汽车或者火车就行，我自己就能回，我家太远，在A城。”

张大龙听了，沉默一会儿，打开炕上橱柜的锁，拿了叠现金装包里，招呼肖雨：“走吧，一会儿天晚就没车了。”

肖雨摸摸兜，所幸她的证件都装在牛仔裤内兜里，牛仔裤又紧，并没在折腾中落下。她坐在张大龙的摩托后座，匆匆从村里离开。

等到了镇里的时候，太阳快落山了。

张大龙领着肖雨到了汽车站，让肖雨站在一边等着，自己跑进售票厅，不一会儿，拿了两张票出来，递给肖雨一张：“快，来不及了，上车！”

肖雨被张大龙拉着，火急火燎地上了车，汽车只等他们俩人，一看他们持票上车了，立刻就开动了。

走出两里地去，肖雨才反应过来：“你怎么也上来啦？”

张大龙咳嗽一声：“我怕你再被拐走了，我得把你送回家才放心。”

肖雨半信半疑，心里又开始忐忑。她盯着张大龙：浓眉深眸，高鼻梁薄嘴唇，看不出獐头鼠目的样。然而还是不敢放心：“你真的是送我回家？”

张大龙撇了她一眼：“你在李二狗家不说要养我一辈子吗？我白救你啦？”

肖雨恍然大悟，合着这是要她报恩呐。她心里感叹人心不古，同时警报解除，大大松了口气，整个人轻松不少。随着车一晃一晃，她极度紧张的身心也松缓下来，急需休息，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张大龙坐在肖雨旁边，看着肖雨沉沉的睡颜，嘿嘿傻乐：“这丫头长得可真好看。”

3

肖雨和张大龙汽车倒火车，折腾了三十多个小时，到了A市。

一下车肖雨眼泪就下来了，她暗暗发誓，这辈子再不离开家了。

张大龙默默无语跟在肖雨身后，一路跟到肖雨家小区。肖雨几次三番暗示他留个电话就可以，肖雨保证不会忘记感谢他，张大龙不说话，就是跟着。

肖雨这姑娘胆小，要不是到了A市自家地盘，估计要让张大龙吓疯了就。

肖雨站在小区门口跟张大龙谈判：“我爸妈就是普通教师，没你想象那么多钱。我在你们村里那是为了得救才吹牛，我承认错误。但你不能真让我养一辈子啊！我给你钱，不少给，还不行吗？”

张大龙不言语，瞅着小区门口挂着的告示牌。肖雨顺着张大龙视线望去，上写三个大字：“招保安”

张大龙嘿嘿地笑：“不着急，你什么时候有钱了，能养我一辈子了再说，我等得起。”

肖雨张了张嘴，无语。她带着张大龙回家，把事跟爸妈一说，爸妈当时心疼得差点哭出来，打听到这种情况可以异地报警，毫不犹豫地打了110。

肖雨和张大龙去做完笔录，肖雨爸妈双手捧上五万元钱，对张大龙感激涕零。

张大龙连连摆手不要，义正词严：“见义勇为是我应该做的。”肖雨看他正义使者的模样，就差像武侠片里一样说句“我辈当行侠仗义、剑走江湖了。”

肖雨爸妈觉得女儿遇上了绝世大好人，激动得眼泪涟涟。

肖雨却记得他送自己回来时候说的话。看张大龙此刻形象反差如此大，她狐疑地看着他：“你不是让我养你一辈子吗？怎么不要我爸妈的钱？”

张大龙趁肖雨爸妈没注意，偷偷对肖雨笑：“能让人养一辈子，谁稀罕五万块钱！”肖雨被他狡黠的笑容气得差点晕过去。

第二天，肖雨家小区里多了个虎背熊腰的保安，每天凶神恶煞地坐在保安室，瞪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是张大龙跟肖雨爸妈说，自己想在城里是找个力气活，干一段时间攒点钱，回家过年。

正好快年底了，肖雨家小区保安人员不够，肖雨父亲作为小区业委会成员，和物业很熟悉，跑到那里一说，张大龙就这么成为了小区保安。

小区里大爷大妈都说，有张大龙这么个保安，年底都不怕贼进来偷东西。

张大龙一把子力气，人又热情，常帮人搬个米面提个菜，没几天就跟小区居民混熟了。

每天肖雨上下班，张大龙都殷勤地跑出值班室，迎来送往，那个望眼欲穿，让肖雨觉得自己就是行走的人民币。

肖雨头都要疼死了，平白被人讹上了。但也无法，谁让她欠人家的呢。肖雨连表达不满的权力都没有，只能对张大龙强颜欢笑。

肖雨把这烦心事告诉男友秦墨。可秦墨不当一回事，不耐地打断肖雨：“我说你每天就这些鸡毛蒜皮有完没有？”秦墨对着肖雨不屑低吼。

肖雨呆了呆，也生了气：“你不是一天两天这样不耐烦对我了。我还是你女友吗？”

“你不乐意那就不是！”秦墨站起身，拂袖而去，留肖雨在原地没转过弯来。

秦墨和肖雨一个公司。第二天肖雨上班还嘟嘴等着秦墨道歉，人家已经手挽新女友隆重亮相了。新女友是公司刚来俩月的实习生。

这要不是早就劈了腿，还能是什么。

肖雨冷着脸看着秦墨幸福的样子，强装着无所谓，下班到了家，犹豫了一下走进家门口小饭店，一个人喝进去半瓶二锅头，连哭带笑。

“你抽风啦？”一个声音粗声粗气地说，肖雨醉眼朦胧地抬眼一看，张大龙坐在她对面，皱眉看她。

“哈哈，你来得正好，陪我喝点！”肖雨拿酒要给张大龙倒，没拿稳，洒一桌子。

张大龙眉头皱得更紧看着她：“说吧，遇上什么事了？有人欺负你了？”

肖雨扁了扁嘴，放声大哭：“哇！我被人甩了！”

4

从认识，到谈恋爱，再到分手，肖雨从头到尾，颠三倒四地跟张大龙全部讲了一遍，连秦墨和她吵得每一次架都没放过，细细描述。

等肖雨讲累了，趴桌上呜呜地哭，张大龙揉着太阳穴，这半天听肖雨讲那过去的故事，他耳朵都疼，一张嘴没好气地说：“不就是让狗咬了一口么，谁还没让咬过咋地。”

肖雨醉醺醺睨着张大龙：“你也让人劈腿过？”

张大龙翻了个白眼：“我们村的大姑娘个个想嫁我，我还能让人绿了？”

肖雨又呜呜哭：“那你说那么轻松，你知道我多痛苦！”

张大龙掏掏耳朵，看肖雨哭得伤心欲绝，叹口气无奈地坐在肖雨对面等着。

肖雨哭累了，趴桌上打着小呼噜睡着了。

张大龙摇摇头，默默地把肖雨扛上肩，一路送回了家，交给肖雨爸妈。

肖雨爸妈对张大龙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张大龙憨笑着拒绝了肖爸“炒两个菜，一起喝点”的提议，下楼去值班，留下肖雨爸妈感叹：“这小伙子可真善心啊。”

第二天酒醒了，肖雨看看满脸干涸的泪痕，想想她昨天跟张大龙念叨几个小时恋爱那点破事，突然发现自己没那么难受了。

好像把一切说出来，心里就痛快了。

她想起昨晚在张大龙面前失态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

洗了脸下了楼，张大龙在小区大门口值班呢，看见肖雨他就乐：“你昨天哭得跟个疯老娘们似的，哎呀逗死我了。”

肖雨刚生起的一点点感激之心，瞬间被拍灭，冷着脸走过他身边，扔下一句：“我是疯老娘们，你就是傻老爷们。”

张大龙在肖雨身后笑得欢快，声音惊起一群麻雀，肖雨听着他那大嗓门，莫名地脸上就带上了笑。

到了公司，秦墨和新女友已经被下放到分公司上班了。是大BOSS亲自放话，说秦墨在公司搞办公室恋情，频率过高，影响公司安定团结。

肖雨的部门领导陈经理过来安慰她，捏了捏她的肩：“肖雨，别伤心，男人嘛，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肖雨扯开嘴角强笑，点点头默默投入工作。

晚间部门有聚餐，大家的焦点都在秦墨劈腿上，左一句、右一句地劝着肖雨，劈腿这件事被提起太多次，起了反效果，不一会儿把肖雨本来好转的心情重新劝郁闷了。

肖雨又光荣地喝醉了。陈经理今天劝酒劝得最多，理所当然担起责任送肖雨回家。

肖雨坐在后座，迷迷糊糊的，陈经理的车停到肖雨家小区门口，陈经理下车，拉开后车门叫肖雨。

肖雨朦胧中点点头，直起身子正要下去，陈经理自己上了车，坐在肖雨旁边，眯着眼看肖雨，嘴里说：“肖雨，男人这个东西，不满意咱就换，秦墨对你不行，哥对你好......”他手里也没闲着，从脸蛋到脖子，还要往下摸。

肖雨猛地清醒，汗毛直竖，大叫一声，推陈经理，被陈经理反箍住了手。她情急之下张嘴就朝陈经理胳膊上一口，立时见了血。

陈经理吃痛放手，肖雨连忙开车门向外跑去，陈经理大概也是喝多了，竟然追出来：“肖雨，我会对你好的！”他追上去，拉住肖雨就要往怀里贴。

肖雨吓得哇哇大叫，挣扎不开。这时一声炸雷一样的怒吼传来：“你他妈放开她！”，肖雨一听，全身都放松下来，张大龙来了。

张大龙几步从小区门口跑过来，把肖雨拽到自己怀里，一拳打到陈经理腮帮子上，陈经理“啊”地一声惨叫，往后倒去，不知碰到了什么，头上流血不止。

肖雨吓坏了，连忙蹲下查看，是小石子划破头皮，没出大危险。

她不禁松了口气。要是因为这个人渣害张大龙担法律责任，肖雨得愧疚一辈子。

张大龙还要打，肖雨拼命拦着他：“算了算了，你手太重，别打出人命来。”

他俩撕巴这一会儿，陈经理翻身起来，一溜烟上了车，开着车跑没影了。

张大龙气得瞪大眼睛：“你拦我干什么！”

肖雨哄他消气：“你来得及时，他也没怎么我，别打坏他连累你。”

张大龙瞅着肖雨，嘿嘿笑了：“你心疼我？”

肖雨脸涨得通红：“你想象力真丰富！”说完留张大龙自己傻笑，她转身上了楼，心里纳闷，脸怎么这么烫呢。

5

第二天肖雨到了公司，准备跟陈经理摊牌：再有这么一次，肖雨拼着工作不要也要报警。

其实肖雨内心也矛盾，就这么让事情过去，肖雨咽不下这口气；可真要和陈经理撕破脸，他是大BOSS的得力爱将，肖雨一个员工，在公司不一定呆得下去。

年前工作不好找，爸妈年纪大了，肖雨不想在家啃老。有时候，现实就是无奈。

肖雨做好万全的心理建设，到了公司，陈经理没来。肖雨心里松了口气，其实面对面谈判，她也胆怯。

肖雨正在办公，爸爸来电话了：“小雨啊，大龙干了什么事呀？怎么让咱这片的派出所拉走了？好像跟警察来的还有一个人，你们部门的合照里有他，是你们领导吧。”

肖雨头“嗡”地一声就炸了。

这还用说，陈经理恶人先告状了。他是吃定肖雨珍惜这份工作，不敢有什么动作，还是觉得保安是可以随便欺负，肖雨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她一分钟也不想让张大龙在派出所呆着。

只是一想张大龙现在可能受了什么委屈，肖雨的气就节节窜高。她挂了电话，提着包就跑出公司，下楼打车到家附近派出所。

进去了肖雨跟民警把昨晚的前因后果一说，民警带她去做笔录。做完以后民警难掩怀疑：“要像你说的，小伙子真是见义勇为，他怎么打死不吭声，就是不说为什么打人呢。”

肖雨愣了一下才想起，昨晚她拜托张大龙千万不要把事说出去，让肖雨爸妈担心。“这愣头青，都到派出所了，还记得她说的话。”肖雨想着，心里突然觉得挺暖的。

紧接着民警调取小区门口的监控，明白显示着是陈经理骚扰在先，且张大龙只打了他一拳，就被肖雨拉开了。

陈经理没想到肖雨能冒着丢失工作的危险，去为一个保安作证。这完全不符合他自己的做事逻辑。

偷鸡不成蚀把米，他倒进了公安局。陈经理和肖雨在公安局门口碰到，他阴森森笑：“回去好好工作啊肖雨。”重点还在“好好”二字。

肖雨大概是跟张大龙呆久了，说话口气越来越像他：“滚犊子！吓唬谁呢？这破工作老娘不干了！”

把陈经理噎得站那干瞪眼，带着肖雨的民警偷偷直乐。

肖雨气冲到头上，直接打车冲到公司就想辞职。哪怕工作再不好找，她端盘子洗碗也不受这窝囊气。

谁知到了公司，大BOSS亲自请她进办公室道歉，表示对于起用这种人做部门领导是他失察。

原来陈经理被警察带走后，很多女员工深深出了一口气，向大BOSS反映他职场骚扰的人足有十几个。

大BOSS貌似还挺欣赏肖雨，十几个人被骚扰，就肖雨一个人报警。肖雨心说，要不是张大龙被带走，她也是息事宁人那伙的。

一想张大龙，肖雨心里咯噔一下：坏了，光顾着来公司辞职了，她都忘了去接洗白冤屈的张大龙出来。

她忙忙从公司又跑到派出所门口，张大龙站在那里正东张西望，看见肖雨，一脸不高兴：“你爸说给你打电话，你都不知道接我一下啊！”

肖雨忙陪笑，口气温顺：“这不就来了吗。”算起来，这都是张大龙第二次救她了，肖雨的感激简直无以言表。

张大龙不依不饶，跟小孩似的：“我等半天，都以为你不来了。就这诚意，我哪还敢指望你养一辈子。”

肖雨一听，又皱着眉苦着脸：“大哥你也看见了，我就是个普通家庭普通人，我没钱养你一辈子啊。”

张大龙一听乐了：“你没钱没关系，我养你啊！我家有地，还有鸡鸭羊鱼猪马牛，可多了！”

肖雨一下懵了，咽了咽口水，她试探着问张大龙：“你这是，追求我？”

“嗯！”张大龙重重点头，又挠了挠头，黑脸上可疑地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红：“你招人稀罕。”

肖雨又大大咽了口口水：“你什么时候看上我的？”

张大龙一本正经，脸上的红却越来越明显：“一见钟情。你在李二狗家炕上一把鼻涕一把泪时候我就看上你啦。”

肖雨细细看张大龙，长相真是不赖，就是人黑点，身子也结实，看久了肖雨还挺喜欢的。鬼使神差地，她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张大龙看肖雨点头，不可置信地张大眼。他一声欢呼，把肖雨打横抱着，抛起来又接住，吓得肖雨哇哇大叫，死死拧张大龙脸皮。张大龙疼得扭曲着脸，笑容却越来越深......

6

“张大龙一定是忠犬体质。”肖雨时不时想。

每天一看见肖雨，他恨不得生出条尾巴摇一摇，渴望而热切的眼神，每每让肖雨想起大金毛，虽然别人一致认为张大龙像藏獒。

说实话，跟张大龙谈恋爱，是件很享受的事情。

他像个童真未泯的孩子，永远都兴高采烈，让肖雨每天也跟着迷之兴奋，走路都要哼着歌。

他五大三粗，人却体贴细心。现在已经达到一看肖雨就知道她是饿了渴了还是累了的程度。不用肖雨招呼，五星级服务立刻送上。

他浑身像是拿气筒打满了浓浓的男人气，肖雨跟他逛街，再晚都不怕，安全感爆棚。

肖雨喜欢谁，就一径对谁好。现在肖雨吃什么都想给张大龙带一份，买衣服要顺手给张大龙买一件，连去诊所开个药，都想着给张大龙送一盒。

张大龙天天乐得见牙不见眼，围在肖雨屁股后头老婆长老婆短：“老婆，以前我就知道你这小姑娘长得好看，性子逗人，现在发现，你还挺贤惠。哈哈，我这是捡到宝了！”

说得肖雨一脸骄傲，恨不得45°仰面朝天地走路。

张大龙和肖雨都是热情外露的人，不出一个星期，他们恋爱的消息传遍了小区，传到了肖雨爸妈的耳朵里。

肖雨爸妈都是文化人，怎么也接受不了女婿是个保安。

可张大龙偏偏是肖雨恩人。他俩想来想去，叫张大龙和肖雨回家吃了顿饭。

肖雨吃饭全程都紧张，她知道这是鸿门宴。可张大龙不管，该吃吃该喝喝，喝完笑嘻嘻地看着肖雨的妈：“妈，真好吃！”

肖雨暗暗扶额，怨她当初瞎了眼，找了个傻子回来。

肖妈坐在那里一脸尴尬，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肖爸清了清嗓子：“小张啊，你看，我们一家都是读书人，我们希望以后小雨的爱人也是这样的人。”

说完，肖爸为难地看着张大龙，希望他知难而退。毕竟这是肖雨的恩人，说得太难听也不好。

肖雨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她担心又愧疚地望了望张大龙。骂人不揭短，他们这么说，谁能不生气。

张大龙却似一无所觉，仍旧猛扒拉饭吃：“爸，放心吧，我不给你们丢脸，西游记我看过好几遍！”

肖爸一噎，求助地望着肖妈。肖妈温和地上来救场：“大龙啊，你看我们就这一个女儿，希望她以后有个比较好的条件去结婚......”

张大龙吃得豪气干云：“妈你放心，我家有地，还有鸡鸭鱼羊猪马牛，饿不着肖雨。”

肖爸肖妈一起没电，集体转向肖雨：“小雨啊，你还年轻，不想拼搏几年事业？”

肖雨放下筷子：“大龙也没耽误我上班啊！”

肖爸肖妈人本温和，这下是真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张大龙一碗又一碗饭，边吃边说城里的肉难吃，不如他家的，比比划划讲他家的猪有多肥。

一顿饭下来，肖爸肖妈完败，沮丧地目送肖雨和张大龙吃完出门去看电影。

出了门，张大龙的脸却垮了下来。他眼巴巴瞅着肖雨，挫败地说：“老婆，我是不是给你丢脸，拖你后腿了？”

肖雨看着张大龙受伤如小动物的眼神，心里一阵抽痛，赶忙摸着张大龙的脸颊说：“瞎说什么呢，我跟你在一块儿每天都开心，这不就是最好的感情嘛！”

张大龙点了点头，低头不语，像个小孩似的，看着有点无助。

7

转眼肖雨和张大龙恋爱三个月，见过肖雨的人都说肖雨越来越美，美得柔和；见过张大龙的却都说，张大龙越来越傻，成天傻笑。

肖雨成天脸上甜蜜蜜的，用她同事的话说，甜得人倒牙了都，能迷死人。

同事说的话，也许不是夸张，这不，回总公司报告业绩的秦墨又重新被她迷住，整整盯了她一天，想方设法想跟肖雨说句话，都被肖雨躲开了。

同事说，秦墨的新女友调到分公司，很快搭上了客户，一脚踢了秦墨。秦墨现在子公司人脉不熟，业务起不来，女朋友又把他甩了，每天焦头烂额。

肖雨就听同事说了一嘴，默默走开了。秦墨怎么样，现在关她什么事，张大龙的皮带松了，下班得拿着去给他打个眼，这才是大事。

张大龙电话打来：“老婆，皮带你别打眼了，我直接买条新的好了。”

肖雨翻个白眼说：“你一个保安，一个月能有多少钱？怎么这么浪费呢你？把钱留着以后跟我结婚用！”说着，她“啪”地挂了电话。

秦墨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来：“小雨，我太对不起你了。跟我分手，你竟然只能去找个保安......”

肖雨脸沉了下来，心里骂了句娘，一回身，冷冷地说：“保安怎么了？偷你家了？抢你家了？吃喝你家了？”

说完没等秦墨反应过来，一把将他扒拉开，径直走去开会。

开完会整整一天，肖雨忙得脚不沾地，手机放在包里顾不得拿出来，等下班进电梯她再一看，好几条未接来电，都是张大龙打来。

电梯里信号不好，肖雨打算出去给张大龙回个电话，她到了一楼，快步走出大楼，结果在门前又被秦墨拉住：“小雨，我曾经是你的男朋友，我对你有责任。你要想清楚，跟一个保安在一起是多么掉价的事情。”

肖雨忍了又忍，不行，怒气还是忍不住。她蹭地回头，指着秦墨的鼻子大声骂：“你在子公司的衰事我都知道。就算跟保安在一起掉价，我乐意！我宁找保安都不回头找你，你想想你在我心里有多次！”

正值下班，办公楼里人来人往，不少人伫足观看，秦墨的脸青一片红一片，说不出话来。

肖雨心里一阵欢快，可算出了口恶气。她得意洋洋地转过身准备给张大龙回电话，谁知一转身，张大龙高大的身躯就在后面，身影牢牢地罩住自己。

张大龙脸色比秦墨还要难看，看着肖雨，面色灰败：“其实你心里还是没看得起我过。”

肖雨赶忙摆手摇头要解释，张大龙却堵住了她的话：“不然你不会这么说。”

说完，张大龙转身就走，步子迈得又大又快，肖雨穿着高跟鞋追都追不上，眼看他消失在人海里。

肖雨抓紧打车回家，跑到保安室找他，保安室却坐了个老大爷。老大爷说，张大龙打电话说他临时有事请假，要回趟家。

肖雨手机的短信提醒突然响了一下，她低头一看，是张大龙发来的：“我回家了，伤心了。”

肖雨再打电话，张大龙已经关机。

8

肖雨在保安室附近来回转圈，老大爷被她转得头晕，捂着眼睛说：“回去吧姑娘，你每天在这转得大爷受不了了。要是大龙回来了，我立马让他上你家找你。”

肖雨苦笑了下，摇了摇头，换了个地方继续转。

自从张大龙走了，她每天下班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在小区门口转圈子，十来天她腿瘦了一圈。

肖雨爸妈心疼她，可也没办法。张大龙手机一直关机，没法联系。有时睡不着，肖爸会叹口气，来一句：“大龙那孩子是个实在孩子，其实保安也没什么大不了，以后再奋斗呗。”

小区里的中老年妇女也都想念张大龙，他走了，没人上门修家俱，买了重的东西也没人帮着搬。

但最想念他的，当属肖雨。

肖雨短信给张大龙发了无数遍，各种认错反思想念，每天七十多通电话看张大龙开没开机。

她现在不能看见金毛，只要在路上看见金毛，尤其是金毛那双黑亮水汪汪的眼睛，她就捂脸痛哭，弄得狗主人们惊慌莫名。

肖雨无比恨自己逞一时之快，和秦墨嘴欠，把自己心爱的大金毛给伤了丢了。

可时间又回不到从前，丢了就是丢了。

要不是怕爸妈担心，肖雨真想拼着再见着李二狗一家，也要去找张大龙。

人有时候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肖雨之前被拐卖，回来后报案，当时接警的民警给她留了个手机号码。今天她刚想起李二狗，民警的电话打过来了。

肖雨接起电话，嗯嗯地听了一通，脸上的苦涩稍微缓解了一些。

民警告知她，她走后李二狗又打算买房媳妇。为了不打草惊蛇，民警和当地同行一起，一直等到现在，李二狗和拐卖肖雨那个老太太交易，一举将他们都擒获，捣毁重大拐卖人口集团，现在要求肖雨去指认作证。

肖雨一口答应。她想起被拐卖就恨得牙痒痒，要不是张大龙救了她......

想到张大龙，肖雨又开始苦着脸难过。可不一会儿，肖雨傻笑起来：张大龙能追着她跑到她家，这回有警察保护，她也能追着跑回张大龙家啊！

9

肖雨和民警站在镇派出所，一脸失落。

指认是指认完了，该死的李二狗一家和拐卖人口的老太太都被抓起来了。

肖雨指认李二狗时，旁边一直有个老民警端详着肖雨。等她出了公安局，老民警追上来，大嗓门像打雷似的，跟肖雨自我介绍。

他是张大龙的叔叔。张家都知道张大龙被李二狗买回来的小姑娘拐跑了，他特意等在这里，想看看这拐走他侄子的姑娘长什么样。

肖雨乐了，这下都省得回忆张大龙住村里哪一户了，直接让他叔叔带她去不就得了。

可他叔叔接下来的话，让肖雨差点哭出来。

张大龙回家是回家了，忙忙叨叨两天，又走了。

肖雨是真崩溃了，她都追到张大龙家里了，还没找着人。这世界之大，他又关机，让肖雨去哪找他。

张大龙的叔叔看肖雨眼泪就在眼眶里转圈圈，有些无措，忙着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然后陪着肖雨站在道边，看肖雨掉眼泪，一时不知怎么安慰。

肖雨哭得一抽一抽的，心里委屈极了。她就算说错话了，张大龙也犯不着这么整她啊，把她弄的魂都丢了，矜持都不要了，这么老远追过来，还是扑了个空。

这时一个大嗓门粗声粗气地喊：“咋了这是，快过年了掉啥眼泪啊？”

肖雨听着声音熟悉，抬头一看，一个高大粗壮的黑老头站在肖雨面前，精神矍铄，像是张大龙的老年翻版。

老民警松了口气：“哥你可算来了，快把小姑娘领家去吧，站这哭了半天了，我还穿着警服，影响多不好！”

黑老头看着肖雨呵呵乐：“我儿子有眼光！这小丫头俊！要不把我儿子拐走呢。”

肖雨根本没听他说什么，抽抽噎噎地问：“叔叔，张大龙又去哪了？”

黑老头还是止不住乐：“小兔崽子前两天翻箱倒柜拿了家里存折，说是接老婆去了。”

肖雨一听就急了，尖声说：“我跑这么远找他，他去哪又找了个老婆？！”

黑老头和老民警对视一下，两个大嗓门哈哈大笑，震得路人躲老远，盖过了肖雨的手机铃声。

幸亏肖雨手拿着手机，感觉到了震动。她低头一看，来电显示是肖爸。

肖雨来指认兼追赶张大龙，根本没告诉家里，她怕爸妈担心不让她出门。如今她扑了个空，看见亲人电话，肖雨更委屈了，哭哭啼啼接起来：“呜呜，爸！”

“你咋地了？谁欺负你了老婆！”那边的声音却是张大龙的。

肖雨一听是张大龙的声音，愣在原地拿着手机，反应不过来。等了两秒，她突然尖声大骂：“你死哪去了？你爸说你有老婆，你啥时候有老婆了！”

黑老头连连摆手澄清：“我说他接老婆，我可没说他有老婆！”

肖雨根本听不进去，骂得越来越大声，越来越痛快。

等她骂累了，停下来歇口气的功夫，听见张大龙在那边哈哈大笑，震得肖雨耳朵疼，连忙把手机拿远。

张大龙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我老婆不就是你嘛！你看不起我，我回家拿存折去了，我给你看看，我家的钱够我在你家这儿买几套房子！”

肖雨又愣了。肖妈的声音在旁边隐隐约约的：“现在农村开养殖场这么赚钱啊？那你怎么不早跟小雨说？”

张大龙的大嗓门得意极了：“我不早说了，我家有鸡鸭鱼羊猪马牛啊！”

肖雨眼泪还没干，被张大龙逗得笑出了声，就听张大龙又说：“老婆，你在我家等我，我现在就回去接你回来过年啊！”

黑老头一直凑过来听着，听张大龙说要接肖雨回去过年，气得扯着嗓子大骂：“你个有了媳妇忘了爹的兔崽子！”

肖雨被逗乐了，擦干眼泪，低低地应了声“嗯！”，羞红了脸，笑容越绽越大，停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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