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造字,人们会想到“六书”和许慎的《说文解字》。尽管现代学者提出了“三书”,但被研究了两千年的“六书”依然稳稳地霸占着人们脑海中的印象。直到现在的大学语文课上,你依然会听到先生们谈许慎,说“六书”,让人感觉仿佛穿越回东汉,唯先生没穿长衫而已。
我们先来简单回顾一下包括“六书”在内的汉字结构的主要观点,再来看看汉字是怎么造出来的。
六书最早见于《周礼》,但并未说明是哪六书。在《汉书•艺文志》提到的“六书”为:
古者,八岁入小学,故周官保氏掌养国子,教之六书,谓象形、象事、象意、象声、转注、假借,造字之本也。
东汉年间,许慎进一步在说文中给“六书”下了定义,并辅以例子:
周礼八岁入小学,保氏教国子,先以六书。
一曰指事。指事者,视而可识,察而见意,上下是也。
二曰象形。象形者,画成其物,随体诘诎,日月是也;
三曰形声,形声者,以事为名,取譬相成,江河是也;
四曰会意,会意者,比类合谊,以见指僞,武信是也;
五曰转注,转注者,建类一首,同意相受,考老是也;
六曰假借,假借者,本无其字,依声托事,令长是也。
许慎提的“六书”,影响了东汉至今的文字学者。
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认同“六书”说。唐兰先生就批判过“六书”,说它分类不够明晰,比如,象形、指事和会意这三类的界限,实际上并不是非常明确。唐兰提出了三书:象形文字、象意文字、形声文字。他指出,象形文字画出了一个物件,或一些惯用记号,这些字一定是独体字,一定是名字,一定不含别的意义。象意文字是图画文字的主要部分,但它们不是一看就明了,而是要去想的。第三类,不归于形,又不归于意的,必归于声,即形声字。
陈梦家也指出唐兰“三书”的主要问题,认为象形和象意其实很难明确分割,从而提出了新的三书说:象形(包括象形、象意)、假借、形声。这个三书说,基本包括了绝大多数的汉字。
裘锡圭又在陈梦家的三书基础上,补充了少量不能纳入三书的文字,包括记号字,如“五”、“六”、“七”、“八”、“九”等,再如合音字,如:
嫑(biao):不要。
甭(beng):不用。
以陈梦家和裘锡圭的分类标准,早期的文字,绝大多数都是象形。这些象形字数千来年内在保持着惊人的统一,而汉字之所以能保持着统一,最主要是因为造字难。那么,汉字是怎么造出来的?
在古代,造字主要由皇家主导。比如女皇武则天,造了十二个则天字,可以诏令天下使用,还可以任性地造一个专属自己的“曌”。你可以造一个字出来,但无人认识也没人使用,所以也没有任何意义。那些从民间而生的俗体字,大多为官方文字的简易版。
除了新造出来的字,汉字学家们在面对新需求时,也会向假借和形声求助,这样,也逐渐创造了更多意义丰富的新字。此外,对外来典籍的翻译,包括佛经和圣经,以及马列主义的专著,也极大地丰富了汉字字汇。
与皇家主导的汉字造字不同,英文构词多来自民众。原则上,只要掌握了英文词根、词缀和构词法,谁都可以来。最早,这种技能只掌握在精英贵族手里,民众多不识字。待后来文字普及开来后,人人都可以造。词造出来,不需要谁来下令,只要了解构词法,就基本能读能理解,但至于是否能有幸被收纳入字典,并流传下去,就要看老天了。乔伊斯在《芬尼根的守灵夜》 (Finnegans Wake)中造出了一个差不多长达100个字母的单词(Bababadalgharaghtakamminarronnkonnbronntonnerronntuonnthunntrovarrhounawnskawntoohoohoordenenthurnuk),用以指代与亚当和夏娃堕落相关的那个象征性的霹雳。很明显,乔伊斯造的这个词,很可能太长,且能使用的语境不多,导致其无法流传。
汉字造字难度太大,有坏处,也有好处。不好之处,是会导致表达更复杂而精细的思想时,多少会受到限制。中文造字难的直接导致活跃的汉字不多,这在某种程度上降低了学习中文的难度。比如,郑渊洁写了一辈子书,他说认识一千个汉字,就已经够用。同理,造字太容易则会直接导致这门语言的词汇量过大,让新学习者望而生畏,比如荷兰文。荷兰权威词典Van Dale(全称 Van Dale groot woordenboek der Nederlandse taal)收了268,826个主要词汇,荷兰语语言学用的词典,竟厚达45,000页。然而,造荷兰文词的方式简单而粗暴,只讲逻辑。虽词汇量大,但认读荷兰文,只要懂得词根和构词法,也不是太难。比如,懂荷兰文的同学,在看到这样一个词的时候,不需要崩溃:Kindercarnavalsoptochtvoorbereidingswerkzaamhedencomitéleden
它的意思约等于:
kinder(孩子)+ carnaval(狂欢节)+voorbereiding(准备)Werkzaamheden: (活动)+Comité(协会)+leden(会员)
西方语言的这种亲民的构词思路,虽然无法直接用于汉字造字,但对于认读汉字却有一定的启发。汉字其实有着类似词根的基本语素,即部首和独体字等。我们是否也可以借鉴词素组合新词的方式,反向将汉字从无意义的一笔一画,解构为有意义的词素,并找出它们与新字之间的连接,以帮助汉语学习者更好地学习和理解这门被公认为最难的语言之一?
这是一个值得探讨的方向。本书第二部分将会按照这个思路,去探寻古老文字秘密-独体字。绝大多数独体字为象形文字,源自甲骨文和金文。出于语用和有趣,到时将会借鉴林西莉的方式,不按照时间顺序,不根据字的构造,更不会依照笔画数,而是从汉字的本义出发,来进行分类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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