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于清莱金三角
文/安潜
我在泰国的这两年，去过两个与边境有关的地方——金三角和大谷地，一个久负盛名，一个无人问津。
01 金三角
金三角位于泰北清莱，是泰国、缅甸、老挝三国边界，一百多年前，当西方殖民者给村民带来第一颗罂粟种子时，就注定了这里将是个搅动风云的是非之地。
今年八月，朋友从国内来，说是无论如何也要看看这个神秘的地方。从清莱市区到金三角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交通并不是很方便，对于外国游客来说，包车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司机是个三十多岁的泰国男人，并不怎么会说英语，但“ Golden Triangle”却说得十分标准，可见他已经载过许多像我们这样的游客。
中午时分开始下雨，雨水打在车窗上模糊了视野，路边是灌木树丛，耳边是车子飞驰而过的声音，掺着水声，无比清晰。路上的车越来越少，车速也越行越慢，起初我以为是因为大雨，后来司机指着前面说有警察，让我们不要害怕。
我顺着他指去的方向看，果然有四五个全副武装的警察在随机检查过往车辆，而且，他们有枪！
警察并未检查前面的车辆，却在我们车前示意靠边停下，我心里咯噔一下，还没来得及细想发生了什么，便在司机的催促中下车。
他们拿着枪朝后座走来，以探视的眼光看着车里的一切，有那么一刻，我甚至在想需不需要举起双手以证清白，可是转念一想，那好像是罪犯碰上警察时才会有的举动，便又打消了念头。
空气有些凝重，带头的长官问了司机一些问题，司机又回过头来问我们在哪里上学，我用泰语磕磕碰碰地介绍我来自中国，是清迈大学的留学生，这次来金三角是旅游。
过了一两分钟，长官冲我们笑了笑，其他警察也放下枪退开来，我想他们应该消除怀疑了，赶紧挤出笑容示好。
回到车上，我和朋友才松了口气，毕竟这辈子从没被持枪以待过。后来，我们猜想应该是因为车的原因，仔细看看这一路上经过的都是外形较为普通的私家车，而我们包的是一辆粉红色的出租车，警察应该猜到车上十之八九是外国人才会严加盘查。
二十分钟后，车子开始驶进景区主道，路两边聚集了很多摊贩，都卖着大同小异的旅游产品，因为下雨，摊位前十分萧条。几个西方游客漫不经心地在路边逛着，每经过一处，店老板的眼睛就闪过一丝精神，然后很快又消逝。
雨越下越大，司机直接把车停在了最靠近景点的地方，一下车，面对着我的就是醒目的大标牌——Welcome to AEC（东盟经济共同体）,十个国家，十面国旗，此刻正静静地镶在这个木质牌匾上，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统一。往里走，又有一个泰英中三语的牌子——欢迎来到金三角。
眼前的这条河是湄公河，全长4000多公里的河道，从中国青海出发，沿途穿过中国、老挝、缅甸、泰国、越南和柬埔寨六个国家。我抬头向左看看，又向右瞧瞧，不知哪端是上游，哪端是下游，只看见正翻滚泛黄的河水， 和隐约可现的对岸。河面上还有几艘游船，上面插着各国的国旗，它们穿梭在河里，也穿梭于历史中，关于领土，关于主权，每个国家都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标识。
司机时而蹦出几个单词，示意我们缅甸和老挝的位置，他说那里有金色圆顶的赌场和豪华的酒店。我在司机的描述里想象着被雨雾遮住的繁华，有些时候，想象比现实来得更神秘，明明那么近，却又那么遥远。
河畔矗立着一座高大的佛像，它像一个见证者，也像一个守护者。曾经的那段历史，把这里演绎成了恶名昭著的罪恶之源，有人一夜暴富，也有人倾家荡产，他们的后代也如祖先那样，在疯狂追求财富的同时，更在心里挖出了个恐惧的窟窿。于是，当心灵无处可逃时，至少他们相信，还有佛可以祈祷。
对比于一开始的心惊胆战，真正的金三角显得尤为平静，让人怀疑这里是否真的上演过那些风云变幻。 可是，对于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来说，平静祥和，比什么都来得珍贵！
毕竟，一切的惊心动魄已归于尘土，就像这雨，无论下得多大，终究是会停的！
雨日湄公河
02 大谷地
因机缘巧合，有机会跟着学院老师去泰缅边境参加一个边境贸易关系开幕式，相比于金三角，大谷地并不为大众所知。
车程两个小时，从繁华的市中心到绕不完的“之”字行山路，路边景色从平坦的草地慢慢过渡到了山丘，几间屋子散落在山间，偶尔会撞见几片玉米和蔬菜地，除此之外，就是大片大片荒芜的绿。再往里走，两旁的树开始像疯了一样地生长，挤到一起做成了青绿色的屏障。有时会看见一两辆装着稻草的小运货在慢慢晃悠，十分符合这寂寥无人的路途。穿过幽深的公路，视野又再次变得开阔，公路慢慢延伸开来，现出田地、村庄和人……
车子到了村口，靠左边立着一块“大谷地”字样的石碑，字迹暗红，形状不大，应该有些年头。从车窗往外看，刚好有家人在办婚事，音响里传出喜庆的乐声，人们里里外外站了好几层，看不出谁是客人谁是主人。
这时，老师让我们注意辨别他们的语言，一开始大家没听出来，后来有人说是汉语，准确地说是地方语言。我很惊奇这样的现状，明明这里是泰缅边境，说的至少应该是泰语或缅甸语，为什么汉语会成了交流工具？
刚下过雨，路边有些泥巴还没有干透，很多农家打扮的人拣了人流量大的区域在卖菜。我们想在开幕式之前解决午饭，老师介绍了一家中餐馆――大勇云南面馆，醒目的繁体中文立即让我们知晓这个村子的特殊性。
原来，这里一直是国民党后代生活的地方，当年战争结束后他们就在此安营扎寨，村子里很多人都会说中文。一直以来，汉语在这里是靠着学校授课和口口相传的方式传播，至今，台湾每年还会给这个村子提供中文教材，别看村子小，却有好几所中文学校。
老板说着一口变了味的普通话帮我们点餐，祖辈的语言，传到他这里已经衍生出口音。锅贴饺和云南面，经典的搭配。饺子先上，一盘六个，不如国内的香酥，但足以解馋。云南面，裹着些许泰式的甜，有些习惯会因环境而慢慢改变，口味便是其中一样。
饭后，老师带我们去到最近的那所学校，从外面看也就是一两间房，一副文绉绉的对联镌刻在石门上，很像古时候的私塾。
听说孩子们都是白天去泰式学校，晚上来上中文课，而且大部分在初中或高中毕业后就出去谋生，第一是因为家境贫穷，第二是因为会说中文这个技能足以让他们在泰国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当中很多人都会选择去普吉岛等旅游胜地当导游，这也是为什么村里父母都比较支持孩子们学汉语的原因。
开幕式在中午举行，老师作为受邀嘉宾入席，同行的朋友决定一起在周边逛逛。入口两边摆满了小摊，本来想着买点边境特产，可惜看来看去都是农药、大米这类农产品，也有商贩在甩卖衣服或装饰品，但100株（20RMB）三件的质量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趣。
最为尴尬的是，从肤色和穿着就足以分辨出本国和他国人的区别，当每个人的眼光都在你身上打转时，你精致的妆容、漂亮的衣服反而是一种罪过，你的良心吞噬着优越感，然后变得无地自容，落荒而逃。
晃动的警灯
出口就是公路，一个上了年纪的警察在指挥交通，可能他也没料到这个特殊的活动会让这里如此拥挤。
刺眼的警灯在一圈一圈不厌其烦地晃动着，红黄色的光充满着警告的意味。从表面上看，这个村子与其他贫困山村并无两样，可是当你留心警察与警灯，以及过关检查时横在公路上的栅栏时，你就会警觉——这是在边境。
仪式结束前二十分钟，我和朋友们回到了观众席。为了欢迎社会各界重要人士的莅临，村民组织了好几个余兴节目，没有舞台与主持人，他们就在水泥地中间自导自演。我看了三四个表演，基本上是自弹自跳，动作和乐感都跟不上节奏，看起来更像是一次临时的自娱自乐。
因为语言和文化的不通，我也看不出多大的趣味，反而产生了深深的同情感――人的生存状态，竟会因为环境的不同而有如此大的差异。
回去的路上，我不再好奇风景，心里有些微凉……
后记：曾几何时，无论是金三角还是大谷地，关于它们的故事从来都是跌宕起伏，险象丛生，局外人看得新奇热闹，局内人各有各的挣扎。时至今日，大多数边境还是像它们一样落后贫穷，但是又都在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份和平，有些是暂时的，但我希望可以永久。生而为人，我们都有权利活着，好好地活着！
——2017/11/07 Chiang Mai
开幕式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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