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兵在政府上班,任职某部门科室科长,老婆梅馨是一小公司职员,日子过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十一又快到了,韩兵给老婆提前打预防针:“今年十一政府又有项目要出去考察,真是懒得去,也实在没办法。”
说完用眼角余光偷瞟着老婆,静默地等待惯有的疾风暴雨。可是落空了,仿佛比赛没了对手般,心中竟莫名的有丝失落。
梅馨一脸平静:“去吧!反正你不考察也得有别的事。”
每年有数几个大假,韩兵不是考察就是和朋友出去旅行(据说是必须得去实在躲不了的那种)亦或是加班。梅馨想开了,每次连哭带喊的闹,人家仍是该不搭理照不搭理,该去哪里还去哪里。
韩兵是典型的事业男,工作做得有声有色,一直得到上级领导的器重,平时周末都总得加班闲不着。套用一句时髦话就是:工作着加班着并快乐着。一个男人活着的伟大价值,在韩兵身上应该说得到了充分体现。没了这种兢兢业业的加班男人,合着整个人类大概都得退后好几步,全世界大多数人民,哪能这么快就过上这么好的日子。
有时候在外开心跑几天,风尘仆仆兴冲冲背回一大沓照片,外带每次出门必买的据说是有地方特色的果脯或各种糖果,梅馨和孩子各尝一个就再不问津。
一次梅馨见茶几上摆了好几个月的大堆果脯和糖觉得可惜,怀疑许是自己和闺女的口味不合大众原故,便怂恿闺女拿些给楼下的玩伴吃,结果是亲眼看见孩子们把孩儿她爸千里迢迢带回的好东西,都悉数吐在地上,一溜烟跑远了。见过不会买东西的,可是没见过这么不会买东西的。
接着韩兵必会耐心坐下来,给梅馨大讲特讲他照片上的景色是如何的绮绣如何的俊美,梅馨忍着气,漫不经心的嗯啊着。久了见老婆一副没兴趣不耐烦的样子,也就不再自讨没趣了。
梅馨知道,老公是想向她炫耀,偏不让他得逞。梅馨不明白,他怎么就那么有兴致呢?换了是她,要是老公孩子不在身边,再漂亮美景再好的美食都会索然无味。这就男人和女人区别么?
都说女人幸福决不能全寄托在男人身上,这话在谈恋爱时觉得真是屁话一个,或是针对别的女人说也未尝不可,反正不是指她。直等结婚到现在,才觉出这句话,真是放之四海皆准,世上最真的真理。
韩兵一般早晨离家之后,晚上九点前回来是早的,开始梅馨还絮叨怨他回来太晚,就不能每周尽量早回来两晚上,好陪陪孩子,据说父亲常陪伴孩子,会开发孩子心智变得更聪明呢!
韩兵一脸不耐烦:“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不贤惠,我一天到晚拼死拼活为的是谁?啊—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们娘俩!你还想要我怎么着,一天二十四小时围着你们转吗?到时喝西北风去啊?!”
原来是梅馨在胡搅蛮缠,自此梅馨无语。多数时候老公回来梅馨和孩子都已睡了。翌日早韩兵一般要出去锻炼身体,据说是为了对她们娘俩一辈子负责,一定得把身体先锻炼调养好。回来就紧着吃饭送孩子然后上班,有时早晚加起来俩人也说不上两句话。
白天有时到中午和晚上下班当口,韩兵会打电话给老婆。除非是心情特好,否则梅馨从不给老公好声气,甚至不接他电话。她盼的是老公回家来和她一起带孩子,一家人其乐融融,而不是给她打无关痛痒不回家的告知电话。
有时韩兵不打电话会给梅馨留点幻想,也许,他手头正忙,再晚一会就忙完回了。带着这种期盼心里会好过一点,而只要他的电话一响,十有八九就确定,今天回来又会很晚了。忽的心情就很糟,说话也没好言语,搞得韩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她哪根筋搭错了还是咋的。
梅馨不喜欢这样日子,可是又没有不过下去的理由,对金钱她从没刻意去想去求过,最早他俩没钱并负债累累的时候,有人还劝她离了算了,这种替人背黑锅的日子何时是个头。那时候韩兵给他朋友担保贷了好大一笔钱,朋友生意一时遇到困难还不上了,只得他俩整天东拼西凑借钱替人还贷,但梅馨却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最后一定有办法解决,每天掰着手指头算计着,日子过的津津有味。
而今日子好过多了,梅馨也不再刻意节俭,看了和听了太多负心男人故事,有的活着就找第二春,有的死了老婆马上欢天喜地娶第二个,前媳妇攒的金山银垛,被后老婆毫不客气大方享用。男人还得感激涕零对人家感恩戴德,千呼万盼,终得一可人儿和他举案齐眉享受美好生活,岂不快哉。
梅馨觉得也不能太亏自己,世事无常啊!花钱就有时大手大脚,实际上和真正大手大脚的人还是差很大一截的,只是从前和现在比来有些差别。到现在家里穿的家居服,还是二十年前十几岁上学时的衣服。那是一件挺抽象的花色衬衣,梅馨到现在也叫不出那是什么花,还记得当时的自己又瘦又小,这件衣服能装下当时的两个她,可是小女孩时候特希望自己快快长大,似乎穿上这件看不出什么花色的大号衬衣,就证明长大了。等后来真长大倒不想穿了,就默默放在了箱底。梅馨现在快奔四了,一天无意中把它翻了出来,穿在身上,瞬间被一种久违的,温暖而怀旧的气息包围,就又让它亮相了。
梅馨有个朋友,新衣服穿的频率从来不会超三次,那个女人漂亮多才多艺,老公把她当个珍宝般疼惜,让人暗地心生羡慕。可细想自己男人,也找不出什么大的不是来。其实,韩兵过日子不嫖不赌不抽不喝,不该花的钱打死他也不花,比起那些个别家败家爷们是强多了。
发现梅馨有时花钱挺顺手,韩兵看不下心疼了:“老婆,咱得省点花多攒点钱,好给咱闺女将来出国和买房用啊!”
梅馨不屑一顾:“孩子是要教好对自己和社会负责任,教成材自然该有的她都会有不用你瞎操心,而不是光给她攒堆金子堆成山,不然家底多少也得给你败光了!”
韩兵见说不过,决定以实际行动教育教育老婆。一天,韩兵说:“老婆我今天没事情,要不陪你上街逛逛?”
韩兵向来没空陪老婆逛街的,只有他该添置衣服的时候除外,即便他所谓的逛只针对男装店,梅馨还是很享受这一年难得几次的出双入对的感觉,她喜欢挽着他手臂走在街上,踏实温暖,让她联想到港湾一词,虽然臂弯和港湾的差别十足有十万八千里,无论字还是意上,自打结婚后,不知不觉这种出行方式便慢慢被俩人屏蔽了,和韩兵逛街,她便又有了重温旧时光的心情和机会。
这一次,韩兵看哪件衣服都不上眼,嘴里满是不屑:“哼,就这衣服哪值六百多块呢?还不是全给他们房租赶帐了!”
拉起老婆直奔大卖场,一口气买了六件花了三百二十块大洋,得意洋洋试穿上身:“瞧,这衣服咋的?比那六百多块的差哪你说,以后咱就买这样的!”
以前是韩兵生怕梅馨不给他买好衣服,使得他英俊潇洒形象受损,这次像受了啥打击,突然改了性子。
回家后,梅馨默默仔细挑出新衣服上毛边儿的地方剪剪,开了线的缝缝。什么也没说。
以往韩兵也只是买几百块的中档男装,上千块的决不问津。只和朋友出门时候,才会带贵点的衣服回来,他的朋友可能都比较爱臭美吧!而且不像韩兵手软,他们出手就是狠的,动辄一两千块,当然也会给韩兵捎上一两件,是不是特意给韩兵买的,就无从考证了。
韩兵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新衣服穿上身,对着镜子左顾右照,完后迫不及待问梅馨:“这衣服咋样?知道多少钱吗—这叫一千多块啊!”
梅馨故意说:“你不是总觉得贵的衣服不值吗?”
韩兵一脸得意加无奈:“可朋友非得给我买,我有啥办法,要是我自己掏钱,说啥也不买的。”
梅馨没记错的话,无论在家还是在外,老公没事也从不喜欢和她逛商场的,可能跟朋友一起时例外。梅馨一点也没觉出是自己失职(没准是朋友看他穿着太不讲究了才救济他吧),反而噘嘴:“那就给我也捎一件呗他愿意买。”
梅馨说的是男“他”而确不是女“她”,因韩兵讲过他是个最怕旅途寂寞的人,每次出差或出门办事都要叫上个同性朋友陪同的,她虽从没亲眼见证过,但韩兵的话她也从没怀疑过。
韩兵说:“你不是能耐么?也让你朋友给你买去啊?凭什么我的朋友还得给你买衣服呢?”
梅馨战败,她可没这么好的朋友。以前韩兵出门经常给她买些十元五块地小姑娘才带的东西,什么贝壳手链啦珍珠项链啦啥的,一看就是旅游景点的地摊货。梅馨虽觉得不能带,但都放在她的百宝箱里了,没事时拿出把玩一会,觉得那是老公心里有她的物证,这样一想就安慰了。
韩兵常说,出门就不能买什么贵重的纪念品,那都是骗外地人无知的把戏,值不了仨瓜俩枣。突然一次带了个精致首饰盒回来,据说花了他两千多块大洋,上面银镶嵌的猫眼石头是当地特产,整套的首饰有项链耳坠戒指手链一大堆,梅馨高兴之余略有失落在心头袅袅婷婷,以他俩现在的条件就是买纯金的也还买得起,这可是自打相识以来韩兵送梅馨最贵重的礼物了,梅馨还是很愉快地戴上了。
两个月后,项链不知在何时何地丢掉了,没几天手链也断开了,梅馨用小钳子小剪刀等工具忙活半天怎么接也没接上,银戒指也长出焦黑的锈了。
一次梅馨和老公吵架,就赌气把戒指从手上狠狠撸下来一扬手给扔了。
韩兵愤懑难耐痛心疾首:“好,这么好的东西你不珍惜是吧?看我以后再给你买才怪!”直到现在韩兵经常反复提起:“哼,我要再给你买礼物才怪!看人家小海媳妇,小海我们出门一起给媳妇买的首饰,到现在人家还在带着呢!以后要再给你买,我就是没心!”
小海媳妇居然能一直戴着这套在梅馨这早已魂飞魄散的精美首饰,这是韩兵亲眼见到的还是小海和他八卦的就不得而知了。
梅馨嘴上说谁稀罕!心里却一直责怪自己,怎么就那么不小心忍不住呢!据说会当老婆的女人,会把老公哄得愈来愈给老婆买更好礼物的。她哪里知道,能有这种本事的女人肚肠能打九十九道弯,会把男人调理得像被轻轻抽打着的陀螺般围着她欢快地不知疲倦地滴溜溜转不停。而她这个一根肠子从头顶直通到脚跟的女人,一直活在自己世界里没有太多涉世经验的以为天下男女都和她一样性子的女人,活像块赤裸裸毫无任何遮掩修饰的岩石,为抵抗自然界惯常的风霜雪雨,不知不觉已把自己变得越来越粗砺坚硬,或她也有一颗世界上最柔软的心,被重重岩层包裹的软糯的似一汪泉水样的心,可是越柔软的东西越易受伤,受伤时疼得越厉害,盔甲便披挂得愈加厚重,自我保护,是一切物种本能,也包括看起来很坚硬的石头吧!这样的梅馨,若不被男人厌弃也是奇怪的吧!倘若她真是一汪泉水倒也好了,毕竟水是利万物而不争的,或者她把自己蜕变成泉水,甚或扮成叮咚悦耳的泉水也成,可是她是梅馨,是即没那本事也没那演技更没那高度的梅馨。
梅馨固执以为,金钱是衡量一个男人有多爱你的标准尺子。无关乎贫富。而她这个笨女人,把老公对老婆循序渐进的好的这种欲念,生生扼杀在了摇篮中。从一位数到四位数,这是多大的进步啊!如今只剩了那断开的手链,静静躺在梅馨的百宝箱里,似乎在嘲笑着梅馨的无能。她想要是时光能倒流,她定会把那枚珍贵的戒指也和从未谋过面的小海媳妇似的一直小心戴到老。
说话间十一到了,平时没时间带孩子出去,梅馨一面计划利用假期好好补偿下闺女,带她四处逛逛,一面暗自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一定要坚强,没男人娘俩的日子也得过好。
韩兵考察要走时却突然讲,要带上梅馨和孩子一起。梅馨诧异,便道:“怎么,不嫌我们累赘了?”
韩兵解释:“只是个不重要的考察而已,带上你们也没关系。”
梅馨迟疑道:“算了,我们不去了还是,我领孩子去公园玩玩就好了。”
韩兵又说:“去吧,可能还有朋友要去当地一个著名的服装城看看呢!”
梅馨眼睛一亮,梅馨不算漂亮,甚至有时觉得这可能也是老公对她小气的一个主要诱因。可无论丑女人还是漂亮女人,都喜欢漂亮衣服这是肯定的。梅馨心动了,这样好事何乐不为呢!
所谓的考察,在梅馨看来,也不过是吃吃喝喝玩玩,末了如期去了服装城。
梅馨花百多元买了只黑皮包,给韩兵买了件近两千的休闲皮衣,有件女式皮风衣,是梅馨喜欢的孔雀蓝,款式简洁大方,梅馨开始没打算买,瞄瞄标签上的价格,区区一件衣服居然是她两个月的工资总和,三千八!这和她平日穿衣风格习惯实在不搭,只试穿了下过过瘾就毫不迟疑地放回橱窗衣架了。
这间档其他人等还都没逛完扫荡完,等得实在无聊,韩兵说:“你再试试那件吧!喜欢就买。”
不禁撺掇的梅馨,就又上前试了下,在服务员及时极力见缝插针毫不吝啬几乎把穿上新衣的梅馨捧成天上七仙女的口若悬河啧啧有声的夸赞下,梅馨这次感觉更好些,镜子里越看越顺眼,被人吹捧得有些晕乎的梅馨,眼珠子便盯着这件衣服再没错开。
韩兵说:“你还真要啊?”
“嗯,我想要这件。”
梅馨不肯松口,这辈子只拥有这一件,赏心悦目华丽丽的孔雀蓝皮风衣,也是值了。
韩兵看了老婆一眼:“那好,咱就买。”
刷了卡,梅馨喜滋滋的抱着心爱衣服,其余人大包小裹的也都买完了,大半天已溜走,一众人便浩浩荡荡回了宾馆。这天晚上,梅馨的梦都是甜蜜的,女人心情不好可以买衣服安慰自己,女人心情好的话买衣服便是双倍快乐。
翌日,还没等梅馨完全睁开眼,身侧的韩兵直愣愣瞪着天花板冷孤丁突来了句:“等你回去后悔去吧!你那衣服那贵,咱那儿肯定比这儿便宜,不信你回去问!”
梅馨刚刚还在被窝里捂得炽热的心,就忽攸一下凉了大半截。她没再接话。
因为临时决定出来走时匆忙,什么也没带,梅馨快速吃完早餐对老公说:“你们慢慢吃我出去买点零食,我没带房卡,回来就直接回房间了啊!”
梅馨买了沉甸甸两大袋零食水果,打算扔给另一车上一帮朋友一袋,至此梅馨对她们是心存感激的,毕竟要不是她们张罗来,梅馨也借不上这次难得的光。
梅馨生怕向来性急的老公等她等得又急了火了,就一路小跑趔趔趄趄背着零食气喘吁吁往房间奔。发现老公还没回,心想虚惊一场不是。
电话没带身上,找服务员开门,人家回说不能随便开门,除非你说出登记房间的人员名字来,梅馨对这帮朋友都不甚熟悉,只有个叫胡丽的是韩兵单位同事兼朋友以前见过几次,其余那些人均是先经她介绍才给韩兵他俩认识的,韩兵认识的自是比梅馨更早些了,准确讲,他们起先都是胡丽的好友,韩兵倒是常提及他们名字,凭记忆说出一个不是,再说还不是,一连四个都不是。
服务员不耐烦了,小声嘀咕:“还让不让人干活了?”
人家正忙着收拾客房。还有两个她叫不出名字,估计就他俩了。梅馨突然莫名来了脾气,噔噔噔一口气跑回顶楼餐厅一看,老公和一群朋友还正开心说笑呢!
大步跨到韩兵身边要到房卡,气冲冲凝眉瞪眼对韩兵道:“都啥时候了还不下去!”
这翻译过来是说我都买完东西半天了,知道我没钥匙还不回去开门。说完不管不顾扭身匆忙走了,楼下客房门口还扔着一大堆吃食。
等电梯当,一帮人呼啦啦也都下来了,有人脸上明显带了揶揄的幸灾乐祸表情,韩兵脸黑着,梅馨有点不好意思想解释,刚一开口,韩兵就呵斥道:“你还知道磕碜不?啊!”
梅馨低头缄口,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回到房间,她觉出确是自己错了又小心解释一番,好话说了几箩筐,老公脸色好歹这才终于阴转晴。
吃饭时候,朋友春光老婆腕上带着个玉镯,看着成色一般,梅馨喜欢玉件,也是为开辟个话题,女人吗,在遇着不太相熟又不得不做出相熟样子的情境时,穿衣戴帽评头论足便成了打开和增进女人情谊的主要缺口之一,于是便自作聪明小心翼翼挪过来看:“啧啧,真漂亮,这少说也得三千块吧?”
梅馨的认知三千已是极限,于女人而言,只有物超所值才会让她打心眼儿里往外舒服,梅馨想哄人高兴,不出意外的话,对方应得意回道,哪里,这个才多少多少钱(不超三千是肯定的,梅馨会赶紧配合着惊异大叫,哎呀呀,看起来可大不止这个价呢!姐姐可真会买东西啊!
谁知春光老婆脸上却闪出一丝让人不易觉察的不快,马上说:“哪呀!这是我老公去云南花了一万多块在正规店买的呢!”
啊呸呸呸!真是不会说话,这是怎么了一路这是,不是说错话就办错事。
梅馨只好红着脸陪笑脸:“嗨,你看我,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都,就是觉得好不知道还那贵重。”
春光老婆轻轻斜依着身旁老公,开始滔滔不绝如数家珍一脸幸福道:“嗨,我不太喜欢这些东西,可他出门老给我买,就说上次去新疆吧!竟然把身上带的钱全给我买了一只羊脂玉镯子。出门不是买这就买哪,家里都堆一大堆了还买,老败家了就他。”
娇嗔的脸上写满了骄傲和幸福,赤裸裸一副传说中被男人宠坏的小女人的样子。
坐在梅馨对面的带着比狗链子细不了多少的粗金项链的老金,看着梅馨脖颈纤细的链子上挂着的紫色吊坠笑道:“弟妹这项链上的坠子一看就是上等宝石货色,是吧?”
梅馨窘得又红了脸不知如何做答,那是她花九十块钱在一个胡同小店淘的,充其量也就是块假水晶。
“哈哈哈!”满脸横肉丝儿脑满肠肥的老金爽朗的大笑道:“女人都喜欢这些,我也喜欢!这几次出门给我老婆买的都是戒指,上次去香港买了红宝石戒指给她,前两天去新马泰又买了绿宝石戒指给她,嫌我给她买得多戴不了,我说你一个手指头戴一只,就不信戴不了的!”
说完又一阵惊天动地的豪爽大笑,带的脖子上有好几坨肥肉也随他的笑声抖抖索索地舞动着。梅馨也跟着小心地笑,不知接什么话好,还好韩兵这时恰好岔讲了个什么其它话题,这才转移了大家视线。
回来没几天,内战就又狼烟四起。一天晚上韩兵破天荒不到八点就回了,梅馨的高兴还未来得及褪去,刚想问咋这早就回了,没等张嘴,韩兵已一屁股重重坐到离梅馨最近的餐椅上,这个微蜷着拳头鼓着要吃人的牛眼并从鼻孔里传出带有显赫怒气的粗重呼吸声的陌生又熟悉的男人,拉着个血海深仇样的黑山老妖脸道:“小老婆—看我的小老婆真是懂事啊!”
这句话是闪着凛凛寒光从韩兵的齿缝里生生挤压出来的,剑一样准确无误射向正在厨房收拾碗筷的梅馨,虽还不知从哪刮起的妖风,但梅馨本能的也不肯示弱:“神经病啊你!我看你快进疯人院了你都—这又抽得哪门子风你!”
“那天出门你给我甩脸色,你知人家背后都说你什么吗?韩兵这时气得脸都歪向一边了,仿佛就在当时案发现场:“马晓俊哈哈大笑说,‘在单位大家都叫我男痞,他老婆这不整个就一女痞子嘛!’老金道,‘哼,要是我媳妇这样对我早把她揍扁扁了都(原来他的媳妇是圆的)!’春光说,‘你说图人家啥?年轻漂亮?切!’春光老婆接口说,‘就这点小事儿值当这样么?’马晓俊老婆说,‘哼,也就我们这些样的女人惯着你们这些个男人,把你们当个宝儿,成天任你们横行霸道,瞧瞧人家韩兵老婆,多威风!’”
原本对这件事一直有些内疚的梅馨,忽然听到这些,那火儿噌噌的就又冒到了脑门子,瞬间把她脑子烧成噼噼叭叭往外直喷火星子的火团团:“好啊!瞧你这帮好朋友干的好事!他们说的真对真好,你老婆就这么没人样,咋办?实在不行去和你那帮好朋友商量商量,把他们的模范老婆都让给你吧—啊?!”
“哼!好还怕人说,还不承认错误是吧?好,小老婆—做得好,以后我在人前也这样叫你啊!你不就是我的不懂事的小老婆吗?哈哈哈!”
梅馨的泪汹涌而出:“好我是你小老婆,请问你大老婆呢?她在哪?”
“我大老婆在东城等我呢咋滴吧!”韩兵咬牙切齿道。
又转向远处的闺女恶狠狠的大声说:“丫头,去告诉你姥姥就说我妈是我爸的小老婆!”
梅馨快要气疯了:“丫头你爸说得对,告诉你姥说你爸有俩老婆一大一小,大老婆在东城等他呢!见着老师同学一定都告诉啊!告诉他们你爸有俩老婆多光荣!一定得告诉到了啊丫头!”
刚上一年级对人情世故尚未通窍的正看哪吒闹海起劲的孩子紧盯着电视屏幕答:“好我知道了!”
韩兵气急败坏:“好好好,你可真不知丢人多少钱一斤是吧!”说完摔门而去。
原本以为老公大她几岁会更疼她,可是疼没感觉到,他竟以此为由叫她难听的小老婆,并且把孩子还牵扯了进去。想到这梅馨号啕大哭。一夜无眠。韩兵也凌晨才回,俩人早晨又一番唇枪舌战,及尽难听说辞。韩兵阴沉着脸送孩子先走了。
望着镜中披头散发双目红肿得像烂桃似的自己,梅馨的眼泪就刷刷往下淌,这样子没法上班了。脑子里乱糟糟一团,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俩人就又打起来了呢?想想自己犯的该死的错误,怎么就管不住自己呢?可是夫妻这么多年,还抵不过外人几句闲话吗?就这样子对她?还有韩兵那帮下三烂(只能叫下三烂或者更难听的,只一时想不起更难听的姑且这么叫着,梅馨恨恨地想)朋友,知道韩兵脸皮薄背后说不够,还这样当面拿话刺激他居心何在?
这件事,除了和韩兵一个部门上班的马晓俊老婆胡丽,能精准转达这些话的再没别人,梅馨有种马上去把胡丽嘴巴撕烂的冲动,那样可能就真得有人进疯人院了。她想一阵哭一阵,再想再哭,还想还哭。
中午帮忙接孩子的姥姥打来电话:“咋回事?孩子和我告诉又是大的又是小的的?”
梅馨强颜欢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更正常些:“妈,没事,我们闹着玩呢!”
“你们可真是!闹着玩捡好的闹,都些个什么话呀这是!”说完啪的一声没好气撂了电话。
梅馨接着大放悲声,眼泪比山间的泉子还勇,稀里哗啦哭得浑身都汗透。
到了下午,单位一个电话打来,有事情得上班了,刚擦干眼泪出门,结果风一吹,就又流出来了,顾不得路人侧目,这样洋洋洒洒一路流泪到了单位。同屋的同事春利见了瞪大眼惊呼:“这是咋地了人不人鬼不鬼的这熊样?”
春利人泼辣心肠好,属于遇到好人她也是好人,遇到坏人她比人还坏的那种,性格耿直的梅馨拿她当自己人一直和她无话不说。不得不说明一下,“性格耿直”大多时候并不是个褒义词,一般用它的人都是说话比较委婉的人,实它多数时候和“缺心眼子”这个词汇是基本划等号的。
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把事情和盘托出,春利皱眉:“你也是的,知道自己老公啥德性,还这么直性硬往枪口上撞。”
“我也知道自己错了,可他还是不依不饶,”梅馨啜泣道。
“这都是些什么损鸟!还朋友,朋友就这么做的么?缺德不他们,这不挑拨人家夫妻关系吗?都些干啥玩意儿的这么没素质?”春利气愤问道。
“其他人我不知道,只知其中春光和马晓俊两个,好像开什么旅行社的,自己单挑都是。”
“你说叫啥?春光和马晓俊?他们开的是不是叫春光旅行社和骏马旅行社?”春利大叫。
“不知道具体名字,韩兵和我提起过,我没上心也没细问。”梅馨老实回答。
“哇哈哈哈!没跑就是他两个!做他们这行的就没个好东西!特别是这两个种马,到处发情寻花问柳,提起他们,大名鼎鼎业内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典型的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那类货色,厉害啊!”
“不会吧?”
梅馨惊得眼泪都倒回去了:“我可是亲眼见人家夫妻肩并肩手拉手,恩爱得不得了的样子啊!”
“戚,就你那眼光!我老公同学也做这个的,他俩应是我老公同学的同学,他们常在一起吃喝玩乐,我还不知道他们底细。”春利一脸的鄙夷。
“可可可是—据说,胡丽还是个特贤惠的主儿,早晨高烧三十九度还咬牙爬起来,做他老公最爱吃的饺子呢!”
梅馨吃惊得嘴巴都能塞下个鸡蛋了,说话也结巴了。
春利满脸不屑道:“哼!就她长那个蛋样,又下不出个蛋(胡丽体重和身高属于同一组数字,还有不育症),她老公没领着小情人儿回家让她滚蛋,她就得躲一边偷乐了!还三十九度,没烧成灰儿她就得爬起来给人当奴隶,伺候着人家!”
说得梅馨忍不住还没擦干眼泪便笑了。肚子咕噜噜的叫声,提醒她想起已经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晚上回来照例一番恶语相向,韩兵说的话特难听,梅馨的温柔这个时候也早扔到爪哇国去了。二人分床而睡。
梅馨越想越气,手机里有胡丽电话,实在忍不住就拨了过去,想婉转点又不会就开门见山一鼓作气:“听说这次出门你朋友对我评价挺高是吧?春光不是夸我年轻漂亮吗?我谢谢他了!他太过奖了,他要羡慕让他找我,我手里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多了去了!帮他找仨五个都不成问题!还有你家马晓俊,他是男痞我是女痞,哈哈多登对呀!把我和他这样大人物相提并论,我受宠若惊也太抬举本人了!也替我转告他,我谢他啊!自打回来我都觉得自个儿身价倍增,就觉得再和韩兵过都白瞎我这人儿了!以前是他总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动不动就拖我离婚去,现在反过来啦!我拖他去离婚他死活不跟我去你说这可咋办吧!”
那头的胡丽讪讪道:“谁告诉你的这些,瞧你们两口子,和小孩子似的……”
不等她再喏喏下去,梅馨就把电话狠狠挂掉了。终于稍稍平舒一口气。
平心而论,韩兵对梅馨家人还都好,对婆婆也算孝顺。有时娘家有什么困难,只要他帮得上主动就帮忙解决,也从不和她邀功,对此梅馨一直心存感激。挣得钱大半也都交给梅馨打理。只是平时很少关心她,平时有个头疼感冒或生日、纪念日什么的,韩兵从不理会。一次母亲节,梅馨提醒他,回来手里确是拿了一枝花,给了家里的婆婆。
梅馨问:“那我的呢?”
“你又不是我妈,不是母亲节么?找你闺女去要吧哈哈哈!”韩兵恶作剧般的笑道。
梅馨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梅馨觉得,就是要离婚,都找不到能拿得上台面的理由,就这样凑合着过吧!或许别人家也是这样或者还不赶我呢!
韩兵不是常指着她鼻子说么:“不要整天和我犟,女人天生就是顺从男人的,离婚对女人一点好处也没有,会变得一文也不值!也就我这样的将就你,哼!换个男人你试试,一天要不揍你八顿才怪!”
梅馨回嘴道:“别人打我一百顿我也乐意,就你一次都不行!”
韩兵冷笑:“我知道你想要的是啥,想让我整天围着老婆孩子转,没门!你就死了这份心吧!”
梅馨有时候想,要是哪天韩兵真的动她哪怕一个指头,那她对这个男人的最后一点念想和留恋可能都没有了。认识梅馨的大多数人都羡慕她,瞧你多好,不用你出去受累,老公顾家,丰衣足食吃喝不愁。
那言外之意就是她若还不满足就纯粹是吃饱找抽型的。在梅馨看来,韩兵在外特通世故,与沾花惹草之事也不沾边,在家里似乎像白痴,有时候又不像,倒似在逗弄戏谑一孩童,你不是特想吃我手里香喷喷的大白兔奶糖么?哎—我偏不给你!馋死你才好。
许是韩兵对她没感情了,所以这样对她,试着和他说过好几次,咱别过了,各自安好去吧!韩兵是真的死活不同意,又不像是不想和她过的样子,亦或是碍于他那张值钱的脸皮子,就不得而知了。
想让她同婆婆那样,一辈子都对公公百依百顺吗?可是生前的公公根本不把婆婆当回事,说打就打说骂就骂,梅馨也做不来。
战争断断续续持续了一个月,俩人终于都觉得有些累了,便慢慢不知不觉平息了战火。日子像流水,在指缝间不经意的哗哗流过,韩兵和梅馨在吵吵闹闹中平淡的过着。
有时候梅馨觉得,自己就是舞台上戏中一个演技不怎么好的小丑,对于自己的角色始终不得要领。可只要人生的帷幕不落下来,这戏你就得接着演下去,即使演得不怎么样还那么蹩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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