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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作者:阳君
孙玲玲一进屋就大声嚷嚷说:“梅啊,告诉你,对面的空房子今天住进来一个女人,气质高雅,像个富婆,养一只狗,那人和狗都长得都不错哦。”
在孙玲玲大声嚷嚷的当口,周艳梅正从颜料包里挤颜料,听到孙玲玲的话,她下意识地扭头望向她,左手一用力,一块红色颜料掉在了她的白裙子上。她有点气恼地对孙玲玲说:“大惊小怪什么?看,我的裙子都弄脏了!你给我洗啊!”顿了顿,接着揶揄道,“今天教授说下星期是最后期限了,你今天不上课就是去看对面人搬家了?”
“你没看到那只狗啊,就如同一个大小伙子了,是一种纯白色的大狼犬,那女人穿红衣服,背影看上去特像那个国际巨星叫什么来着一样。嘿,你说说那个红衣女人和那个大狼狗会不会不正常啊?就像前两年传出来的那个国民老公王思聪和他的狗一样不正常啊”
“你有病啊?管她正常不正常呢?”周艳梅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孙玲玲后,旋即动手撤画布,“告诉你啊,我还是没有找到我想要的颜色呢,你少烦我啊。”
“她全部行李就一个半大箱子,开一辆宝马。”孙玲玲无视周艳梅的恼怒,仍然自顾自地述说着,那神情无限向往之极。
“你没事吧?唉,过来帮我一下。”周艳梅扯不动一个锤子,大声对孙艳玲说道。
好似被人猛地当头棒喝一样,孙玲玲从向往中苏醒过来,赶忙上前帮着周艳梅去拽着画布的一头,两人同时一用力,只听“吱”地一声,画布撕烂了。周艳梅用一种忧怨的眼神看了孙玲玲一眼,愤恨地把那块破布捡拾出去丢在门口走廊上。
孙玲玲立马对她喊道:“不能这样,出租婆会来说我们的。”
周艳梅重新走进屋打开衣柜拣出一件连衣套裙换穿上,拢了拢披散的长发对孙玲玲说:“她来敲门的时候你不要开门就行了,过一会她自然就会走了,实在对付不了,你就辛苦一下搞掉垃圾呗。”
“可是,这是你搞的垃圾,凭什么每次都让我去摆平这些事?有什么好处?要不这个星期你别画画了,你把我们的毕业论文给弄好,我帮你做这一切的小事?”孙玲玲有点为自己的小聪明高兴,她跟在周艳梅后面试探性地问道。
周艳梅却好像没有听到似的,顾自拿着衣服走向浴室,准备洗澡。
“喂,小梅子,你听我说话了吗?你总是这样怎么一路升级上来的?!”
周艳梅终于有了反应,她那只放在浴室门把上的手停止了扭动门把,头转向后侧,那带水汽的美丽而有点忧郁的大眼睛迅速瞟了孙玲玲一眼,白皙瘦弱的身子看上去那样惹人爱怜,孙玲玲忍不住想走上前去抚摸一通,那手感一定舒服!孙玲玲有点邪恶地想。就在此时,周艳梅忽然又朝她略带轻佻和妩媚地笑了笑:“因为我和教授睡了一觉!”,之后,就是“呯”地一声,她狠狠地关上了浴室的门。
“你太厉害了!小梅子!”孙玲玲闻言大叫,“哪天你再和他们上床的时候把我们论文的事给了结了,那样我们就可以轻松的毕业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冲向浴室,想要拧开门把手,却不料周艳梅已经锁上了门。孙玲玲只好站在门外扒着玻璃对她喊:“今天晚上我请客,我们出去吃点什么吧?”
周艳梅不再理她,她把浴室里的水龙头开到底,烫烫的水一直冲刷她的身体。浴室是靠外墙的,她忽然冲动起来,一把拉开了浴室窗帘,打开窗上毛玻璃,把头伸出一点点。让她惊讶的是正好面对孙玲玲所说的对面的空房子。周艳梅好像第一次才知道房子正对着她们租住的房屋,只是她们是二楼,而对过的空房子则是一楼。那是这个小区里唯一的一处具有复古味道的独栋房子了,因为拆迁时户主索要赔偿达到了4千万,达不成协议,开发商就不去动拆那所房子了,宁愿让它成为这个小区里的一个脓包。对,是脓包,周艳梅忽然为自己这个形象的比喻开心起来。她又想到,这个脓包是在大上海才能存在的,若是在她们家所在的那个四线城市,早就被强行拆迁了,脓包也早就被那些开发商雇佣的流氓、无赖给挑破了。
“上海就是上海啊,哪里是其他小城市能比得了的!”周艳梅又生发了些感慨。
就在周艳梅生发感慨这当口,她突然看到有一个红衣女人从空房里走了出来,身边跟着一只半大小伙子般的大狼狗。红衣女人还从她那辆黑色宝马上搬了一些东西下来,有些日常用品,甚至还有一幅画。周艳梅突然有了相同于孙玲玲的“大惊小怪”感觉,她睁大眼睛看着那张画,不自觉地把窗玻璃又拉开大半,生锈的窗玻璃框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打破了这个宁静的空间,以至于引得那个红衣女人突然转脸抬头看向周艳梅这边。周艳梅吓得立刻关上窗玻璃,在又一声“吱”音中,毛玻璃挡住了红衣女人的目光,也重新把周艳梅隔断在浴室里。
神经质一般,她的内心里竟然生出了接近那个红衣女的冲动,她感觉那种红、白、黑的搭配就是她画布中缺少的、她苦苦寻找的色调。毫不迟疑,她立刻擦干了身子,穿上衣服打开房门跑了出去。
正在和房东说话的孙玲玲见到她突然开门跑了出来,还以为她是关心门口走廊里的垃圾,急忙对她说:“没事的,我正跟我们美女房东说话呢,放心,我立刻清理好。”却见周艳梅无视她和房租婆,快速从她们身边跑了过去。孙玲玲见状急忙向她喊道:“你干嘛去?到对门去的吗?找个向她借东西的理由啊!借锤子也行啊!”声音非常大,房租婆都有点吃惊了,一叠连声的问她“咋回事?咋回事?”
急速冲到楼下,周艳梅走到那房前,按响了门铃。不一会儿,在一阵窸窸簌簌的响动中,门开了,红衣女站到门口,她吃惊地看向周艳梅,她的手上还提着一袋垃圾。红衣女人出乎意料的年轻和漂亮,就如同她一样像个学生,只是比她身材更好,她的长头发扎着,尖下巴,薄薄的嘴唇,岂止是像孙玲玲说的从背影看上去像整容过的刘晓庆啊?简直就是赵丽颖和郑爽的合体嘛!不,还有马伊俐和杨幂的影子,“唉,怎么这么夸张啊?!”周艳梅不由得在心里念叨了一句。
周艳梅的大眼睛越过长长的刘海看她,说:“你好,我叫周艳梅,住在对过租来的二楼房子里。”
红衣女人笑了:“嗨!你好。我叫杨淑玲。先前是你在洗澡吧?”
“嗯,那个……”周艳梅的脸自然红到了耳根,她唇角微翘,羞人答答地嗫嚅着。
“哈哈,大学生就是大学生啊,没事的!”那个叫杨淑玲的女人开心大笑起来,“我想,你是来借锤子的吧?”
“你怎么知道?”周艳梅不由得惊呼了起来!
“我每到一处新搬的地方,总有邻居以‘借锤子’为由来认识我,不过你是第一个以此为由的女生哦!”
杨淑玲带着周艳梅进入她的家里。房间还没收拾的干净利落,那条大狼狗趴卧在沙发旁边,温驯的样子与它的“高大”成了反比,甚至对于周艳梅的到来根本就无视,如此更让周艳梅打从内心里喜欢上它。
杨淑玲招呼着周艳梅在沙发边上坐下来,看着周艳梅那瘦弱窄小的小屁股,她笑着问周艳梅喝点什么,周艳梅说茶吧,这热天的来杯绿茶最好了。杨淑玲就去给她冲泡了一大杯。
周艳梅坐在那儿看杨淑玲在屋子里忙来忙去。
房子里的木地板已经老旧不堪,踩着吱吱响。杨淑玲从房间的这头跑到那头收拾东西,她跑到哪头,声音就响到哪头。周艳梅看着好笑,这样没有规划地把物品转移来转移去,恐怕直到她搬走,这里都会一直乱糟糟的吧。
和她的穿着一样,杨淑玲的东西基本上都是红的。除了那牛仔裤是白色的,上面还沾有红色的颜料,鞋子样式非常性感又可爱,但也是红的。她有一个大挂钟,属于旧上海那种古楠木外壳的那种大挂钟,还有一个古红色的衣架,茶器是红磁釉的,应该是属于景德镇的或者无锡的正品,但被周艳梅发现其中的一个壶杯口有一个豁口。“这挂钟、这衣架、这茶具哪里是一个女人用的?简直就是一套纨绔男的作派嘛!”周艳梅不自觉的在内心里腹诽了起来。
那只纯白大狼狗跑到周艳梅跟前,用它湿漉漉的鼻子蹭着周艳梅的手,周艳梅嘻嘻笑着拍拍它的头,跳下地,走到屋角一幅近一人高的水粉画前面。这幅水粉画是这个凌乱房间里唯一的一个不同于红白两种的多色彩混合的鲜艳物体,煞是耀眼。画中一片灰色雨景,下面是绿色原野,而天空正在逐渐放亮。
不知什么时候,杨淑玲已经走到了周艳梅的身边,她说:“这是几年前我父亲在我18岁生日时送的礼物,叫《彩虹》。”
周艳梅转头对她说:“他爱你。”
“是啊,我也爱他!”稍停一下又接着说道,“他爱我,但他从来都不纵容我。”
周艳梅闻言内心又开始腹诽起来:“让你这样离家,过这样的生活不就是在纵容你?”但她终究没有开口发问,她知道,外面的那辆宝马不是像她这样的普通人家可以买得起的。
杨淑玲从画上收回目光,低下头问周艳梅:“你是来美院学画画的?”
周艳梅点头。
“哪个范畴?”
“中国画。你呢?”
“我跟你不一样,不是来学美术的。”
“那你租这间房子是……”
“这是我的画室。”杨淑玲的口气高傲得如同获得了诺贝尔奖上台发言一样。
周艳梅笑了,学绘画艺术的她可以想像到眼前的这个红衣女人扎着头发,一手拿着画笔一手端着颜料,对面灯下坐着一个如同《大卫》一样的肌肉男,而空气中全是色彩和松节油的味道。“这才是艺术家啊!即使这样一间身上会长出像野艾草一样长的霉菌的房间,也是她傲骄的资本。”周艳梅的内心愈发崇拜她,嘴角再一次上扬了起来。
周艳梅笑的时候,那圆圆的大眼睛闪着动人的光芒,一头柔软、蓬松的头发随意搭在脸边,让她看上去更像个孩子。
杨淑玲笑了:“你多大岁数了?你家里人怎么放心把这么漂亮的女儿独自放出来?”
“我马上就研究生毕业了!”周艳梅挺了挺那类同于飞机场的平板小胸膛。
这样愈发惹得杨淑玲大笑了:“好哓,你不是小妹妹喽!今天周末,我们有一大把的时间熟悉。你吃晚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去吃点?”
周艳梅左右摇子摇脑袋,又上下点了点头,连连“嗯嗯嗯”了好几声。
杨淑玲拍拍周艳梅瘦弱得略显单薄的小肩膀,“回去套件衣服,我们去和平饭店吃去。”
“啊?和平……和平饭店?”周艳梅的嘴巴合不扰了,眼睛也瞪得更圆,“我的天妈妈吔,那要多少钱?我连想都没有想过哓!”
“这就不是你要操心的事了,怎么,不敢去?还研究生呢?”杨淑玲像男人一样近乎玩味的看着周艳梅说。
“去,去,去,我去!”周艳梅一迭连声的应答着,生怕杨淑玲会后悔一样,然后她就温顺地照着杨淑玲的话做了。
周艳梅跑回公寓的时候,见到孙玲玲正把手机放下,看到她,说:“你回来得正好,你怎么不带手机?徐惠竽刚才打你手机不见你接,就打我的手机找你了,他好像很失望诶。”
周艳梅站在那里,有点意外和不知所措,甚至有点紧张:“惠竽他有急事吗?说了什么?”
“说你寄的东西已经收到了,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哦,这事啊?我还当什么大事呢,不管他。”周艳梅说着回房间拿起手机一看,果然有徐惠竽打来的几个未接电话,她也未放在心上,一心惦记着“和平饭店”,就掂量着取了一件外套装出来。
孙玲玲堵在外屋门口继续对她说:“他和我聊了几句,似乎希望你能跟他回苏州工作。……,咦,你这是要去哪里?”
“和那个红衣女吃饭去。”周艳梅故作神秘地吐着香舌说完后,推开孙玲玲大步走了出去。
“你跟她去吃饭,那我呢?太不够意思了吧?!”
“人家又没有邀请你,你自己想法解决吧!”随着周艳梅高跟鞋“蹬蹬蹬”下楼的声响传来,她的声音也随之远去。
孙玲玲听到这话立刻跑到窗户往下看,就看见了对面屋子那个穿红衣的女人点着一根女士香烟靠在她的宝马车上,看到周艳梅到了跟前,站起来吐了一口烟圈。她哪里像是个正经女人?那样子活脱脱一个女流氓嘛?她还吐烟圈?孙玲玲不由得为周艳梅担心起来。
这边,周艳梅发现自己大大高估了杨淑玲的方向感和识路能力。当她们开着她的宝马车在市区里转了近一个小时后,周艳梅才想到问她:“你来上海多久了?”
杨淑玲说:“没多久啊,还不到一个礼拜。”
“天啊,你饶了我吧!”周艳梅已经饿得没力气了,她让杨淑玲下了车就蹲在路边,双手抱肩缩成了小小的一团,活像一个流浪的小孩子。杨淑玲停放好了那辆黑色宝马车后,过来推推她说:“走吧,我们打车去!”
周艳梅哼哼道:“我要吃阳澄湖大闸蟹,我要吃松鼠桂鱼,最起码也要有片皮鸭。”她从长长的刘海往上望着杨淑玲,引起路人纷纷看过来,杨淑玲苦笑着点头答应。
半个小时后,她们终于打车到达了外滩和平饭店。杨淑玲拉着这个小东西到了西餐厅大厅双人座上坐了下来,她给周艳梅点了阳澄湖大闸蟹、松鼠桂鱼和片皮鸭,另外加了四喜烤麸和上海小云吞,两人还要了一瓶法国红葡萄酒。在等菜上桌的时候,周艳梅拿过菜单看了一下,这一看,惊得她的下巴都要掉地上了:阳澄湖大闸蟹1652元,松鼠桂鱼1549元,片皮鸭1328元,四喜烤麸2544元,最便宜的上海小云吞也要644元,这近万元的菜品其实要是在普通酒店里总共也才不过3、4百元,她惴惴不安地对杨淑玲说:“要不我们走吧?这太贵了!”
“没事,这还算贵啊?小意思!”杨淑玲安慰她道。
周艳梅只得忐忑不安地坐着。
不一会儿,法国葡萄酒被服务生打开倒进高脚杯端了过来,连同剩下的近五分之四的葡萄酒瓶一起放在了餐桌上。这时候,只听外面忽然一声炸雷响,豆大雨点“哗”地一下就下了起来,打在靠窗玻璃上噼噼啪啪如敲鼓一般响。周艳梅她们坐在靠街的玻璃窗前,看到路上行人个个抱头鼠窜,如同遭到空袭一样。
此时的外面世界是灰蓝色的,路灯亮着昏黄的光,雨点晶莹透亮,整个世界的色调美极了。她们坐的那扇玻璃窗下有一个年青的小姑娘正在收拾东西,雨已经把她的衣衫打湿了,她还把那跟前的盛放钱的碗和手风琴一样一样慢慢地放回箱子里。
她们都在看着那个小姑娘。
“学音乐的学生,”周艳梅说,“一个每天傍晚出来摆摊卖唱挣100到200元钱的学生。”
“100到200元钱,那她生活不算太糟糕。”杨淑玲说。
“是。但这些吃干面包,喝白开水的学生却会天天去上海美院、上海音乐大剧院、上海音乐学院,她们有丰富的精神生活。她们在外滩的那条长长的通道上摆卖画卖唱。我以前也去光顾过,但是总被管理人员驱赶,后来就不去了。”
“你爸爸妈妈知道这些事么?”
周艳梅皱皱眉头歪着头,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特别有种孩子的天真,大眼睛带着笑看着杨淑玲,她说:“我给我的‘老公’说了。”
杨淑玲说什么?什么?一连说了好几个。周艳梅不知道她是觉得她这样子的看着不像是有婚约的人,还是在哀叹自己没有“老公”?
周艳梅把钱包掏给杨淑玲看。那是个蓝色的半新的绸布钱包,很普通,里面东西也很少,只有几张百元人民币和一张照片。里面的男人看上去比周艳梅大很多,很成熟稳重,在笑,那种阳光的笑。
杨淑玲把钱包还给周艳梅:“你居然那么早结婚。你多大了,有20了吗?”
周艳梅要跳起来:“我都25了!”
“这里是和平饭店,好多外国友人呢,你这样大呼小叫的有失研究生的身份哦!”杨淑玲抓她的手把她拉回位子上,“说说你们的故事吧?你这么弱小怎么结婚的这么早?”
“我也不知道,”周艳梅说,“好多人都这么问我,不过我们只是登记了领了结婚证,还没有举行仪式呢,而且我们到现在都还没有接吻过呢。”她的小脸红得像要滴出水来。
“什么都不知道就要结婚了?”
“可爱人间,了解得太多并不一定是好事啊?”
“是,像我们老祖宗那样不清不楚糊里糊涂过一辈子?”杨淑玲笑了。周艳梅忽然红着脸吐了吐舌头把身子缩了回去。
她们吃完所有的东西后,外面的雨也已经停了。但天还是灰的,杨淑玲看了看表,对周艳梅说:“去不去我住的公寓玩玩?”
周艳梅笑了,她在想,先是约她出来,然后请她吃饭,现在又把她往公寓里带,如果这事是发生在一男一女之间,那么谁都可以想象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可她们都是女人,虽然在现代这个已经不排斥同性恋的社会里生活,可她们骨子里都还是东方人,她连初吻都还没有过呢?不过她转而一想也许她只是纯粹想请我去玩玩吧,想像那么龌龊干嘛?
“你公寓的房间和你的画室一样?”周艳梅一歪头突然发问。
杨淑玲看着她可爱的脸蛋想了想,说:“红红的没有灯,到处是薄纱和羽毛,银质烛台,角落里有钢琴、画台,还有半裸的男模特……”
听她这样半是调侃的语气,周艳梅不由得哈哈一笑,孩子一样精致的小脸上仰着,可爱极了。
杨淑玲突然伸手拉了她一把,“你这样子是真的要结婚了?不骗我?”
她们没有步行去杨淑玲的公寓,虽然杨淑玲说很近,但是周艳梅还是担心,因为她毕竟才来上海不到一个星期啊。果真如她所想,她们打车也行了将近30分钟才到。路上,周艳梅问了她几次公寓究竟在哪里?杨淑玲说,在宝山区。
打车一点也不顺利。起初是走错了路,然后转了回来,杨淑玲又重新给出租车司机指路。当出租车终于到达杨淑玲的公寓的时候,周艳梅一抬头竟然大笑了起来,她拉拉杨淑玲的衣服,指着前方说:“你看!你看!是彩虹诶!”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西沉了,落日余晖穿透云雨层成千万道霞光照射在大都市的上空,把所有的霓虹灯光都压下去了。而杨淑玲的公寓正好背向西南,她的公寓楼顶起了半片彩虹,仿佛初生的孩子一样娇贵,颜色都不明显,简直像幻觉。可那是真的彩虹,只要一点阳光的余晖,一点雨,于是诞生了!
走进杨淑玲的公寓后,周艳梅又一次惊艳了。公寓不大,很明亮,很干净,周艳梅觉得杨淑玲这人真幸福,也很低调,以她去和平饭店吃饭、开宝马车的条件足可以住到更好的环境里呢,却跑来这小公寓蹲着。她看看四周,除了一张大床,只有一个书桌,没有画台,当然也没有半裸的男模特。
周艳梅有点失望。
杨淑玲对她说:“你先用卫生间好了,我把你衣服弄干。”此时的杨淑玲说话的口气很强硬,类似于命令一般,周艳梅虽然有点不情愿但也不得不去洗了个澡。她在浴室里抹沐浴液的时候,就听到外面的全自动洗衣机在轰隆作响。好一会儿衣服洗好了,杨淑玲拿出来抖抖基本上就干了,但还有点潮湿。在她收拾抖落洗衣机里两人的衣服时,周艳梅却未经她的允许竟然自动换上了她的衬衣。杨淑玲的衣服太大了,穿在周艳梅身上简直像袍子,周艳梅还没有长裤,只得光着两条细白的腿。杨淑玲回过头看了好一会,才做了个鬼脸,说:“不行!不行!”就另外找来一条筒裤给周艳梅穿上。
周艳梅拽着裤子,对着杨淑玲媚媚地笑着,有点朦胧的问她:“你不是说还有半裸的男模特的吗?”
杨淑玲故作咬牙切齿状:“你想要吗,我一会就变出来一个裸体男模,让他给你破处!”一边还伸手进宽松的衣服里去抚摸周艳梅的飞机场平板胸。
已经被法国葡萄酒酒意上头了的周艳梅一边哈哈大笑着一边躲开杨淑玲的手,她有点调皮地一跳就跳上了床,突然,她这时听到了一种声音,杨淑玲同样听到了那种声音,也就是说她们俩都听到了那种声音。那是一种销魂蚀骨的声音,在这样的夜晚尤其荡人心魄。
“这公寓隔音效果很差!”杨淑玲有点像外国男人那样耸耸肩膀,摊开双手,作出无奈状。隔壁那对情侣在做爱的声音越来越肆无忌惮,连墙壁似乎都在震动了,女人叫得很大声,那种舒服透顶的呻吟声透过了墙壁清晰地传了过来。单身女人住这样的地方是很容易遇上这样的尴尬的。周艳梅在无措中立刻换穿上自己的下衣。
隔壁的声音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周艳梅和杨淑玲两人也都恢复了平静。平静下来的杨淑玲开口问:“你读什么的?”
“美术,一门不中用的学科。”
“为了学这个跑来上海?”
“大家都说上海美院牛X。”
“喜欢上海吗?”
“喜欢!上海就是美院里的一个全裸的高级模特。聪明,有才华,可以端庄宜人,可以性感放荡,可以雄性荷尔蒙充足,可以是肌肉男运动健将。”周艳梅咂吧咂吧嘴,“我还要吃宵夜!”
“你这么能吃,将来怎么办?”
“我自己养自己,不用担心。”周艳梅的小手从宽大的袖子里伸出来。
杨淑玲问:“你这个样子真像个小巫婆,你真的会回去结婚?”
周艳梅说:“巫婆也会结婚的,我还会生儿子女儿的。”
杨淑玲摇头,“你怎么能生?你自己都还像个孩子。”
“无稽之谈,谁规定长着娃娃脸的瘦弱女人不能结婚生孩子了?”周艳梅问。
“你们怎么认识的?”
“高中同学。”
“你的亲友们怎么说?”
“是我要结婚,他们管不着。”
“你一个人来了上海,他怎么没来?”
“他在苏州工作,在他父亲的玉器店里。”
“看样子你们很好。”
周艳梅说:“还行吧。”
杨淑玲在这时突然站了起来,向周艳梅这里迈了一步,周艳梅立刻绷紧身子。可杨淑玲又迈了一步,跨了过去,她去把房门关好,回头对她说:“你的男朋友真帅。”
杨淑玲无奈地对周艳梅说:“你误会了。”
“你让我有点紧张。”
“我让你紧张了吗?抱歉”
周艳梅突然大叫:“抱歉就了事了吗?抱抱才是正事!你不知道吗?你让我喜欢又好奇!”
杨淑玲真的伸手一把抱住了她:“就像你看见的一样,我是专门勾引盲目崇拜艺术家的小屁孩的?!把她们骗来我的公寓里哦!”
“你给她们看《彩虹》?”
“嗯!”杨淑玲低喃,“你是识货的!”
周艳梅得意极了。
“你也画画吗?”
周艳梅摇头又点头。
“什么意思?”
周艳梅垂着眼睛,“我总是画不好,找不到色调,调不好色彩。”
“那其实并不复杂。”
“你可以教我吗?”
杨淑玲笑了:“别傻了,我还不知道明天在干啥呢!我真想待在一间画室里画一辈子,可你不知道,我父亲在香港有个大公司,不比马云差的,也许有天你会在新闻上看到我,那就说明我已经给抓了回去,再也没有自由了。”
“那你待在上海还有几天时间?”
“我真不知道,也许就是明天吧!”
“哦,看来你比我还可怜,我今天下午还以为你很自由,还挺羡慕你的呢。”
“那是表面现象罢了。”
她们胡扯着,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晚餐喝的法国葡萄酒酒意也完全涌上了头,周艳梅那样子也已经完全醉了,竟然拿了扫帚玩耍。杨淑玲说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然后拉她去换衣服。可周艳梅怎么也动不了。杨淑玲没有办法,只有亲自动手帮她换。杨淑玲的手非常温暖,指尖更是柔和得让人留恋不已,划过皮肤的时候,周艳梅忍不住再一次紧张起来,但有一种战栗的快感,感觉如同隔壁那对情侣做爱时那销魂蚀骨的声音。那时她就在想,如果这时候红衣女杨淑玲对她做出点什么,她一定不会追究。她已经彻底放松打算坦然接受。她也感觉这一刻其她的东西都离她很远了,孙玲玲,徐惠竽,《彩虹》,和平饭店,法国红葡萄酒,她的研究生论文……
然而,让她失望的是杨淑玲什么也没有对她做,她只是帮她换好衣服,又倒了一杯凉水在她的脸上,才把她叫醒,拉她下楼。
周艳梅这才完全清醒过来。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她们肩并肩走在路上。周艳梅的脚步不稳,杨淑玲的手就一直扶着她的腰,周艳梅一直感觉到有股力量自接触的地方传输过来。
上海市区的路灯很亮,一点也不昏黄,灯光照着地上的积水,明晃晃的,也许这滩水在白天看来污浊不堪,可这时候它是美丽的。周艳梅想,这就和生活一样,不清不楚中往往却是美好的。
杨淑玲送她到地铁站,让周艳梅自己回去。
这是个很普通的分别,没有朋友那样的依依不舍,也没有情侣间那样的伤感唏嘘,一切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杨淑玲最后对她说了一句:“注意安全啊,再见。”然后周艳梅刷了卡,往下地铁的电梯走。她回过头,看到杨淑玲还站在人群中看她。她对周艳梅挥手,周艳梅一下子就想起那些狗血影视剧中的离别镜头。不过想归想,杨淑玲这样的女人是怎么样也不适合做悲情男主角的。她自嘲式的扬了扬嘴角。
周艳梅若有所思地回了家。
第二天起床后,周艳梅因为忙着给徐惠竽买东西,忙碌了一天,孙玲玲一直打她的手机,她没空,关上了。晚上回到出租房,她发现了不对,对面房间竟然暗暗的没有亮灯。
“红衣女一天都没过来吗?”她有点疑惑地望向孙玲玲。
“红衣女人搬走了,那房子又成空房子了。”孙玲玲道
“什么?”
“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呢。很突然的,来了一大帮子人,搬了个空。那个红衣女走前还在我们楼下转了很久。对了,今天快递小哥给你送来了一封快件。”
周艳梅呆了几秒,急冲冲地撕开了快件,里面是有一封信,信封里是她忘在杨淑玲那里的徐惠竽的照片,还有一副草草的彩铅白描。白描画的自然是周艳梅,穿着巫师的袍子,骑着扫帚,背后是半片彩虹。画中的周艳梅傻傻地笑着,右手无名指上戴有钻戒。
周艳梅把信件再倒了倒,再没有其它的了。
走了。
就这么走了。
她按照上面的地址写了封信去,本想写很多的,可拿着笔又什么都写不出来了,最后只说了声谢谢。
可是从那以后没有回音。
也许是她的富翁爸爸终于不再放纵她了。
她再也找不到杨淑玲了。周艳梅才想起她还没有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告诉杨淑玲。可那又怎样?反正她已经不再自由,两人不会再见面了。
周艳梅很快交了论文,后来她和孙玲玲一起回了苏州。
再后来她嫁给了徐惠竽,结了婚。
是的,结婚。没人说一个娃娃脸的瘦弱女人不可以结婚。周艳梅从不觉得自己该过上很不平凡的一生,所以她做了个普通人。
周艳梅和徐惠竽在苏州住了下来,她开了间画廊。每当有人问她为什么不自己画几张的时候,她总是很有耐心地告诉对方,她有色弱。她也哪里都没有去,不再轻易结交陌生人,她穿上红裙子,总是一身红的,很气质,很漂亮,很美丽,再也没人说她像女孩子了。她的灵气就那样一点一点消失,魔力也一点一点消失。她是个成功的画廊老板,一个精明的商人,有时还偶尔抽一支女士香烟,她还会羞涩地笑,眼睛里深深地看不到底。
当然她也再也没有了杨淑玲的消息。她留意电视,可从来没有见到一个穿红衣服,长头发,左手拿餐刀,右手拿叉子的女人。哪里都没有这样一个女人。她送她的画用玻璃框了起来,和她搜集的其她大师的作品放在一起,有人问起的时候就说,是的,那是一个不愿意透露名字的画家。
她的画廊常收学生的作品,徐惠竽不理解,学生的画卖得并不好,不过妻子的决定她从来不干涉。而后,周艳梅终于捧红了一个学生,她给她举办了一个盛大的画展,来了很多人,包括后来又去上海工作的孙玲玲,下那么大的雨,还是赶来了。
孙玲玲问她:“为什么从来不去上海?我们当初那间公寓给拆了,对面的那间老房子也拆了,建了新的高楼,变化真大,你该来看看。”
徐惠竽笑着代替妻子回答,“她不喜欢上海,说那里太复杂。我也不喜欢,那里太物欲横流了。”
周艳梅没说话。她不知道上海有多物欲横流,她只知道那里摆一天地摊可以得100到200元钱,那里有和平饭店,有阳光也有雨,还有彩虹。
徐惠竽有时候会突然问孙玲玲:“你最近是不是身体不好,看上去脸色有点苍白。”
孙玲玲就会近乎暧昧而又妩媚地笑着别过脸去,看画廊里人来人往。墙上挂着画,深沉的颜色,真搞不懂一个学生怎么有那么灰暗的内心。那副画的名字叫《红颜》,可周艳梅知道“红颜”绝对不是这个颜色,红颜是彩虹般绚丽的,令人心神荡漾的。“红颜”是陪你在路灯下走到地铁口的,是请你去和平饭店吃西餐喝法国葡萄酒的,是和你喝酒话人生,在你上地铁前回首的时候对你挥手的人。
孙玲玲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徐惠竽拿着她落下的雨伞追了出去。周艳梅走到窗户边,往天上看,神奇啊,天上竟然架起了彩虹,淡淡的半片。
徐惠竽回来了,说:“开始还是大雨,现在就挂上了彩虹。”他关上办公室的门。
周艳梅靠着窗户,问老公:“医生怎么说的?”
徐惠竽立马伸开双臂揽过妻子,在周艳梅耳边轻吐了几个字。
楼下一家咖啡屋在放一首老歌,“给我一点点阳光,给我一点点雨,我给你一片有彩虹的天空……”
周艳梅想,那不就是彩虹吗?原来快乐那么简单,也那么短暂。
她开始微笑。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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