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长得漂亮,身材也好,嗓子更好。
十里八村,唱动了多少小伙子的心,可是三姑只钟情一个城里来的知青。他们卿卿我我,河堤边,田地头,炽烈的目光中只有彼此的身影,哪管周围各色的目光和议论纷纷。
爷爷奶奶强烈阻止,告诫她,城市青年迟早要走。三姑说,他不会抛下她。
时隔不久,知青返城,临走,他对三姑承诺,很快回来娶她回城。三姑送他上车,看着远去的车,心空了。知青这一去却再也杳无音讯。
从此很少再听到三姑银铃般的笑声,动人的歌声。身姿依旧姣美,只是穿梭在田间忙碌的人群中,愈发形单影只,让人怜惜。
不久以后,有人来提亲,爷爷奶奶做主,三姑默默地听从父母安排嫁人了。
三姑父是复员军人,健壮英俊,爽朗幽默。公爹是村干部,思想传统,个性耿直。
三姑父在村上做电工,家庭一团和气,日子美美活活。很快三姑的歌声又从小院里响起来,一年后大女儿出生,三姑已经完全享受着自己甜美的生活。
村里逢年过节有热闹,三姑父抱着孩子陪着三姑看热闹,有人撺掇三姑唱首歌,三姑看看姑父,姑父笑着点头。
三姑开心大方地开嗓,引起掌声不断,三姑年轻少妇的虚容得到极大满足,随着音乐边唱边跳,玩得尽兴。回家时挽着姑父的胳臂,听着姑父的夸赞,看着老公怀里酣睡的孩子,三姑觉得自己是个幸福的女人了。
可是,到家后,公爹阴沉着脸,叫儿子到里屋说了好一会儿话,姑父不高兴。三姑问了半天,他支支吾吾不肯说。
三姑认定跟自己有关,就哭了,姑父慌了,赶忙安慰,“你放心,不管别人怎么说,老人家怎么反对,我都不在乎,只要你高兴。”三姑说,这是最美的情话,她满足了。
公爹不喜张扬,尤其对于女人家要求的就是相夫教子,本分守家。他让儿子告诉媳妇,不要大庭广众之下蹦蹦跳跳,搔首弄姿。影响不好。
儿子据理力争,自己的媳妇她就这一点爱好啊。老子怒斥儿子怕老婆,没出息。
三姑父支持三姑唱歌跳舞,有时还骑车带着三姑去城里跳。三姑体谅他们父子的感受,不再张罗出去赶热闹。
很快三姑怀上第二个孩子,就在喜迎老二降临的喜悦中,姑父不幸遇难。
三夏大忙时节,一场暴雨冲坏电房,姑父抢修的时候,别人好心来帮忙,误推上电闸,姑父不幸英年早逝。
三姑怀抱刚刚出生的二孩,晕倒在房门口。
二孩没有奶水吃,整天苦闹,三姑失魂落魄,两个孩子照顾不暇,整个人颓废了。三姑的歌声再也没有听到了。
过了几年,分田到户,地里的活需要劳力,公爹年迈也退了,没有权利也很难使唤别人帮忙,爷爷奶奶心疼三姑,让爸爸去帮忙收庄稼。可这总归不是长久之计,他们商量劝三姑改嫁。
现实就是一个女人带着两小孩,庄稼活根本干不下来,眼看孩子要上学,没人挣钱,公爹却不同意,他说孩子到别人家会受委屈,要三姑带大孩子再说。
岁月就在这繁忙压抑中,慢慢过着,过着。多少次听到三姑埋在奶奶怀里饮泣,奶奶咬牙骂她公爹,继而又劝三姑,忍忍就好,忍忍就好。
有几次,有人借着帮忙干活的机会,向三姑示好,表明态度。公爹恰恰在一旁装着大声咳嗽,就是不说话,然后转身走开。三姑忍着拒绝了,眼泪却顺着脸颊喷薄而下。
我上初中那年,一夜之间,流行歌曲唱响大街小巷,录音机都是稀罕物。
谁家买来四个喇叭的收录机,那院里可就真热闹。三姑本就有天生的音乐细胞,街上传来的流行歌曲,几遍听下来就能哼个大概了。
偶尔又能听到三姑的歌声了,都是随意间哼唱的。孩子都大了,三姑想起公爹曾经说过的话,似乎沉闷已久的心思也动起来。
公爹真的老了,身子板倒还行,就是脑子更加固执封建了。看到到处都是广播喇叭唱歌,他已经警告过三姑,不要去凑那个热闹。免得村人说闲话。
村里也有人晚上在院场放大录放机跳舞,孩子拉着三姑去看。
有人邀请三姑跳舞,三姑跃跃欲试,可是还有些迟疑,孩子怂恿妈妈去跳。邀请人拉起三姑,孩子推着三姑,三姑已不是当然三姑父陪着时的神态,有点害羞有点扭捏了。
那个对音乐有着天分的三姑,终是架不住内心的热爱,由开始的生硬渐渐进入状态,随着旋律翩翩起舞,欢快的笑容荡漾在眉间眼梢。
三姑再次欢畅淋漓的感受,让她听从了自己内心的向往。她不理睬公爹难看的“黑”脸,也不解释。每天干完活,做好饭,给公爹孩子把饭盛好,她就收拾好自己去跳舞了。
她知道公爹看在孩子们份上,不便对她说什么的。她也只是去跳跳舞而已。
仅仅只是跳跳舞,那也就好了。很快,闲话传到公爹耳朵旁,“三姑跳出相好的了。”明显的三姑像变了一个人,进出干活都哼着歌,脚步也轻快许多。毕竟才三十多的人,
心活了,整个人都焕发出一股活力。
公爹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了,好几次饭做好,叫几次都不上桌,气哼哼地转身进屋睡觉了。
三姑觉察到公爹的愤怒,她的倔强也是压抑了这么多年,恼恨使她不管不顾,更多的应该是重新燃起的火苗,让她情不自禁又去跳舞了。
跳舞回来,她看到孩子们都睡了,公爹屋里灯也灭了,稍有奇怪但也没多想。平时都是听到她的脚步声,公爹屋里灯才灭。
早上饭做好,孩子们吃了上学走了,公爹还没出屋,三姑纳闷,喊几声没人答应,推开门,屋里没人。
公爹上吊了。在儿子坟旁不远的树林。三姑惊傻了,扑倒在姑父的坟上放声大哭,哭的肝肠寸断,惊天动地。闻者无不动容,泪湿前襟。
从此,三姑再也没有跳过舞,也不再哼唱。也不去喜乐场所,她彻底把自己的心门关上了。把地都承包给别人,自己打工供养孩子上学。
四十年斗转星移,三姑已是七十多的老妇人了,这几年村上跳广场舞的大妈大娘比当年跳舞的三姑还要年老。三姑跳不动了,可是又听到了她依然动听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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