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与落花/文
1.
我以树为杖，步履蹒跚的走在这荒芜的沙漠里。脚步是那样的沉重，或许是疲惫，或许是鞋子里那一层厚厚的沙土。
呼呼地风声，夹杂着飞沙、走石扑面而来，像是一片片蝗虫，又像是那天边的点点星光。我有些无力，有些虚脱，那天边的一抹烈阳早已蒸干了我身上多余的水分。我那干枯的喉咙早已说不出话来，只能“咿咿呀呀”的叫唤着，像个刚出生的孩子。
身体仿佛已经不再受我的大脑控制，而我的脑浆仿佛也已经被蒸发成一片空白。“扑通”一声，我重重的栽在了沙子里。
我用力的瞪着我的眼睛，想要将它撑起。可是，我却无能为力，那双双早已浑浊的双眼终于卸下疲惫，缓缓的闭合着。我有些放松，有些解脱，仿佛能够感受到那灵魂脱离我的身体，仿佛能够看到我那头发花白的母亲，还有我那个站在榕树旁等我的妻子。
我的身体在缓慢的下沉着，我无力挣扎，只能就这样随他而去。待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我的身边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看到一扇高大的门，我慢慢的走向它，用力的推开它，那扇古朴的门发出“吱呀”的声响，随后便刺出一道光线，让我竟有些睁不开眼。当我看清以前的景象时，我竟如此熟悉：我看到了那个年轻貌美的母亲，还有那个残破不堪的老屋。
2.
“杜林，你这个混蛋。你就这么走了，你让我们孤儿寡母的如何生活。”，母亲用力摇晃着父亲，有些歇斯底里的斥骂着他，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也早已哭的红肿起来。可是，我的父亲却没有搭理她，没有像以前那样将母亲搂在怀中，也没有像以前那样亲吻母亲那双红润的嘴唇。是的！我的父亲死了，死在大漠里。我的母亲成了年轻的寡妇，而我成为了年幼的孤儿。
我的母亲是个美丽而又不失风雅的女人。父亲走后，母亲没有一蹶不振，没有延续丧夫的悲伤。每天画着淡妆，穿着漂亮的衣裳，穿着那双父亲临终前送给她的那双红色高跟鞋。她没有改嫁，也没有堕落，因为像她那样风雅、好强的女子，是不需要依附于谁的。
我很多次问她为什么每天都要化妆，穿好看的衣服。她总是微笑着说道：“你的父亲在天上看着我们呢，我们不能过的太差，不然他会担心的。”虽然她微笑着，可是我还是发现了她眼中那忽隐忽现的泪滴。
父母优质的基因似乎遗传给了我。从小到大，我的成绩总是名列前茅。我的母亲每每在他人面前提及我的时候，总是那样的自豪、那样的引以为傲。
我没有在别人的赞美声中迷失方向，因为我知道，只有好好学习，考上大学才能继承我父亲的遗志，我也想和父亲一样成为一个考古学家。但是我没有告诉我的母亲，因为我知道她不会同意的，她不想失去丈夫后，再失去那个引以为傲的儿子。
时间就像流星一样，转瞬即逝，我从一个稚嫩的少年长成了一个文质彬彬的青年。
那年高考结束后，我没有遵从母亲的意思成为一个律师，而是偷偷摸摸的报考了考古专业。当她看到录取通知书后，她很激动，竟然抱着我在我额头上亲了一口。可是等她打开的时候，赫然出现的“考古”两个大字，让她有些生气。我战战兢兢的等待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可是却没有。母亲将录取通知书放在桌子上，转身便走进了房间，将门反锁。我站在门外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站在那里听着母亲轻轻的哭泣声。
我们许久没有说话，久到我也不知道多久。
我还是走了，带上我的行李。母亲将我送到车站，只是说了一句“保重”。我仿佛看到了她面容的憔悴，看到了那一根根隐藏的白发。我轻轻地把她抱在怀里，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了句“妈妈，好好照顾自己。”随后便上了车，母亲站在月台之上，眼中噙着泪。
03.
“你好，我叫林玲。”
“你好，我叫杜漠。”
“杜漠，杜漠，很好听得名字。我们交个朋友吧，以后姐罩着你。”她大大咧咧的拍拍我的肩膀，毫无形象的大笑着
我一边勉强的笑着，一边点头答应。
而这个活泼开朗的女子就是我的妻子，也是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
我自幼在母亲的影响之下，少了些男性该有的霸气和阳刚，多了点女子的温婉和文静。而林玲也像她说的那样“罩着我”，谁都不敢招惹我，因为我有个很厉害的“大哥”。
还记得那年，我们像往常一样吃饭，氛围和以往一样的融洽、开心。
“咦，这不是我们考古系的二姨娘嘛，来给大爷笑个。”只见李齐用他的手指挑逗着我的下巴，肆意的嘲笑着我。而和他在一起的那些狐朋狗友们也一起嘲笑我，嘲笑我是个“二姨娘”。
这个李齐是我的同班同学，仗着他老子有钱，整天在学校里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是我们学校最出名的无赖，我看到他都是躲着他走的，因为生怕惹他不高兴惹祸上身。
只见林玲“啪”的一声，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随后站了起来，昂着头怒斥道：“李齐，你特么说谁是二姨娘呢？有种再说一遍。”
我拉着她的衣角，小声的嘟囔道：“算了，算了，别惹事。”
可是她却不听我的，还跟李齐对峙着。
“呦，这不是烈女林玲吗！怎么的，说你男宠你不高兴了吗？”李齐依然摆着那张欠扁的脸，贱笑着。
林玲很是生气，上去就给了李齐一巴掌，在场的人都懵了，李齐懵了，我也懵了。林玲这一巴掌打的很重，李齐的嘴角都打出血了。
李齐抹了抹嘴角的鲜血，怒红了脸，用力的推了一把林玲。李齐的力气很大，林玲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头“嘭”的一声撞到了桌角上，昏了过去，还流了血。
看到林玲受伤，我像个咆哮的野兽一般冲向李齐，和他撕扯在一起。最终还是寡不敌众，我被他们按倒在地。我抱着头，任他们拳打脚踢，李齐对我啐了一口口水，生气道：“你特么也有胆子打老子了，谁特么给你的勇气，给我接着打。”有同学看不过去了，过来拉架。眼看着围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李齐自觉理亏，和他那些狐朋狗友灰溜溜的跑了，好心的同学将我和林玲送到了医务室。
林玲醒来后，看到我裹得跟粽子，竟然“噗嗤”一下不厚道的笑了起来，但是我看到了她眼神中的温柔和感动。我笑骂她没良心，她用力的拍拍我的肩膀说我“爷们”，讲义气。我看她那个嬉皮笑脸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其实林玲很漂亮，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喜欢上了这个像风一样的姑娘。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没有看到李齐，我有些好奇。百般打听后才知道，校长为我们打抱不平，且这件事情太过恶劣。李齐那有钱的老子再也兜不住了，甩了他一巴掌后便退学了。
我和林玲继续没羞没臊的厮混着，和她一起嬉笑打闹。这段日子是我这辈子最珍贵的时光，哪怕婚后，我们都会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拿出来说。
临近毕业了，我们都穿上了期待已久的学士服，所有人都沉浸在分别的悲伤之中，我和林玲也不例外。
她走到我的面前，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怎么了？”
“杜漠，要毕业了，你确定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额。。。。。。。好像没有。”
“好吧。那你别忘了我呦。”她有些落寞，转身便离开了。
我骨气勇气，向着她大声喊着：“林玲，跟我回家，做我老婆吧，我爱你！”
林玲站在原地。我知道，她哭了，因为我看到了她那抖动的肩膀。
只见她向我冲了过来，轻轻地捶打着我的胸口，嗔怪道：“老娘等这句话多久了，你再不说，老娘就要跟别人跑了。”
我们拥抱在一起，同学们都由衷的祝福我们，纷纷鼓掌。
04.
林玲带我回家见父母，她的父母是读书人，很是温文儒雅。当他的父母看到我的时候，盯着我看了半天，只见她妈妈点着头，露着微笑：“不错，不错，是个帅小伙，林玲的眼光随我。”随后便哈哈大笑起来，我有些尴尬的看着她的母亲。果然是亲生的，林玲的外貌、性格简直和她的母亲一模一样。林玲的父亲轻轻地咳嗽着，示意林玲的母亲不要激动，可是她母亲竟然直接屏蔽，她的父亲竟然对我露出一丝抱歉。
我们在一起聊了很久，她的父亲也对很满意，不是因为我那张白净的脸，而是被我的学识所吸引。林玲和她的母亲去厨房做饭，我和她的父亲聊了很久，相谈盛欢，竟然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我将我的家庭情况，同林玲的父亲说了一下。林玲的父亲对于我父亲的遭遇表示同情，对我母亲的坚强表示欣赏。
饭后，我站在阳台上吹着风，看着天上的那轮明月，想念着我那个远在他乡的母亲。林玲的父亲走了过来，和我一起看着月亮。许久后，沉声说道：“我就林玲这么一个女儿，不要亏待她。”我很郑重的点了点头，可是后来，我却没有履行这个承诺。
第二天，林玲便告别了父母，带上行李与我回到我的家乡。一路上，林玲很是忐忑，总害怕自己表现不好。我抓着她的手，安慰着她。
母亲早早的在站台上等候，还是当初那个模样，却穿了一件新的花裙子，依旧那样美丽、优雅。当林玲看到我的母亲后，竟然吃惊的张大了嘴巴，随后便意识到了自己的不礼貌，抚平了情绪。
我走在前面，林玲走在我身后，竟然不敢与我母亲说话。
“你不准备跟我介绍一下吗？”母亲微笑着看着我。
哎呀糟了，我昨天才说我和林玲的事情。我将林玲拉到我的身边，她低着头像个孩子。
“这是林玲，是我的女朋友。”
“林玲，这个是我妈。”
只见我的母亲伸出她那双依旧白嫩的手，微笑道：“林玲，你好啊。”
林玲双手握住我母亲的手，有些难为情道：“阿姨，你好，你好。。好。。好漂亮。”
只见我母亲听完这话以后，竟然捂嘴笑出了声。
我耸了耸肩，对于女人来说，夸赞她们的美丽是最拉近距离的方法。
一路上，她们都在说说笑笑着。林玲也不认生了，回到了那个古灵精怪的样子。或许我小时候太听话了，我的母亲竟然喜欢上这个和我截然不同性格的姑娘。我突然发现，我好想多余的一样。
我和林玲各自找到了工作，我到了研究所，而林玲考上了公务员。起初我的母亲是不同意我进研究院的，但是禁不住林玲的软磨硬泡，最终还是选择同意，但是约法三章，不允许进沙漠。我点了点头，看向林玲时，我竟多了些感激。
同年，我和林玲邀请了所有的亲朋好友，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我们成为了合法的夫妻，我们都激动地好几天没睡安稳觉。
一年后，我们有了我们的孩子，取名叫杜新生，小名叫豆豆。当我的母亲看到这个孩子的时候，激动地竟然哭出了声，不停的嘟囔着“杜林，看到了没，我们杜家又有后了。”
05.
自那以后，我们一家四口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可是好景不长，研究所在沙漠里发现了一个古代遗迹，想要派遣一批考古专家到沙漠里去，我自然也在内。
我充满着忐忑的心情，将这件事说给了林玲听。没想到，她竟然答应了。
“沙漠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我知道你想完成爸的遗愿，我支持你，你去吧。”
林玲就是这样，一直都支持着我的工作与决定。我将她搂在怀里，拨了拨她耳边的秀发，温柔道：“玲，我爱你，娶到你是我一辈子的幸福。”
我们在那棵榕树下分别，母亲、林玲还有我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母亲有些怨言，但是也无力阻止我，只能随便我。
我拉着林玲的手来到榕树前：“玲，在这里等我，我会早些回来。”
她点了点头，帮我抚平衣领，随后便依偎在我的怀来：“注意安全，好好照顾自己，我和豆豆在家等你回来。”
我乘上车，与他们挥手告别，她们跟了好久，直到看不到我的身影。
没几日，我们便进入了沙漠。起初，工作很是轻松，每天除了挖掘就是清理。眼看着归期将至，我们都很开心。
可是入夜的一场飓风让我们迷失在了这片大漠中，为了抢救设备还有文物，我们都被吹散了。我没有选择待在原地，而是选择前行。当我看到前方那双发光的眼睛，我知道我遇到了狼，我只能选择逃跑，越走越远。
当太阳跃出地平线的时候，我发现我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我有些害怕，有些迷茫，但是我不能待在这里，我得继续前进。因为我在这里，要么就是渴死，要么就被群狼咬死。我只能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着。。。。。。。。
当我吃完背包里带的食物和水后，我只能去寻找。我柱着木棍，佝偻着身体，像个垂死的老人。我的身体仿佛已经不再受我的大脑控制，而我的脑浆仿佛也已经被蒸发成一片空白。“扑通”一声，我重重的栽在了沙子里。
06.
“啊！”的一声，我竟然从床上跳了起来，我赶忙跑到厕所里，用凉水用力的拍打自己的脸庞。
当我看清楚镜子里那个头发乱糟糟，满脸络腮胡的男人时，我才发现我做了个梦。我仿佛还停留在梦里，那种无助，那种无望。我坐在椅子上，冷静的坐着。
我环顾着四周，空荡荡的房间，只有一个书架，一张床，还有一台电脑散发着微弱着光芒。我不是杜漠，我是张秋雨。我没有林玲，那个像林玲的女孩因为我的贫穷早已离开了我，我是个不出名的小说家，靠着方便面、矿泉水，苟且偷生的男人。
我失去了我的爱人，我不想林玲也跟我一样失去她的爱人。于是我打开电脑，打开那个名做《大漠孤客》的小说，熟练的删掉最后一章《杜漠之死》。
杜漠不该死，林玲不该失去爱人，母亲不该失去儿子，孩子不该失去父亲。我不应该把我的不幸强加给他们。角色的生死完全取决于笔者的心情，我不幸，我笔下的他们不应该不幸。
我快速的打着字，将那《杜漠之死》改成了《希望》
杜漠昏倒在大漠之中，将要死去。浑浑噩噩之中，他感觉有人在搬动他的身体。一口清凉的水灌入他的喉咙，他仿佛就像一条看到骨头的狗，又像是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看到母亲的乳汁，忘情的吮吸着。飓风后，当地组织了一个救援队，去寻找那些失散的考古队员们。终于找到那个将死的杜漠。
杜漠圆满的完成了任务，对于考古界的研究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国家给予奖励。表彰大会后，杜漠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家。看到了那个榕树下苦苦等待自己的林玲。
出事后，报纸上迅速的刊登了这则新闻。林玲看到新闻后，脑袋像是雷劈一样，一片空白，但是她不相信，不相信杜漠会死。他说过，他会回来，会到那棵榕树下。
当林玲看到杜漠的时候，她立马冲了过去，将他紧紧地抱住：“你这个混蛋，害我白白担心，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和孩子还有母亲。”
杜漠轻轻地抚摸着林玲的后背，那样的安宁，那样的平静。
我关上电脑，点燃一支烟，悠闲地抽着，脸上洋溢着满意的笑容。
就算这是篇烂小说，我也不怕。就算没人读，我也不怕。
因为这篇《大漠孤客》是我美好的希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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