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油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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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中秋节我妈在我这里，我爸一个人在老家。因为是放假，早上我睡到九点多才慢腾腾起来。就看到我妈忙忙叨叨地在厨房走来走去，弄出来几盆面，分别和成不同的面团，还有一盆馅料。

我还没问，我妈就说八月十五了，炸点东西吃，闲着也是闲着。并嘱咐我别忘了给我爸打个电话说一声，问问他八月十五咋过的，几家亲戚有没有都去过。看着我妈担心的样子，我立即就拨通了我爸的电话，按照我妈说的一个一个问了个遍，我爸还说我啰嗦得很，然后就挂了。我妈在边上笑了，皱纹堆叠上了额头，手上的活做得更快了。

我知道我妈又想家了，自从帮我照看孩子，她已经很少回家，留我爸一个人在老家又不放心，就天天念叨。她一念叨我就要打电话，我打电话太多了我爸就特别不耐烦，我妈就偷偷笑。我就说他们老两口折腾我，我妈就说那是我欠他们的，我确实欠他们很多。

看着我妈熟练地捏着面团，仿佛又回到我小时候在家过节的日子。在我老家只要过节，必然要倒上一锅油炸东西，最常见的是油饼、油香或者粉丝韭菜盒子。炸了东西第一口是万万不能自己吃的，一定要恭恭敬敬端上献给供奉的菩萨神灵，等过一会儿才能分配其他的自己吃。那时候我一直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吃东西一点儿都不少的，是不是没有嘴。为了这句话我爸直接就打了我一巴掌，还“呸呸呸”了几下，跪在那里磕头求神明原谅。从此，我虽然喜欢吃油炸食品，却总有些心理阴影，总感觉油饼或者油香上有神灵的痕迹。

我妈忙活了一个上午，把韭菜粉丝分别包成小小的韭菜粉丝盒子，又擀了几份有黑芝麻的面皮，切成薄片，说是炸麻叶。还有一盆发好了的面，那是准备炸油饼了。我妈和出的面格外不一样，软塌塌、黏糊糊，她用手抓起来还能撕扯，手上还粘不到多少面，这份技术是我无论如何也学不来的。

我最喜欢吃的是我妈炸的油饼，我自己曾经也按照程序做过，可就是吃不出我妈做出的味道，到现在我依然不知道为什么。我问她为什么你做出来的油饼味道我做不出来，我妈说因为她是给儿子做饭，我是给自己做饭。我想了好久，现在才大概明白，原来我妈的理论也很高深。

这次中秋节我又有了口福，得以吃上我妈亲手做的油饼。只是现在我可以随意吃了，不用再担心我爸打我或者神灵生气了。我边吃边问我妈为什么时不时就要做上一顿这么麻烦的东西？我妈看着我说，趁着能动多做点，老了做一顿少一顿喽！我从来不觉得我妈会老，因为我一直看她都是健步如飞，腰杆挺直，身体康健。每天把我家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一点儿也没有老人的样子。

吃完饭，我妈依然在感叹自己真的老了。她说今天忙活一上午就腿疼腰疼，还有手也麻了，这才做多少活啊，想当年下地干活从来不觉得累，挑粮食、挑水、挑大粪，哪一样都很轻巧，怎么就不行了呢？我笑笑，你也不看看我多大了，你也不看看你孙子多大了，哪里经得起折腾了呀，以后可别做这么麻烦的油炸食品了，需要啥我去买来吃。我妈翻眼瞅了我一下，那能一样吗，啥东西还得是自己做的好吃干净。

吃着我妈做出来的油饼，酥脆可口，鲜香美味，咬着既不皮实累牙，也不软腻粘嘴。两个小孩子也都吃个不停，直到手上脸上都是油渍，嘴里还在鼓鼓囊囊嚼着。我妈笑了，你看看这娃娃咋和没吃过饭一样，慢着点，又不是吃不到了，想吃的话，过几天我们还炸！我赶紧说，别忙活了，天天吃也会腻。我是真不想看到她吃力和面的样子，更不愿意让她累得直喘粗气，她真的老了。

如果时间能够静止，我希望它静止在这一刻，不要再往前，因为我突然看得见我妈的苍老了。她的脸上，她的眼睛里，她手臂上逐渐增多的斑点，还有她蹒跚的脚步里，花白的头发，都在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样子变得让我感觉陌生。

我的心一疼，牵扯着眼睛涌出了眼泪。我极不愿意相信我妈已经老了的现实，她越来越多的白发和脸上的斑点让我很不安，可我没有让时间停止的办法，更没有神灵一样扭转乾坤的本事，只能祈愿她健康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