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橙子:
最近好吗?从网上新闻得知,索诺兰沙漠最近每天都有雷暴雨。希望你和家人,以及阳台上那株凌霄一切都好!
我们总体还好。极热天已过去,气温降到了25度。今早开窗时,还看到鹌鹑妈妈在草坪领着小鹌鹑们散步。可能因为久违的清凉,它们的步履比平常更悠闲,甚至压根没留意到开窗的声响,以及队伍最后那只匍匐前行的小黑猫。
这番情景,不由让我想到你。
你我第一次交集,大概是因为你文章里的盖博鹌鹑。我当时问你:“盖博鹌鹑是海明威笔下的那种鹌鹑吗?” 现在想来,也许海明威和我一样,对周围的鹌鹑种类毫无头绪。得知你当即买下海明威的书时,我对先前提的问题生出一阵懊恼:我是如此的无知以及无礼呀!不过,善解人意的你也许会安慰我,那是出于一种原始的好奇。
说回那只小黑猫,它最近对我们就很好奇。
是的,小黑猫捕鹌鹑的故事还没完。可继续这个故事,我不得不提到小猫麦西。还记得上一封信里,我提到她回家的事吗?
麦西不是典型的家猫,她的活动范围大多在屋后的橡树林里。大约三个月前,麦西便很少上山了。我在园子里忙时,她比往日更加频繁地蹭我的手和后背。出门时,她总是目送我们随车离开,又在相同的地点等待车子回来。一个月前,她基本停止了日常的捕猎,几乎不再吃什么东西,只静静地趴在向日葵底下纳凉。我们带她看了医生,结果当然没有出乎意料:她已到了寿尽的年龄。医生吩咐,珍惜和她相处的时间,如果某天她消失了,多半是已经挑好了理想的地点。
果然,一周后麦西消失了。我很难过,但尊重她离开的方式。尼克安慰我,没有什么遗憾的,她已经过了十五年最自然的生活。
所以那天给你的回信,结尾处确实有些匆忙。那时,消失的麦西回家了。可她看起来那么虚弱,四肢和头都贴在地上,连抬头看我的力气都没有了。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着她跨过山林、原野、沟沟渠渠回到家的。
我连忙给她喂水和食物,可显然她都不想要。于是明白,那是最后的告别了。
“麦西,我们去散步吧。”
我抱着骨瘦如柴的小猫出了屋子。我们去了后院,和橄榄树、夹竹桃、菜园以及向日葵告别。之后又沿着田野中间的小路,向苹果树,无花果,西瓜地,以及收割后的麦田告别。一路上,麦西的身体像婴儿一样柔软。她眼睛不再那样明亮,但还是跟着我的指示一一望去。当我准备再走远一点,带麦西去那片熟悉的橡树林时,她突然一阵挣扎,把爪子搭在我肩膀,温柔地叫了一声。我看见她的眼睛里,能量在一点点熄去。
我流着泪明白,麦西的时候到了。而她选的理想之地,其实是有我们的“家”。
我们把麦西葬在后山一棵软木橡树下。从那个角度,她能看到菜园,露台以及田野里来年的鲜花。
大概是两天后,一只小猫突然进了我们的屋子。恍惚之间,我以为是麦西回来了。定睛一看,它毛色纯黑,个头很小,是只陌生的小猫。我想起柜里还有些猫粮,便拿出来喂了它。
第二天早上它又来了,下午露台多了一只昏迷不醒的麻雀。第三天中午我又喂了它,之后门口躺了只奄奄一息的小老鼠。今天早餐之后,洗衣房里出现了一只挣扎的小鹌鹑。
我把这些告诉一个熟悉近况的朋友,他开玩笑说,这只小猫不会是麦西安排来的吧?我笑着回答他,我倒宁愿相信是那样。
某种意义上,我们再次被一只小猫宣称了“所有权”。可我明白,没有任何猫会取代麦西的位置。麦西会活在我心里,以及我写的故事里。
昨天,麦西常去的那棵向日葵突然倒了。
那棵向日葵主干十分粗壮,高度也超过了三米,枝枝叉叉上还有二十多饼花。倒下来的时候,是孩子发现的。他气喘吁吁地跑进屋,硬拉着我的衣角出了屋子。
“妈妈,是风。”
“是呀,现在怎么办呢?”
“没关系没关系,梵高和麦西会高兴的。”
我的眼睛便吹进了一阵风。孩子们和我剪下所有的花朵,装到一个玻璃瓶里。我们把瓶子放在窗台,让花儿对着那棵软木橡树。正在那时,那只小黑猫从山林里走了出来。
“喵……”
它朝我们打了招呼,神情看起来有少许熟悉。我想它和麦西一样,都是狂野不羁的,独属于自然的孩子。
新的家庭成员:加黎(也许是因为她和黎明一样美貌?)呼…… 这真是漫长的一周。但我想,橙子最终会为我高兴的。
那么,今天就写到这里。下一封来信,请告诉我一些沙漠里的小事,譬如有关蝎子和仙人掌的小事。
也祝周末愉快!
你的朋友:王屿
2018年8月11日,于维森蒂娜海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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