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一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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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黄昏。
遥远的天际，只剩下一缕斜阳，残留着半边血色。但没过多久，天气已然变成昏暗，就连这血色残阳，也渐渐看不见。
这变得灰蒙蒙了的天，不住地有冷风吹打着人脸，吹乱头发，吹得耳朵疼，吹到眼睛要流泪。这冷风肆意地灌进衣领子里，让人忍不住瑟缩着脖子，并且把冰凉的双手，不由地拢进了袖筒里，脚下也加快了步子。
路边枯树，抖擞着即将要掉光叶子的枝条，在风中沙沙地响。偶尔会有一两只黑了羽毛的雀儿，登在那半秃的枝干上，一摇一摇地，望向茫茫的远方天空！
听天气预告说，今天要降温，没想到这预告，还真准！
这是要变节令了！
我便在这样铅灰朦胧的天气下，冒了冷风，赶到车站去，送别远离的老友！
站台上来往的旅人，面色匆匆，脚步也匆匆。我挤在人群中，随着肩扛着手提着大小包裹的激动人流，有些茫然地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终于，我看到了，朋友在远处冲我招了招手。我于是紧跑几步迎上前去。
然而，几声汽笛鸣过后，没来得及再多念叨几句珍重的话语，或者定一个未来可期的约会，朋友的车已然开了。
只一会儿，不光车不见了，连汽笛声也绝无听闻，刚才如同聚会赶集一般的站台上，现在只剩下了孑然一身的我，还有站台下面，那向着两边无限延伸的、去往不同方向的交叉的轨道。
唉唉～～！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绪！
送人一走，自己这心也好似出了窍，不归本尊一般。
肯定不可能跟着老友走去！因为除了上车前的挥手的景象，我于别后，似无印记！
肯定不可能还在自己这里！因为随着站台上的行人的走空，我的归途，依然孤寂！
这样的变了阴沉的寒天的傍晚，空气中有了潮湿的味道，马上似乎就要飘下来雪花了。
嗨～～！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绪！
倘在平日，遇上这样的寒天，或者恰又是这样的心绪，我或许有可能邀上三五个老友围坐一起，烫上六八壶陈酒，用温暖填满这异样的虚空，用热辣浇透此时此刻的寒凉！
酒这物件，最能调节喜乐悲愁，中和冷暖阴阳。寒冷时候喝点儿，暖心和胃；燥热的时候喝点儿，降温去火；高兴的时候喝点儿，捧场庆祝，锦上添花；不高兴的时候喝点儿，疏肝理气，浇灭愁烦——你确定不来点儿？
今天这样的天气，一准该是烫酒的好日子。此刻若有老友呼我：快来快来，来喝上几碗来！
莫说是下着雪，哪怕是刀枪剑戟全部由天上戳将下来，我也必定前往——我就是那个刘十九，诗云：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能！太能了！
千金易得，知己难求！本已寒凉刻薄的天地间，奈何谁可卿卿欤？寒夜清冷，小炉微醺，几壶陈酿，暖语知音……喝的那是酒，也不是酒！白诗亦云：
红旗破贼非吾事，黄纸除书无我名。
唯共嵩阳刘处士，围棋赌酒到天明。
你来言，我去语，你推棋，我斟酒，杯枰往来，其乐融融，哪还顾得上夜将尽天将明！
谁敢说人生过得太容易，谁敢言闯过世间我无敌？不再青春的青春的岁月里，有人与你共同饮下苟延残喘的青春，好将醉酒当歌，哪怕仰天一泪！
累了，笑了，哭了，醉了！哭过亦醉过，日出了一定还会醒来！待到天明，霞光满天，哥们仰天长笑，出门而去，又是一条满血复活的好汉！
苏州公亦有诗云：
可怜白雪曲，未遇知音人。
恓惶戎旅下，蹉跎淮海滨。
涧树含朝雨，山鸟哢馀春。
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
酒醉如我，必定会趁着疯癫，也和上一绝，道是：
我醅新绿蚁，足以慰风尘。
把盏同君饮，天涯暖此身。
与友把酒，乐便乐了，哭便哭了，心底的烦闷亦或愉悦，都付酒与友，此刻友便是酒，酒便是友；一旦散了席，空了酒走了友，风照刮雨照下，日子照过。
我这老友，亦或从容，亦或忐忑，但转身却够潇洒。曾经路过了风景无数，而今，他正在赶往漫漫长途中的下一处落脚点。前路是阴是晴，未来又将如何，有谁晓得！临行前既没有烫酒，更无须癫狂，他只拎着平静和淡定，挥手作别。
我亦如斯！
此时，我依然默默地站在空无一人的站台上，我的身影，笼罩在了初上的灯光里。
那灯光，阑珊而且迷离，更透着丝丝寒气。它似乎离我很远，但分明就在不远处的高杆上悬着，将我的影子，拉了老长老长……
远处的天空，此时已然完全暗黑，布满了浓云。那云也是诡异万分，似神鬼袍袖乱舞，上下翻卷着，波谲不定，预备着给这天地之间的万物众生，播下来不尽欢悦，亦或是无穷烦忧。
是时候该烫一壶老酒了，哪怕只有一个人，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待我回去，马上就与墙上的影子碰杯，对饮一醉，醉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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