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街4号

作者：暮荣司徒

“哈罗，911。有什么可以帮你吗？”

“哈罗，求救！我哥哥要绑架我妈妈，离家出走，快来救我们！”

电话里传来一个十多岁男孩子低声的求救，声音颤抖，伴随着很重的呼吸声。

“请不要害怕，你叫什么名字，小伙子？住在哪里？我们马上过来。”

“我叫大卫，住春天街4号，你们快来，我想我哥马上要找到我了……”

“喂，喂……”

电话断了。

春天街4号有一个特别温馨的花园，全靠女主人温迪精心打理，花园里，四季花不断。在春天争奇斗艳的有黄水仙，郁金香和大丽花，原产于墨西哥的大丽花虽然生长于热带，却可以在加拿大栽种存活，只需要种在向阳的南面即可；夏天则是绣球花的天下，与大丽花不同，绣球花适合半阴，因此温迪把它种在门前的樱花树下的靠墙花坛里。

最引人瞩目的，当属院门口栽种的铁线莲。温迪特别搭了个木架，让铁线莲尽情缠绕。

有藤本皇后美誉的铁线莲很喜欢日光，温迪种植了蓝紫粉三种颜色，交织在一起，像公主头上的花环。

警车呜呜呜呜地来到春天街4号的时候，警笛声刺破了清晨的宁静。1号的安妮站在家门口，正准备送孩子上幼儿园，2号的安德鲁刚刚遛完狗回到家，狗狗Lucky 正在前院玩耍，3号家里没人，都上班去了。

警车上走下两个警官，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他们仔细核对门牌号，确保这是春天街4号。确定之后，他们快速走到前门，看到前门旁的车库门大开，里面空荡荡，除了靠墙的架子上放着些皮箱，工具和杂物，没有车。

高个警官走到前门，猛按门铃，矮个警官则留在车库，没有进去。

按了一会门铃，里面没有回应，高个警官拿出对讲机：“呼叫总部，这里是警官本杰明，编号23145，请求支援，地点，春天街4号，重复，请求紧急支援，春天街4号。完毕。”

本杰明警官说完快步走到车库同矮个警官汇合。

“艾伦，我已经呼叫总部，你看我们是不是先进去看看，万一里面情况紧急就不好了。你觉得呢？”

“好啊，本。我同意你的决定，走，咱们一起进去，支援很快就到了。小心，伙计！”

本杰明点点头。两人一起掏出了枪，艾伦在左，本在右，小心翼翼地，先大力地敲了敲从车库进屋里的门：“开门，开门，我们是警察，再不开门，我们就进来了。”

艾伦竖起了手指，1，2，3！

第三下的时候，两人一起推开了门，冲了进去。

“有人吗？家里有人吗？我们是警察，快出来！”

本杰明和艾伦背靠着背，慢慢向前移动，手举着枪，警觉，四处张望，房子里一切显示正常，没有人的踪迹，也没有任何动静。一楼看完后，两人正想上二楼，支援的警察已经到了。

本杰明和艾伦让他们上二楼搜索，他俩则到后院和附近检查。

春天的早晨，迎面而来的一阵寒意，让他们忽然更觉清醒，首先把手中的枪插回枪盒，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似乎在确认一切都正常，才开始围着后院，侧院，后巷，一一检查。

什么也没发现。

春天街再正常不过。

三号和五号后院的门都锁上，看样子不像有人进去过，他们决定到前院去调查。

正走向前院的时候，忽然听到对讲机传来声音：“本，艾伦，我们发现他了，二楼主人房的衣橱里。人没有受伤，就是惊吓过度。”

本杰明和艾伦马上折回房子里，在客厅看到了一个男孩，他约莫十二三岁，人很瘦，目光呆滞，缩成一团蹲在沙发上，身上披着一条白色的大浴巾。

“哈罗，请问是你报的案吗？”本杰明和艾伦坐在小男孩对面的沙发上，本掏出了笔和笔记本，艾伦是负责发问那个。

“是的，是我。”小男孩像个机器人，喃喃自语。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忽然像着了魔一般，从沙发上跳起来，抓住艾伦的手：“警察先生，快，快救我妈妈！”

艾伦和本杰明虽久经世面，这会心里都暗自吃惊：“小伙子，别急，快同我们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艾伦握住了小男孩的手。

“不行，你们要快，不然就来不及了！我哥哥刚才把妈妈绑了，逼她上车，要不是我藏得好，他也要绑我。快，快去找我妈妈。哥哥开的是妈妈的宝马X3,银色的。求求您们了，再晚，可能就来不及了。”

艾伦向本杰明递了个眼色，本杰明放下笔纸，向门外走去。艾伦则一直握着男孩的手：“好的，年轻人，我的同事，本杰明警官现在马上同总部联系，请不要害怕，我们一定尽全力全城搜索你妈妈的宝马车。如果你碰巧记得她车牌号，就帮了我们大忙了。”

“Happy004。”

“什么？”

“我妈妈车牌是特别订制的Happy004,

因为我们家是4号。”

“我马上回来。”

艾伦快步走到门口，对站在前院正在同总部联系的本杰明说：“车牌号happy004，happy-0-0-4.”

忽然有风吹过，吹落粉红色和白色的花瓣，像下了一阵小雨，樱花雨。

本杰明竖起大拇指，继续同总部说话。艾伦回到屋里，看到男孩呆坐在地上，身上的白毛巾被扔在一旁。

“小伙子，我们已经联系总部，全城搜索你妈妈的车。你能告诉我你妈妈和哥哥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吗？我叫同事马上打给他们。”

“温迪是妈妈的名字，杰瑞米是哥哥的名字。”提到哥哥的名字时，男孩抖了一下。稍稍停顿后，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妈妈和哥哥的电话号码，艾伦写下来叫在屋里的其他同事马上打这两个电话。

艾伦蹲下来对男孩说：“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大卫。”

“你好大卫，我是艾伦警官。”他伸出手给大卫。大卫愣了半秒，也伸出手去握他的手。

“大卫，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今天早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来，咱们坐沙发上，好吗？”艾伦慢慢拉起大卫，一同坐在沙发上。

“早上我本来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忽然被一阵吵闹声惊醒，我悄悄打开房间门，看到妈妈和哥哥在楼下吵架，声音大极了！我从来没见过妈妈发那么大的火，还用力地拍了餐桌。哥哥的样子好可怕，像疯了一样，不停地说有人要害他，还质问妈妈是不是也想害他。本来大家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哥哥忽然说了句，妈妈没用，自己的老公也不爱她，一年都不来看她几次，妈妈就不出声了，我偷偷跑到走廊去看，她坐在餐椅上，先是发呆，后来居然哭起来。”

男孩说不下去，“呜呜呜，呜呜呜。”哭声伴着哀愁，委屈。

艾伦轻轻叹了口气，拍着男孩的背，低声地宽慰：“哭吧，哭出来好受些。想说的时候，再说。”

家庭厅有一个古香古色的座地钟，这个时候传出了有力的“铛铛铛”的声音。

十点了。

还没有温迪和杰瑞米的任何消息。

“艾伦警官，你说，哥哥和妈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你们找了这么久，没有消息？”

大卫像只受了惊的小鹿，蜷缩在沙发的一角，把头埋到双膝中，肩膀在抖动，无声地抖动。

“大卫，后来他们吵完架怎么样了？”

大卫抬起头，眼睛都是泪水：“我哥说要绑架我妈，同她，同她一起去死！”

“呜呜呜，呜呜呜。”

艾伦警官不想去催大卫，更不愿给他任何压力，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分散大卫注意力，陪他，倾听。也许，这也是大卫所渴望的。

“别怕，大卫，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别瞎想，我们一定尽快帮你找到他们。”

大卫抽泣声小了，停了。他看艾伦的眼神已经少了之前的防备和警觉，相反，有晶莹在跳动。

“大卫，你爸爸呢？他不住在这里吗？”

“爸爸？”大卫的目光又空洞起来。“爸爸在中国，不常来。”

“你想他吗？他知道你们三个在这边的情况吗？”

“我，想他。可也习惯他不在身边了。”大卫低头，不愿看着艾伦：“我和妈妈一样，他不在，会想他；可他要真来了吧，又有点烦他。他跟我们很不同，想法不一样，喜欢吃的也不一样。艾伦警官，我好矛盾啊。”

温哥华很多华人家庭都是这样，先生常常缺席孩子的成长，夫妻之间只维系着名份，其实内心早已形同陌路。艾伦接触到这样的案子已经不是少数，家庭问题，家暴问题，孩子问题，什么问题都有。

“大卫，我要是说我能理解你，你相信我吗？我真能理解你。很抱歉听到你爸爸总不在身边，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很难的时候想要向他倾诉，很多开心的时刻想同他分享。我也是做爸爸的，有一个女儿，五岁。我绝对不能，也不敢想象，常年不在女儿身边的情形，因为我会受不了的。”

“我哥哥最近一年来，总是疑神疑鬼，说别人要害他。我早就同妈妈说了，因为我觉得这样不对头，可妈妈就是没把我说的话当一回事。现在哥哥的古怪越来越严重了，这不，就出事了嘛。”大卫重重地叹口气。

本杰明这时忽然来到他们身边。

“艾伦，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说吧。”

“他妈妈的车找到了，在史坦利公园的海边。”

“坏消息呢？”

“车里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