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魂不附体地赶到公司，同事就来调侃，“哟，今天乔走湿身透视熟女诱惑路线了喂！”
我快速发嗲，猛一抱她。
“去去去！别弄湿了老娘！跟你闹个玩笑，你还较劲了不是？”
我放开她，瞅她个稀巴烂，落汤母鸡不跟这种女人一般见识。
她从背后踢踏踏地追上我，八卦又讶异，“哎，乔，今天又有一束大玫瑰送你桌上，这次还是橙色的！到底哪位公子哥？奇怪啊，你最近明明生活挺素的......瞧你这满不在乎的，干脆把这块肥水让给我这贫瘠的土地？”
我装起得瑟，“乔姐我万人迷，送钻戒我也受得起。”
到了办公桌，那束水淋淋的橙玫瑰被我往她怀里一塞，“拿去吧，男人送来送去也就这些玩意了。”
她态度转得我措手不及，“我才不稀罕，大家都是见过风浪的女人，又不是不懂男人挑礼物时都是用下体思考的。”
这时坐一侧的男同事插了一脚，“男人下体不安分，还不是你们这些女人惹起的。”
看着可能爆发的两性间无硝烟战役，我赶紧拿话截住，“我现在被雨淋得惨绝人寰，你们可以给我想点idea吗？！”
女同事慷慨献出她的可湿水面纸一卷，男同事表示很情愿脱下西服外套借我保暖。
我内心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嘴上表示他们的好意我将无以回报，但还是决定去附近买件顶替品撑过这天。
他们的“慷慨”与“情愿”都那么不可捉摸。这人情领了说不定日后得以血肉相还。
洗手间内换了一身“超市大贱卖”后，我眯眯眼，镜里的那人才有大致的姿色显现。近视好便好在你想看什么全由自己做主，戴眼镜不戴眼镜，十足适于我这类人：藏不住各色情绪。既然做不到世故油滑，那干脆眼不见为净。
对他，我果断采取后者。
2
他？就是今早，还有前几个早晨送玫瑰的。
红的，紫的，粉的，蓝的，靛的，黄的，今天是橙红的。我又不是神兽，七色玫瑰集齐即可召唤？
有人老说我作，福中不知深浅，没个好歹。我完全不否认。我和我这身新衣裳一个鼻孔出气，都是贱。作到最后，还得出来卖。
他是我商务工作上的客人。领导老早放了屁，“这笔单子非常重要！关乎到公司的未来发展，你是个人才！看好你！啊。”当时这大单子到我手上，责任虽巨无霸，心里却是一团女革命员的烈火在熊熊地燃：公司的命脉可是在我手上啊！
单子着手之初，谈得一切美满。各方面都对接得饱满成熟。甚至其他部门已经被我私下通知预先策划内容板块了。
恶心便恶心在股市最近一路下坡，好像他受影响不小。合同上就差他的大名。他搔搔头，说得缓缓。
“怎么缓？”
“别紧张，我点了份双人套餐，这里的鳕鱼和羊骨仔值得一尝。唔，还有，经理说咖啡豆是从牙买加空运过来，炼出来的咖啡汁鲜浓营养，比你们女性敷面膜还润泽。”这么个糙皮厚肉的中年男人还挺懂女人，可惜不懂我。
除非他签名合同，不然再漂亮的话都是废话。
我摘下眼镜，担心自己的这点耐心不够用。接下来可想而知我会双手含蓄地竖拇指，夸这鳕鱼细皮嫩肉，这羊骨仔香脆可口，这咖啡如从天上来。
语文底子单薄的我两个小时压榨出了上百个成语。他依旧是风生水起，饮食养生政治经济信手拈来。可我内力大伤，只想回家。合同在我邻座上，深知完全谈妥得靠下次了。
临走时，他坚持要送我回去。我恬淡地说不必。
不麻烦不参与客户私人时间是我们这行的必备素养。
他指指外面，意思是滂沱大雨你确定？
他的车内充斥侵脑的香气。嗅一会骨头都发轻。他问我在哪住。接着对我离公司颇远的地理劣势、要每天起早贪黑发自肺腑的理解。
雨的势头太狼，雨刮在努力呈现一个清晰的路况。外面倾盆的大雨让车内的我们生出一种“躲”的刺激感。这刺激感明显驱使了他，“家里爸妈没催婚呐？”
我马上扭脸，看清这男人还是需要定力的。毕竟事业成功的魅力在他，熟男的体贴与温度在他。这时候我的近视，更为他营造朦胧的欲说还休的美感。
这念头只存活了一秒。我还没那么作，已婚男人的热脸是这世上最“不要脸”的脸。客户的资料全酿在我们的心眼里。有事业有老婆有儿子，他想，就差个情人了。
“爸妈不管，我们家思想比较先进。”我客气的乱哈哈，车内这诡异的气氛须赶紧破除。
“现在的男人啊，不懂得疼女人，害的像你这么优秀的还单着呢。”方向盘游刃有余，一如此刻的他运筹帷幄地看了看我。
回答什么呢，不回答他会不会误当作是我害羞？感性的尴尬？
我说，“我家到了！”我家还远着呢，落汤鸡就落汤鸡吧。
车停了，他只是笑，那笑是无耻到极点的自负。还真以为俘虏我的心了？外头雨一泼一泼的，我真想拽他出来，让雨好好教他什么是“自作多情”。
转念想到那厚重且光荣的合同......不行，胳膊折了还是往袖子里藏藏吧。
可接下一周他发起大招，送起匿名玫瑰，借谈合同约我谈合同之外的事。
公司上下迎面见了我，抱起拳手朝我左一句“好福气”又一句“有眼光”。于是我忽然觉得自己成了公司里孤独的女战士，抱着视死如归的信念：公司的命脉绝不能断在我手里！
3
这天，就是我一身“超市大贱卖”的这天。他又一次约了我。电话里他让我带上合同，再斟酌斟酌细节部分。他听见我爽快地“好，我马上过去。”
顺时一个想法冒了出来。
进了咖啡室，他尊敬地欠起身，挪好椅子，右手迎我入座。
“今天这身打扮，很好看，很适合你。”超市大贱卖？他是真夸是真挖苦我不介意。
“谢谢。”我打开合同，请示哪项细则需要改动。
他的手指了指合同，打了拐，顺道爬上了我的手。见我没反应，心想我肯定默许了，索性脚也出动，桌底下馋着我的两条小腿。
他叹出一口缱绻的气，“我是真喜欢你，你不会不知道的啊。”
“谢谢。”我是真不喜欢你，我要瞎了眼我就喜欢你了。
他见我依旧没啥反应，没反应就是极满意的反应，不反抗就是最温柔的服从。
“玫瑰很好看，同事都羡慕谁这么有眼光。”我的眼看起他来。
“真的？！”激动让他太阳穴凸起一两条青筋。
我不说话，让我的近视眼去扮演暧昧吧。
“待会别回去了。啊？”他“啊”的极轻极柔。
也许他看见我眼睛有了挣扎的委屈，问“怎么了？”
我继续当哑巴。
在那十多秒无声的眼色相视中，我皮肉底下哆嗦得很厉害，唯一镇得住场的是我的近视眼。它混沌，迷乱，似是而非。通过它，你看穿的不是真的我，而是你想看到的我。
他看见的是一个脆弱、缺爱、渴望保护的我。他想，别为难这么个弱女子了，她此刻不已经属于我的么。
于是他翩翩抢过合同，飒飒签上名。
这时我可以缩回手，瞪了太久的近视眼可以放出泪了。
毕竟我约的他老婆正在他后面不远处......
THE END
在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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