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重新回到黄金投资信托办公楼地下十二层的军用义体存放室,爱罗斯从一个保险柜中,拿出了两粒胶囊,自己吞服了一粒,给了沙莎一粒。
“微波胶囊这一年来研制出数种突破性的产品。这一种新型的纳米机械胶囊,能让我们在未来十二小时内显著提高脑力,增强我们在‘塔耳塔罗斯’的能力。“
“摄魂师和百臂巨人的确可怕。“沙莎吞服了一粒纳米机械胶囊,顺便看了一眼伊莎贝拉义体美丽的双手和健美的臂膀。
“塔耳塔罗斯整个灵魂世界,都被笼罩在摄魂师和百臂巨人的幻境中。进入意识空间后,我们会直接坠入幻境,一遍又一遍地轮回幻境中标准化的人生。因此我们首先要依靠自己的觉悟斩断轮回,在幻境中醒来。
对于幻境中的时间感,你也有过经验,现世的几十分钟相当于那里的几十年。因此,你必须做好思想准备,从对时间的统觉上来说,我们会在‘塔耳塔罗斯’呆上很久的,甚至呆上几个生命轮回,数百年之久。”
爱罗斯说完,开始在自己的义体舱上设置参数。完成后,又在伊莎贝拉的义体舱上设置好参数。
“爱罗斯,‘塔耳塔罗斯’的超级脑本体‘百臂巨人’,在提坦机械埃莉萨大陆分部,在柏尔曼市办公楼的地下两百米,特殊材质做成的舱体内。舱体会屏蔽我们的意识定点传送,我们要怎么过去?”沙莎问道,他不太敢多说话,自己发出伊莎贝拉的声音,总让他有些伤感。
虽然瑞亚有着和贝拉一样的音容笑貌,但她们两人性格的区别非常明显。基本上,对沙莎来说,她们就是不同的两个人。
他最爱的人,现在虽然存在于他意识的深处,但沙莎更想要实实在在地握着她的手,亲吻她、拥抱她、爱抚她。他们两人虽然融为一体,可却失之交臂,他们的中间隔着一个世界,只能看见她虚幻的影子。
“直接用义体舱无法实现意识定点传送,我得把我们的义体舱连接上柏尔曼市的任意‘公共意识传送室’。好在玛丽∙埃舍尔正在柏尔曼市加紧‘环保计划’,对评分不足的人群进行24小时不间断传送。这些‘公共意识传送室’有数千个之多,我们只需抓准间隙,远程连接并启动两个传送室就行了。“爱罗斯回答道。
沙莎点点头,伊莎贝拉的卷发轻轻触在肩上,柔软芬芳,他只得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再等两分钟,纳米机械充分增强我们的脑力后,躺入义体舱。我已经设置好了,义体舱会自动连接上能用的传送室,瞬间就能完成意识传送了。”爱罗斯对着沙莎说道。
“我们有什么作战计划吗?“
“首先要从幻境中醒来,这要看我们各自的脑力和造化了。然后按照彼得给的线索,找到‘城北极恶之邦,城东幽灵之谷’,也许才能开始制定作战计划。我们还要找到贝拉其他潜伏的故友,以及我的女儿和百丽儿。一旦井上红叶在现世宣布独立,我们要集中力量重击摄魂师和百臂巨人,逼迫克罗诺斯分散力量前来支援。“
“希望我们能成功。“
沙莎有些紧张,他一直是个与人为善,尽量避免与人冲突的老好人。现在,一场直面世界权力寡头的战斗就要开始了,他的心里害怕起来。他害怕再失去朋友,但他现在也有能力去打击自己痛恨的事物,又感到有点兴奋。
“是的,祝我们成功。在‘塔耳塔罗斯‘见了,年轻人。“说完,爱罗斯躺入了他自己的义体舱内,关闭了舱门。
“一定要成功。“沙莎也躺入了伊莎贝拉的义体舱内。
过了数秒,舱体内开始充满白色半透明的义体保养液,沙莎看不见爱罗斯的舱体,但他觉得爱罗斯已经去了‘塔耳塔罗斯’。就在这时,他的义眼中也出现了“准备开始进行意识传送“的指令。然后开始了倒计时。
“3、2、1...“。
*** ***
盯着全息影像中的建筑模型细节,沙莎的右眼中又留下了眼泪。
“沙总,您的右眼又流泪了,休息一下吧。”沙莎设计团队中的一名组长说道。
“嗯,没关系,忙完这阵子我会去看医生。西侧的山墙还是简化一些装饰的元素,这个细节再试试做一轮方案。”沙莎说道。
最近,附近小诊所的医生让沙莎试戴一种硬质的隐形眼镜镜片,因为他的右眼已经快看不见了,一般的眼镜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但沙莎实在无法习惯在眼睛中戴上硬质的东西。
如果做手术的话,他这种眼疾费用非常高,而且还不能保证肯定有效。
沙莎作为一个中型建筑事务所内的设计主管,收入已经属于中上水平,但在这个巨大城市的生活成本越来越高昂。沙莎家里的破旧小公寓房屋贷款还有十年要还,女儿上大学的费用也很高,他根本没有预算做手术。
反正也是快六十岁的人了。只用一只眼睛工作虽然累些,但目前来说,先只能这样维持下去了。再过几年他就到了退休年龄,也许还可以申请做个半职,让退休后的生活稍微宽裕些。
他的妻子比他年轻许多,才四十多岁,在一家食品贸易公司工作。公司的前景并不好,薪水卑微,也十分辛苦。日子过得有点吃紧,不过像他们这样的家庭,在S市十分普遍。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只要有吃有喝,不得什么威胁生命的大病,在医药费上花光所有的家庭积蓄,日子总还是能过得下去。
即使是辛苦平凡的日子,只要有家人朋友,也总会有欢声笑语。普通人活着,不就是为了那些微微闪光的瞬间和回忆吗?
他们的女儿喜欢艺术绘画,对于她进入大学学习这个,沙莎的妻子极力反对,沙莎也有点担心。年轻的艺术家,一般没有平稳的收入,没有舒坦的生活,他们勇敢地选择了人生最为坎坷的一种道路。艺术家在燃烧青春的成名道路上,一半人望而却步,另一半人在现实中妥协,只有最为疯狂的那几个,才能贯彻自己的意志,获取最终的果实。
沙莎最终还是维护了女儿的理想。
这个S市是个巨大的城市,大得似乎没有了边际,也许整个世界的人都生活在这里。没有人曾经到过城市的边界,也没有人知道城市的外面是什么。
这里是商业的帝国,不管是有理想、有道德、有情操的人,还是特恶俗、没节操、无下限的事,都能各行其道。
不管是什么,连本质上没有价值的东西,只要懂得炒作,都有人能包装成看似精美的商品卖出来。当你还站在道德的高地,斥责这些空心商品的时候,这些东西已经畅销走红起来。不管怎样,那帮炒作的家伙已经发了财。
总有一天,你不再年轻了,你的身材也走形了,穿着破汗衫坐在家里的躺椅上,与酒友争执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时,儿时的某个玩伴已经住着豪宅、开着豪车、戴上名表,身边不断有新的美人和模特陪伴。作为一个标准心智的普通人,除了心里“呸“地一声响,还有什么可想的?
沙莎就没有想什么,他觉得自己的本性也许甘于平凡。到了这个年纪,还有什么事情想不通的?
他的母亲走了,父亲得了阿兹海默症永久住进病院,女儿成人离家但还需要他的经济支持。他这个夹在中间的一辈,生离死别都经历过了,人生对他来说已经没什么惊喜或恐惧可言,他只要背负着该背负的,继续向终点前行就够了,也许。
不过沙莎还是有些自己的小算盘。退休工资十分微薄,所以他打算退休后,再工作到还清房屋贷款,为女儿还掉一笔学费贷款,再看看父亲的情况,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想用仅剩的积蓄出去旅游,去这个无边城市的边际看看。
他想带上自己的妻子,但妻子说他是个不着边际的浪漫主义者,有那个闲钱,不如存着防老,再说孩子也许还需要帮助。
沙莎想出去旅游不是为了新的见闻,不是的,而是为了一种自由的感觉。
有了孩子,步入中年之后,沙莎总觉得与妻子相处的时间太少,与自己独处的时间不够。但是,也许他的妻子是对的,他们并不富裕,在这个城市,如果不能打拼到富裕阶层,生活都会过得比较紧。除了吃喝拉撒,摊上稍大的事情都要花大钱买,花大钱买的事情就都很重要,如果有时间和体力,应该再想法子赚些钱,让日子好过起来。也许,人就能自由潇洒起来。
沙莎今天不到五点就下了班。偶尔他会这样做,到食品批发市场买一些比较高级新鲜的食材,早早回到家里为妻子做一顿丰盛的晚餐。即使妻子经常说他浪费钱财,他也在所不惜。
他会点上两支蜡烛,也许还在楼下的小店买来些便宜的开胃酒,与妻子一边晚餐一边聊上一会儿。即使他们聊天的话题已经重复过百遍,也没有关系。每天夜晚窗外的景致会有区别,每次晚餐的内容会有所不同,也许这种偶尔的小浪漫还称不上幸福生活,可也让人觉得似乎离自由更近了一点。
今天,沙莎买了白葡萄酒,做了海鲜焗饭。
他先热了锅子,放入了一半黄油和一半猪油。其实做焗饭的白酱时,放猪油是非常关键的。两种油混合加热后,加入面粉小火慢炒一小会儿,再一边搅拌一边加入适量新鲜牛奶,用微火不断搅拌成均匀、没有颗粒的白酱后,放在一边晾着。过一分钟后再搅拌一次就完成了白酱。
米饭用的是香米,煮熟后一定要再闷上一会儿。然后开锅后,放入黄油和少许酱油调味,用饭勺搅拌均匀。但要注意小心搅拌,而不是把米粒弄碎变成糊状。随后把搅拌好的米饭放入焗饭用的烤盆中。
海鲜是扇贝肉、带壳白虾和鳕鱼肉。海鲜在平底锅中用黄油稍煎香,用少许盐和黑胡椒调味后,半生的状态就可以了。一半海鲜先与烤盆中的米饭粗略地拌在一起,再把剩下的全部覆盖于米饭表层,之后再用猪油做的白酱覆盖在海鲜上面。
最后把烤盆放在预热在200度左右的烤炉内,花二十分钟左右把白酱的表层烤出焦香,就完成了。
做完晚饭正好是晚上七点,妻子也该回家了。沙莎把烤好的焗饭盖上陶瓷盖子,放在仍有余温的烤炉内,不让料理在这阴冷的冬季凉掉。
这里的冬季太冷了,因为这个城市没有供暖的设施。沙莎小公寓的保暖性能也不是很好,他住在江边,这会儿他正感觉江面阴冷的风刺穿墙壁,吹向室内,他只好裹着棉袄硬扛。
到了八点,沙莎琢磨着妻子怎么也该快回来了。还好做好的晚餐还很热,等会儿吃着应该还会不错。
八点半,家里电话响了。
“喂,请问是沙莎吗?我是你妻子的同事,我们正在市城北医院,你马上过来一趟吧。“说完,另一头的女人挂断了电话。
沙莎立即有种不详的预感,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但觉得心里堵得慌。他拿了一个篮子,从烤箱中拿出仍然有些温热的海鲜焗饭来,把烤盘的陶瓷盖子用细绳固定好,再用一条小被子稳妥地包好,放入篮子里。拎着饭就出了门。
冬天里的雾霾特别闷,特别重。妻子的咳嗽已经持续近一年了,吃什么药都没有彻底好。
他遇见晚上值班的医生,医生还没有开口,沙莎已经留下两行眼泪。
“你的妻子今天在公司昏倒了,她是晚期,已经全方位转移了。最多还有个把月,不用接受无谓的治疗折腾病人了,医药费也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能负担得起的。在医院呆两天后,让她回家吧,告诉她实情,让她好好和家人在一起分享最后的时光。“
面无表情地说完,这个十分疲惫的医生就走了,他还有太多这样的病人需要照顾。
妻子在病房里,估计用了药已经睡着了。透过病房的玻璃门,可以看见四十多岁的她,带着病容,却仍然十分美丽动人,如同一个坠入地狱的天使。
沙莎坐在病房外的走廊上,他没有再哭泣,脑中甚至异常镇定。此情此景,让他有种十分强烈的既视感,无法分辨是幻觉还是记忆。
此时此刻,他居然感到十分的饥饿。他打开篮子里焗饭的盖子,拿着带来的饭勺,一口一口吃了起来。虽然已经完全冷掉了,但是这海鲜焗饭吃起来还是有一股香甜。沙莎越吃越猛,他似乎忘记了自己要来这里干什么,也毫无知觉自己满脸纵横的泪水和鼻涕掉进了饭里,不一会儿,他把整整一烤盆,至少三人份的焗饭吃了个精光。
吃完饭,他感到非常渴,便来到医院外的小商店买水喝。小商店的外面排着很长的队,都是医院中出来买东西的家属。沙莎等待的时候,看到了店内电视屏幕上放的新闻,城北的“极恶之邦“又出事了,有人动手与警察打了起来,结果变成了小规模的冲突。
城北有一大片地带,让遵纪守法的普通市民闻之变色。那里聚集着这个社会的渣滓、流氓和黑道,还有几个有名的贫民窟。他们的势力越来越大,聚集了近百万人。在他们的地盘中,甚至开始流通武器和毒品,变成了城市的毒瘤和顽疾。
城市的管理者并没有放任不管,但似乎要彻底铲除这个毒瘤,又需要付出太多的资源和代价。所以不得不采取折衷的办法,如果那里的人没有惹是生非,管理者可以让他们过几天安稳日子,如果闹得太出格,则会派出大量警察去那里维持秩序。
沙莎看完新闻,等得有些不耐烦起来。他只是想要买些水喝,可队伍实在是太长了,店员的效率也实在是太低了。他口干舌燥,心里一团乱麻,前面还有人在插队,这让沙莎生气起来。一向与人相安无事的沙莎走到队伍的前面,拍拍那些插队人的肩膀,要那些人离开队伍到后面排队。可他的行为除了遭到那些人的冷眼和辱骂,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这个地方简直是疯了!“他一边咒骂道,一边离开了队伍。水不买也罢。
他想着刚才暴乱的新闻,居然没有再回到妻子所在的医院病房。城北的“极恶之邦”离这里不太远,步行半小时就能到达。也许自己没有机会再带着妻子去旅游,去这个无边城市的边际,那么至少他要去看看这个从没去过的地方。
他匆匆走着,什么都没有想,什么情绪都没有。也许他的心里过于痛苦,所以屏蔽了自己所有的感受。
快到那里时,沙莎看到大量警察已经在往外撤离。他问了几个好事的旁观者,原来暴乱已经平息了,警察和暴乱者各有损伤,但双方的头领达成暂时和解。从以往的经验看,这个地方将太平几周时间。平时围着这个广大地区的钢制围栏警戒线还在重新设置中,沙莎毫不犹豫地穿过了被暴乱毁坏的警戒线。
他闷头继续往城北走,路上黑乎乎的,两旁的小商店和杂货铺全部都因为暴乱关门了,渐渐变得一个人都没有了。
“你是谁!你是平民吧!我警告你,你已经越过了警戒线太远,不要再往前走了,前面是罪恶之地,去往那里的人都是罪犯!“一个骑着棕色高头大马的骑警迎面过来,用手电筒照着沙莎的脸,对他严厉地说道。
“我只是想过去看一看,‘极恶之邦’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沙莎低头默默地说,他继续往前走。
“回来!我看你这个老人不太对劲。我现在怀疑你有威胁公共安全的潜在可能,跟我去警局验证身份吧!“说着,骑警拿出一个锁链套环,只是一甩,便娴熟地套住了沙莎的颈部。他驱使马匹,沙莎被拉得往后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他的颈部被套环箍得越来越紧,再如此被马匹拉扯下去,估计不一会儿就会脑部缺血而昏晕过去。
骑警一只手拿着锁链套环的长柄,也不往后看,自顾自骑行出了近百米。忽然,他手里的套环拉不动了,他回头看了看,又驱使健硕的马匹使力拉扯,但这个老人却如同石柱一般,一动不动。
“我凭什么要跟你去警局,我在自己的城市,不能自由走动吗!“
沙莎用沙哑的声音说道。这个警察的专制,让他愤怒已极,一刹那间,他经历了一次情感的爆发。仿佛前世、今生的痛苦、怨恨、憋屈和无奈都聚焦在了今晚这个点上。
如果命运要嘲弄我的渺小,那至少让我的灵魂再燃烧一回。
“你果然不对劲!“骑警看见沙莎的眼中逐渐窜出绿色的光点,立即按动套环的电击装置,想要把他电晕过去。
沙莎睁大闪出棕绿色光芒的双眼,在这黑暗的、连路灯都没有的道路上,他纵声长啸。
忽然,骑警脚下的柏油马路发出光热,顿时柏油融化成燃烧的液体。那个骑警惊恐地大叫一声,被滚烫的柏油波浪所吞噬。顷刻,马路又恢复了正常,骑警所在的位置上,只剩下一串奇怪的焦黑数字和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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