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走，就可以一起到白头

1

八月的第一天，骄阳开始火热起来，炙烤着地面，阳光下的阴影，缩成脚背大小。火辣辣的天气，我和倪小妮坐在离家不远的咖啡厅，在温软的氛围里，聊着过往。店内的角落里，木质的桌椅充满原木的清香，头顶的后工业时代的灯静静地待着，不远处咖啡师用心的拉花，气息绵长而不乱。

“多久没见了？”我抬头，斜着眼睛问她，控诉她一年多的杳无音讯。自从她和高阳异地之后，每一年都有一半的时间要跨越半个中国，去甘肃探亲，走之前，来跟我道别。

“咳~自从上次去军营探亲后，就没见过吧。”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然后又是一副天真无暇的笑。

“那都一年多了，说吧。这次见我，是又要去甘肃探亲了吗？你这探亲，得探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我忿忿地敲她的头。

“说的我好像只有探亲之前才会见你似得。我不是因为一直不在上海嘛，从深圳飞过来，可得预约您的时间，你可比我还忙了。不过这次，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探亲快到期了”她一脸幸福的小女人样子，卖着关子，就不说破。

“啥？你换对象啦？”

“你才换对象。你全家都换对象。是要预备役转正啦！”她翻着白眼儿，恨不得把我从这里扔出去，怕我这点悲观小情绪影响了她的幸福小生活。

看着她不自觉轻扯上扬的嘴角，说出来的话，眼角还带着点亮晶晶的泪花，拿着咖啡杯作掩饰，我还是能看到她抑制不住的激动。

2

倪小妮，是典型的湖南辣妹子，活跃在校园里的多面小能手，写得一手好文章，常驻广播台的播音宝座。

如同现在上海一般的夏日，大一新生九月的军训即将结束，她作为采访主力，跟着台长来到操场对即将离开的军官们做最后的访问。台长已经自来熟的跑去跟军长握手聊天，相见甚欢，她扛着单反，顶着烈日，在那里找最佳拍摄点。

“同学，能麻烦你帮我们拍张照吗？”一个浑厚刚毅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来。

“我看看内存够不够哈。”她头也不抬，埋头翻相机的内存，本来大热天，想着赶紧拍完好回去，现在又来一个蹭照片的，心里火烧火燎的。

“看样子拍几张应该够的。”本来借着相机内存不够来打发掉蹭照片的人，谁知道他一眼看到内存足以拍下一天，带着笑意自言自语。

此时，广播响起了军官集合的命令，周围同学眼巴巴的看着他们，她只得招呼大家，赶紧凹好造型，咔擦几张，谁知道，军官人气太旺，几张根本不好使，各种大一小女生提出单独与高冷教官合影。在采访军官离校的时候，变成了给军官拍合影的采访。在不断的催促中，终于高冷教官拒绝了不断申请单独合照的女生，快速跑向即将离校的大巴。

“你的照片咋办？”她急了。冲他大叫。

“我跟你一起去拷出来吧”他和旁边的教官说了几句，跑回来。

在经历了优盘中毒，电脑重启等多次不可控的状况后，高阳的时间也不够了，他留下一个邮箱地址，告诉小妮，拷出来之后发给他，为了感谢小妮，郑重其事地小妮要了电话，说是要寄点特产过来以表感谢。小妮忙不点地的写了寝室座机号码给他，然后回头琢磨电脑去了。

过了3天，小妮在寝室里面蒙头睡觉的时候，电话响了。

“喂，你好！”

“喂，你好！请问您找谁？”

“刚才不是你给我打电话了吗？”

“刚才我没有打啊，我在睡觉。”瓮声瓮气的小妮，带着起床气，努力克制不要挂电话。

“哦~刚才有你们学校的女生给我打电话，我没接到，我回过去的。不好意思哈！嗯，你的声音好熟悉啊，你是不是倪小妮？”

“你怎么知道是我？我真的没有打电话。”一根筋的小妮，仍然坚持电话不是自己打的，也没想到，高阳，是专门打给她。

“不管是谁打的，都不重要啦。你最近好吗？”开始跟小妮拉起了家常。

声音好听又温柔的小妮，撒了一会儿起床气之后，也慢慢跟教官唠起嗑来。

他们就像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一样，聊着学校里的生活和近况。聊生活，聊理想，聊未来，聊朋友，却唯独不聊感情。高阳跟她一样，即将大学毕业，在国防大学，小妮对军人的生活本就充满好奇，满心的对军人的崇拜，都一股脑的塞进了军哥哥那里。

他们仿佛就像一根弦绷着，谁也不轻易去触碰感情的话题，怕那个声音太大，容易惊扰到双方的生活。

每一天，小妮已经习惯了晚上9点以后等到高阳的电话，即便只是说一两句话，也会觉得很开心，有时候等到半夜没有收到短信或者电话，她会有一点点焦躁，仿佛心里缺了什么。然而第二天醒来，又为傍晚即将到来的电话而高兴。

2个月之后，高阳说还没有去过长沙的岳麓书院了，于是，在岳麓书院山脚下实习的小妮，主动担当起导游，准备带着这个来了长沙4年还没有去过岳麓书院的小军官，好好看看。

他们第一次相约见面时，小妮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跑到他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好意思啊，睡晚了……”，然后满脸通红的样子。爬完山，坐在台北豆浆等餐，他发现她只带了一只耳环，明明是自己出门走得急忘了带另外一只，小妮却一般正经地告诉高阳，这是潮流，现在流行只带一只，然后在上洗手间回来的时候两只耳环又成双出现，他忍不住笑了，小妮有些生气：“他吃饭时嬉皮笑脸不像话，为了以示惩罚，我要将你酸菜牛肉饭里的牛肉清理得干干净净”，一边吃一边说：“要把你培养成优质男，优质男是不吃牛肉的。知道不？”明显心虚找莫名其妙的理由还要装作底气十足振振有词的样子，逗得他憋到内伤又不敢笑出来。

回到学校后，却连续5天，都没有高阳的消息。她心里空落落的，甩头告诉自己，不理就不理，有什么大不了，学校里追我的人一大堆，我才不稀罕你这个长得黑，又高冷的军官了。她已经告诉自己不要对电话再抱有希望了。

但是当电话响起，她第一时间按了接听键，天知道，她当时的手都在抖了。

“小妮，最近我在训练，手机都被收了。”他上来就解释。

“没事，我最近也特忙。”努力压抑着心里的小高兴。

“我有个很重要的事情想跟你说。你现在有空吗？”小妮的小心脏砰砰砰的跳着。

“嗯。”

“我。喜。欢。你。”他在那边像喊稍息立正一样的大声说出来。

小妮听完，羞红了脸，也没出声，努力的憋着笑。“我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他大声吼出来。

电话里传来起哄声。原来，他所在的排里，都等着今天他给小妮表白了。

3

2个月之后，高阳要毕业了。他邀请她去陆院参加毕业典礼。

毕业晚会简单但却激情四溢，以至于小妮受到感染，在台下经常会不由自主地吼上两句“保卫钓鱼岛” 。主持人开场的那句“欢迎我们未来可爱的军嫂们”时，她不好意思脸都红了。站在后排，高阳可爱又热心的队友总是很照顾她，不断有人让座，以致到了后来旁边都已经有三四条凳子了，于是小妮便不再好意思站起来踮着脚尖扯着脖子看台上哪位长得最帅气……

在那一场盛大的毕业晚会以后，他就要去西安了。

挥泪跟他告别。晚上在昏黄的灯光下面，她在日记里面写到：

“我有一个学期漫长的时间来回忆我们之间的点滴用以温暖整个没有你守护的冬季，我想我要学会一个人生活，体验想念的苦涩、辛酸和甜蜜。”

小妮就这样，自己坚强又孤独的忍受着异地的相思之苦，却也固执的守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她在人前坚强，却在深夜守着电话等天明。

生日那天，一等就是18个小时。

她执拗地不问为什么，却在心里狠狠地难过在心里狠狠地骂混蛋不止百遍千遍。

饭店的包厢里，热闹的人群，堆积的生日礼物，她不停地看手机，它安静得不动声色，让她想扔出去砸了……

6：00，门被推开，捧着鲜花的“贝贝”和提着蛋糕的“宝宝”（他的朋友们）进来，屋子里的人站起来齐声祝福“生日快乐”，手机里高阳的专属铃声响起……

11朵娇艳的红玫瑰加上她喜欢的粉红马蹄莲，巧克力蛋糕上那句“宝贝，生日快乐”。

“我的天，这是拍电影吗？”她捂着嘴巴，不敢相信。

耳边，他在电话里说：宝贝，生日快乐，喜欢吗？

喜欢喜欢，被感动的一塌糊涂的她竟说不出话来，梗咽着一个劲在电话里点头，谢谢谢谢谢谢……她快要幸福冲晕头脑了。

“吃饭了吧，感冒好些了没，今天忙的不行了，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不能打太久，对不起啊，你好好休息，记得按时吃饭，不说了，我忙去了哈，拜拜……”

“嗯，知道了，没事，赶紧去忙吧，拜拜……”听着话筒里面嘟嘟嘟的声音，舍不得放下。

当天，她在日记里面写下关于他们最美好的生日愿望，希望来年，能够相聚盛夏。然而，内心还是忍不住去思念，去幻想，去憧憬，去回忆，那些感觉就像空气一样，蔓延在她身边，鼻翼，脸颊，惹得她在夜深人静之时，泪湿了枕头。

“每天睡之前你都会对我说的那句话，就算你忘了说晚安那句话也不会忘记：“宝贝，我想你”。我总是“呵呵”地笑，不愿回应你，腼腆的你还是不太善于直白的表露，一个劲在那头“喂喂喂”，我知道你的心意，却故意不回应，安静地等你的反应，最后你被“逼”得没有办法，在电话那头嘟嚷着：“喂，你想不想我嘛……”我继续的沉默终于让你有些，声音明显没有了睡意，生硬地：“小熊同志，我命令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请问，你到底想我了没有？

不愿太想你，不争气的我，多想能给自己多一层保护的颜色，让你，看不到我我在孤独无助时哭红了的眼睛。当我失落、悲伤、无奈的时候，可不可以不想你。

我真的不愿、不愿太想你。尤其是当你遥不可及的时候，每次对你说的“我很好”，你可知道它都将我表面的快乐一层层剥离。”

每每在空间里看到小妮的日记，他都心如刀割，又甜蜜又难过。他一个字一个字的敲着手机的键盘，希望将满心的思念，从指间注入到电话里，可以暖到她的心，哄着她入眠。

有一次，一个人站岗的深夜里，看着满天的星星，在想着，此刻的小妮，有没有枕着他的名字入眠。清晨轮岗回到宿舍，给小妮发信息：

“傻瓜宝贝，我好想你，我想你想得比小说里写的还要美，我想起我们在重庆公交车上，你又累又困不一会就靠着我睡着了，等到下车时才醒来，我看着从我衣袖到你嘴角那根长长的口水线又好笑又怕你尴尬想要替你解围，谁知你不慌不忙地拿出纸巾擦擦自己嘴巴后递给我一张纸巾，说：“你衣服上的自己弄干净啊。”然后从容下车的身影……我想你每一个可爱的动作，皱鼻子、边用手卷睫毛边抱怨它不如我长还不够卷，捏耳朵……想你稀里糊涂犯傻后一脸懊恼的样子，还不忘要怪罪我一顿：“就是你傻，跟你在一起久了害得我聪明的脑子也偶尔短路，你怎么就进了科大啊，爬进去的吧？！”

他一口气发完短信，那一头刚起床的小妮收到短信，满脸的羞赧和感动，嘴上却逞强说：“怎么全是我狼狈的画面啊，我在你心里怎么这么不唯美啊！”却在心底死命地感动。

5

在这样一个轰轰烈烈的夏日里，高阳站在甘肃的黄土地边，用尽一生的力气在电话里喊：小妮儿，我们结婚吧！我知道我嘴笨，不懂人情世故，不能长时间陪在你身边。但是，我希望，未来能够跟你长长久久的走下去。我很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真情，我也一直用心在经营，也许是我自己太笨，口也太拙，但请相信我的心是真诚的，真的，我知道未来会有很多的困难，你要承受很多的辛苦，我身上也有很多的不足，但我一直在努力，在改正，我想让你感受到我是真正爱你。我想娶你，你愿意吗？

小妮没有立刻回复他，躲在被子里狠狠地哭，她说，这是她听过最动听的话，比承诺比海誓山盟更真实更动听更感人的话。

她说：我从来不觉得距离影响了我们什么，不是因为我坚强，也不是因为我们不够爱，我们太幼稚太天真，我们都很执着地认为：如果不是爱，那世间还有什么可以经得出消磨呢？这或许很文艺，可是如果不是爱，那又是什么可以呢？

我们也还没有摆脱庸俗，俗气地谈房子谈车子，计算一个月攒下来的工资可以买到零点几平米的房子，算到要不吃不喝几十年才够买个小房子的时候也会苦恼到跟他闹；我们还算以后每个月的最低开支，为了保证日常生活开销，我给他规定，以后的工资只准留十位的零头，剩下的分文不动在工资发放当日下班后转到中国人民银行小妮支行。我们认真地计划未来，要把房子装修得很温馨，有很大的落地玻璃和漂亮的飘窗，还想着要给孩子取独特又别致的名字。

我们不再认为甜蜜是很肤浅的东西，我们想守住对方一辈子。

我们如此一致地坚信，一直走，就可以到白头。

就那样相守吧，在来往的流年里，岁月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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