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橙子:给王屿的第一封信)
亲爱的橙子:
来信已收到!首先,谢谢你为我打开一扇通往索诺兰沙漠的门。你来信中清泉般的文字,也给我带来了“视觉拓宽”般的喜悦。这两天,我一直沉浸在你所描绘的世界,感受着你对索诺兰沙漠区域,以及彼岸山河的情感。
得知你也赞同“西南集”做书信集的名称,我非常非常开心。事实上,这三字还是你大理之行给的灵感:我们都喜欢云南,各自又在美洲和欧洲大陆的西南,关于“西南”的话题,一定不容易聊完。所以我想,《西南集》是个有趣的地理联结。
是呀,我们不容易聊完。信中你带着兴奋的笔触,想告诉我关于索诺兰沙漠的一切一切。我现在的心情也正是如此。信里头很多细节,譬如“凌霄”,“野猪”,“水墨画的山”,我都有立刻回应五百字的冲动。不过我按捺住了,因为我们可以一封信一封信地慢慢聊。
收到你的来信正值深夜,邻居小马里奥正开着拖拉机从夏牧场回来。(我住的山谷六到九月没有足够的水和青草,他家的几十头牛只能养在有水源的牧场,到十月雨季时才回来。) “哒哒哒”的马达声回旋在山谷时,夜灯下的我,为你信中提及的四只小鸭子的幸存,以及小郊狼的得救稍感宽心。那一瞬间,我感受到了一种奇妙的共鸣。我所在的小山谷里,最近也有类似的故事。
我的邻居小马里奥家有个中等农场,以养牛、种植软木橡木为生。因为家里没有其他劳动力,父子俩放牛的空闲,还要顾及田里和林场的活。今年他们尤其忙,因为葡萄牙政府下令清除灌木,建立足够宽的防火带,以防止每年夏季高发的山火。父子两除了忙几十头牛的吃喝,还得忙着清理林场、房屋周边的灌木,基本每天都是踏露而出,顶星而归,自然顾不上家里那些鸡。
于是父子两不在家时,一些母鸡把鸡蛋下到了某个隐秘的地方。到他们反应过来时,几只母鸡都坐好了窝,领着小鸡仔们出来刨石子玩了。
灌木还没除完,牛的饲草又不够了,小马里奥只得把田里的干草垛拿拖拉机运去夏牧场。一个草垛近百斤,需要两人合力往车厢里扔。我先生尼克见老人使不上劲,常常去田里帮上一把忙。每次帮忙过后,马里奥父子也总会送点自家鸡蛋表示感谢。
最近一次,小马里奥提了桶李子上门,顺便和我们说了意外孵出小鸡的事情。他说家里养那些鸡,主要还是为了吃蛋。这一下多出几十只小鸡,他和老父亲实在有些哭笑不得。要知道,那是过去三年孵的小鸡数量总和。
“难道不能都养成肉鸡吗?” 我在一边问。
“牧场太忙,我和父亲没那么多精力。我们常常不在家,狐狸总是会趁虚而入。其实我也不知道一共孵出多少,到底被狐狸吃了多少。” 我们的邻居摊着双手,无可奈何地苦笑着。说完他接着去砍山上的灌木了。
自打那次之后,只要路过他家,我总会不由自主留意鸡棚附近的小鸡。一共有四窝母鸡,但小鸡的数量确实一天天在减少。到后来,加起来也不超过十只了。我和尼克也提过黄昏时去帮忙关鸡棚,但小马里奥说不用,因为狐狸要真的来,总是会有办法从顶上窜进去。他说等忙完防火带的事情,会找木匠重新加固一下两个鸡棚。
最近他家的鸡棚整修好了,我给马里奥家送蔬菜时,发现剩下的小鸡都长得不错。只是,小马里奥给我讲了另外一件事情。
“您可能想象不到,鸡棚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难道,母鸡又开始坐窝了?”
“我想,比那个还难搞一点……”
原来有一天,小马里奥和父亲从牧场赶回家,正准备像往常一样往鸡棚上垒石头,发现鸡棚边上喂饲料的木槽边上,多了两只小动物。父子两人一看,原来是两只小狐狸。个头很小,还是乳“娃娃”。见人来竟然也不怕生,仍然凑在鸡槽边上舔鸡吃剩的水。一看鸡窝,鸡没少。
“快走吧,小东西。” 小马里奥对它们说。也许它们的母亲是吃鸡的“罪魁祸首”,但他不想把这个罪过加到它们身上。两只小狐狸不情不愿地走了。
但第二天,第三天,它们总在同一时间出现在鸡棚水槽边上,看样子似乎是饿坏了。马里奥大爷尝试再次驱赶,貌似没有用,它们还是会再来。大爷最后心软了,给它们喂了一些牛奶。从此小狐狸便定期来要东西吃。
“可是,这两只小狐狸到底从哪里来的?”
“也许因为我铲灌木丛时,把附近的狐狸窝也捣坏啦!”
小马里奥显得很无奈。现在,他只能在清晨出门前,给那两只小狐狸也放上些吃的。吓跑的狐狸妈妈再不来把它们领走,他只能联系动物救助中心,协助他一起把小狐狸们送回野外。
我想小马里奥家的鸡棚,可能最近都不会有偷鸡事故发生了。
亲爱的橙子,我不得不停一下了。小猫麦西回来了,正在我脚边喵喵直叫。我很开心,她已经有一个星期没回家了。这一周,她大概都待在屋后的山林里。
说到山林,我再多说一句。因为山谷里的灌木被铲除,四周山坡都露出了红色的地表,和夏季之前确实很不一样了。从山顶望去,铲过灌木的地方像一块块红补丁,颇有些云南东川红土地的调调。不过,我们中国人看山,大概都会加上一层文化上的审美滤镜。海岸的山虽然有它们的特色,但终究是少了一些“水墨”的意境。
当然,你提到的沙漠山,文字上传递的美感也是很足的。你这样写到:
“光秃秃的岩架,看起来很荒凉,但,这正是沙漠的味道。但我痴迷的真正原因,是这里的山,它们有非常非常优美的曲线,而且在不同的光线下,它们会呈现出不同的颜色。”
这让我想到海明威的《白象似的群山》里,埃布罗河河谷对面,那些又长又白的群山。那也正是伊比利亚半岛的山(我会附上一张图)。可见,文字带来的联结是十分奇妙的。
记得我们曾经聊过,读书是和作者跨越时空的交流。希望我们的《西南集》,也会是一种跨越时差和地域的交流。
好啦,今天先写到这儿,我得去喂麦西了。
祝安好!期待下一封沙漠里的来信。
你的朋友:王屿
2018年8月2日,于维森缔娜海岸
![](https://img.haomeiwen.com/i3950651/cf1b4dee5b53a1cc.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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