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邂逅与作家的体验

古城邂逅与作家的体验

文丨董四四（原创）

这是个美好的世界吗？不，这是个薄凉的世界。

再见了，阿唐，再见了，小爽，再见了，麦宝……

沉入水底的一刹那，本能还是会挣扎几下，不快很快就会失去意识，没有痛苦……

这是林佳的新书《古城邂逅》里的一段话。写人在濒临死亡时最真实的心理感受。

年小久手脚胡乱扑腾着，像是有人攥紧了脖子，呼吸困难，一张嘴，水往嘴里灌了进来。还来不及想什么感受，就失去了意识

……

01

阿唐躺在摇椅上，用帽子遮着脸，正闭着眼晒太阳。腊月的天，古城里却是无尽的舒爽，这样的天气，屋里待一阵就有点凉意，太阳下一晒又混身暖洋洋惬意。

快要过年了，店老板说这时候，镇上的集市，人多的乌泱乌泱，好多新奇玩艺。

麦宝和小爽，一大早就去凑热闹，阿唐怕吵，独自一人安安静静的待在客栈晒太阳。

年小久就是这时候闯进来的。

一进门，一嗓子，吓了阿唐一跳：“老板，给我一间房。”

连着吼了两遍，没人回应。

正在闭目养神的阿唐，被人一把扯了起来：“老板，给我间房，哈，快醒醒！”

阿唐吓得帽子掉在地上：什么情况啊！大侠饶命！

回过神来，看着眼前文文弱弱的姑娘，实在跟刚才的吼声对不上号。

“我不是老板…”阿唐怯怯看着姑娘，心里暗暗嘀咕：“疯了吗？”

“哦，不好意思，打扰了。你继续，老板在哪里？”年小久双手合并，表示道歉。失望的松了手，把阿唐又放回躺椅上。

坐了有一刻钟，老板从外面回来，年小久拿了房间的钥匙，就进了房，一直到晚上也没出来。

吃晚饭的时候，阿唐在餐厅搜索了一圈，没看到，那个长的文弱，力气却很大的姑娘。

晚饭后，白天出去玩的客人都回来了，一大帮人挤在大厅，三三两两叽叽喳喳的热闹。小爽和麦宝，凑在几个唱歌的人中间，跟着打拍子。

阿唐看了一会，觉得太吵，打着哈欠回了房间。

房间里安静了很多，阿唐在阳台上泡了杯茶，看起风景来。

无意瞥了一眼隔壁阳台，阳台上坐着一个人，盘腿坐在地板上，闭着眼睛，房间里没开灯，阳台上微弱的光，看得出，就是白天那个姑娘。

心想这姑娘玩的又是什么路数？敢情大老远也是来练功的？

小爽和麦宝因为自已不出去玩，总取笑说自已是来练功的，看姑娘这架势，也不是来游山玩水。

瞎琢磨了一会，阿唐的目光，又被吸引到了别处，外面就是大海，此刻楼下的喧闹像是被隔了开来，这阳台上听见隐约的海浪声，和一片寂静。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自已不爱热闹了，从前只怕不热闹的人，突然间喜欢起了安静，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待着。

自从开始创业这三年，阿唐几乎没有休息过，晚上一点钟以前没有睡过觉，一个人当十个人用。

上个月终于累倒，到医院检查后，发现全身没有一个零件是好的，医生说需要休息。

老妈说再这样下去就会过劳死，说什么也要让他出来放松放松。还让表弟麦宝和女朋友小爽，一路陪着。

才三十岁，不知道为什么，阿唐已经没有从前的活力。

来这里三天，在房间睡了三天，偶尔在楼下或阳台上晒晒太阳，已经觉的运动量到了。

不像麦宝和小爽，两个人从来到到现在，就没闲着，不是逛就是吃，不是吃就是玩，白天看不到人影，晚上玩到半夜，一大早还能精神抖擞的爬起来，到处逛。

想到这里，阿唐心里有一种老年人的默哀。

转头，隔壁阳台的姑娘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房间还是黑灯瞎火，大概是出去了吧！

正这样想着，隔壁房间隐约传来了哭声，开始是抽泣，后来是撕心裂肺的大哭。

阿唐起身，想到隔壁看看，走到门口又觉得唐突，退了回来。

阿唐听着那哭声，断断续续，声音时大时小。大概有一个多小时，然后安静下来，没了声音。

那天晚上，阿唐脑子里一直在想那个哭声，为什么要哭？失恋？死了人，还是失业？

阿唐翻来覆去折腾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０２

醒来已经上午十点，收拾好下楼，看到那姑娘跟小爽和麦宝正聊得跟生死之交似的。

看见阿唐，小爽马上招呼：“阿唐，快来，我遇见了我们老乡，同城的，她叫年小久。”

“小久，这是阿唐，麦宝的表哥。”

阿唐伸出手：“你好，初次见面。”

“初什么次，昨天见过了，我还认错了人。”说完年小久捂着嘴，笑了起来。

阿唐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跟着笑笑。

面前的年小久，笑的一脸阳光，阿唐想起昨晚上隔壁的哭声脱口而出：“你还好吗？”

“你看我有不好吗？”年小久挑眉挤眼，调皮的做鬼脸。

惹的麦宝看着阿唐：“表哥，你怎么了？”

小爽也在一边笑说“阿唐，你今天有点奇怪呀？”

阿唐坐下来，要了煎蛋和面包，一边腼腆又一本正经说：“有吗，我哪有？”

小爽和麦宝说，下午四点要和年小久去骑车环岛，问阿唐要不要一起。

阿唐犹豫了一下，最后点头跟了去。

来了三天，每天都是晒太阳睡觉，的确该活动一下了，阿唐这样说着。

同时心里还有另一个声音：“屁嘞，你不过是好奇那个姑娘罢了！”

环岛一周大约十公里左右，骑到一半阿唐就落后下来。瞅着前面生龙活虎的姑娘，有点怀疑自己，昨晚是不是做梦了？

三个人青春生动的背影越走越远，阿唐干脆停下来，慢悠悠，走走停停，散起步来。

虽说腊月，可岛上的温度还有二十度左右，并不冷。活动一会，额头微微冒汗，风吹过来，一种酣畅淋漓的惬意。

阿唐回到客栈的时候，院子里已经亮起了灯，几个小年轻正围在一起玩，年小久抱着吉他在唱：

“你问我要去向何方

我指着大海的方向

你的惊奇像是给我

噢…赞扬

你带我走进你的花房

我无法逃脱花的迷香

我不知不觉忘记了

噢…方向

……

她的声音哑哑的带着磁性，微低着头，长发掩着大半张脸，眼神倔强又冷漠的样子。跟白天那个开朗的姑娘一比，好像又换了一个人。

阿唐站在那里，那一瞬间，就像突然被人骚到了脚心，痒痒的，酥酥的。

吃过晚饭，洗漱完毕。阿唐捧着林佳的那本《荒宅一生》刚准备要看。

又听到隔壁传来的哭声，这一次哭声很小，一种压抑的抽泣声，在耳边若隐若现。

阿唐贴近墙壁，屛住呼吸。

好像还有说话的声音……

仔细听，又好像只有一个人说话，边哭边说。

阿唐换好衣服，打算过去问问。打开门，站在走廊，哭声又没了。

在走廊来来回回转悠了两圈，最后悻悻回到房间，哭声断断续续又来。

那晚上阿唐在床上烙饼一样翻来覆去，直到困的睁不开眼，才慢慢睡去。

……

阿唐远远看到海边一个背影，还没等走近，那个人向深海走去。

阿唐跑过去，却没找到人。他游上岸的时候，年小久，站在那里。对着他笑，仔细看她脸上还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再走近看，脸越来越模糊，走到跟前，竟然看不清是谁……

03

醒来时，已近中午，闲不住的小爽和麦宝已经不在。

大厅里闲散的几个人。

年小久正在吃东西，他没想太多，走了过去，坐在她对面。

她抬头，阿唐仔细看，她右脸果真有个浅浅的酒窝。

“阿唐，刚睡醒吗？”

“是，你——昨晚上，睡的还好吗？”

“嗯，…好呀！你呢？”年小久笑了笑，那酒窝跟梦里一模一样。

阿唐怔了怔，很快回过神来，“哦，还好，哦，不，其实也不太好！”

“噢？好？还是不好。到底？”

“开始不太好，后来还好，不过——你真的没事吗？”

阿唐有点疑惑，眼前这个女孩，跟昨晚上哭的女孩，真的是一个人吗？

他开始恍惚，是不是自己做的梦？

他想问：“昨晚上是不是在哭？”

还没说出口，年小久已经起身，往外走去。

阿唐把好奇心往下压了压，喊一句：今天要出去吗？

那个背影，回过身来：去古城，要一起吗？

“好啊，等我一下。”

阿唐回房间换了衣服出来。大厅里，年小久，戴着一顶白色的宽边遮阳帽，瘦瘦的身材包裹在一件波西米亚的大花裙里，一幅眼镜遮住了半张脸。这打扮如果换做别人，可能会土，但穿在年小久身上，阿唐又觉得很好看，看上去可爱又青春。

阿唐低头看了一眼自已中年大叔的着装，心里后悔起来，怎么忘了好好打扮一下。

“嗯，很有中老年人的韵味，走吧，大叔。”

阿唐心里苦笑，跟上去：“唉，难得做一次护花使者，没想到扮相老了。”

“开玩笑呢，这样叫成熟，你不会介意我乱说吧，我心直口快。别计较。”

年小久赶紧打圆场，吐了吐舌头，“其实我挺喜欢大叔的，成熟，稳重，还有责任心，不会乱发脾气。”

“真的吗？”阿唐憨憨的也跟着笑起来。

０４

古城里的街道，都是青石板路，两边的房子，都是仿古的建筑。各色地方特产，和小吃店，到处都是，人也多的出奇。

一直在房间没出门的阿唐，看到人头涌动的街道，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怕那种吵杂和喧嚣的声音，更担心会在年小久面前失了耐心。

“来，拉着手，免得一会走散，你再丢了。”年小久说着，牵起阿唐一根手指头。

阿唐觉得自已的脸没来由烫了起来，还好，年小久一直被旁边的人流吸引，并没有注意他。

很快，阿唐对人群的压力，好像慢慢没有了。心也安静下来，甚至开始有点喜欢这热热闹闹的人群，还有牵着手的这个姑娘。

年小久一路上，蹦蹦跳跳，活泼的像只兔子。看着街上手工做的的小玩艺，什么都新鲜。逛一条街下来，买了不少乱七八糟的小东西。阿唐跟在后面像个拎包的一样，帮他拿东西。

逛到下午三点，两个人吃了本地有名的小吃，名字奇奇怪怪叫什么：金包银，小团圆，还有贼惦记。

这些阿唐看来很一般的小吃，年小久吃得欢天喜地。

阿唐看着这个并不熟悉，却又熟悉的姑娘。发现逛街也不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这种热热闹闹，其实也挺有意思。

逛完古街，五点多钟，年小久说去看日落。

两个人爬到古城遗址，靠在城墙上，一边休息，一边等太阳落山。

“阿唐，你为什么来古城？”

“我，也没什么为什么，就是被麦宝带来休息。你呢？”

“我来了五年了。每年都来，差不多都这个时间前后。一直住在这间客栈。”

"哦，为什么一直来一个地方，可以去不同的地方呀？”

“你不懂了，我在等一个人。五年前我们一起来过。后来他不能来了，我就一直来。”

“你男朋友吗？是不是早恋呀，看你很小，二十岁吗？”阿唐对着年小久，故意打趣。

“哪里，我今年二十五岁了，哪里小。不过是因为瘦，看着小罢了，没眼光。”年小久瞪了阿唐一眼。

阿唐被那个白眼逗的笑了起来。

“哦，那个人为什么不来了？”

“他去了一个地方，现在回不来了。”

阿唐沉默着，他不确定该怎么继续下去，他也不会甜言蜜语去安慰人。

这时的年小久，在太阳快落山的余光中，罩上了一层金色，阿唐想起一幅画“夕阳里的少女。”

年小久坐着不动，阿唐也不说话，两个人什么都不说，眼睛盯着远处正在下山的太阳。

天边染成了一片紫色，还有红色，云层像是夹着多层果酱的蛋糕，一层一层，松软又可口。

太阳从黄色变成了橙红色，慢慢颜色变的更红。紫色和红色的云，缠绕在一起，变成一堆彩色棉花糖，飘浮在天边。

年小久像一尊雕像，纹丝不动，眼神变得凝重而严肃，让人想不起白天的活泼。

阿唐就那样看着她，看的多了一桩心事。

０５

晚上回到客栈，年小久没吃晚饭就不见了人影。

阿唐回到房间，脑子里一直有团迷雾不停来来回回闪着。

一个白天活泼的姑娘，一个是看夕阳时，凝重严肃的姑娘，还有晚上隔壁房间的哭声。停不下来的好奇心，让他有点静不下来。

晚上躺在床上，竖起耳朵听着隔壁的动静。他下定决心，如果有哭声，他一定要去探个究竟。

可能是白天逛的太累，听了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

一个背影正在慢慢向大海走去，越走越远。一个姑娘，在后面追着，哭着。前面的背影慢慢消失不见，姑娘被人拉回了岸边，一直在哭，那身影很熟悉，哭声越来越近。

阿唐猛的睁开眼，真的有哭声。刚才的梦境还清淅的在脑海里，那个背影，还有那个姑娘，还有哭声。

看了看表，夜里两点正。阿唐坐起来，心里盘算，这时候过去敲门，会不会不礼貌？会不会让她误会？

转念一想，又安慰自已，就是去看看，没事就回来。

阿唐站在门口敲了三声，他在心里说：数到十，如果没开门，就回去。

数到十，准备转身的时候，年小久顶着鸡窝一样的头发，打开了门。

“我过来看看，你还好吗？我听到一些声音。”阿唐好奇的往门里张望。

“哦，要进来吗？”说完，年小久转身回去。

阿唐迟疑着，跟着进了门。

顺手打开灯，屋里一下亮了，地上零乱的扔着一地纸巾，电视里正在放一部电影，年小久坐在地上。

“你还好吗？怎么了？”

“我在看电影，你要一起吗？”

“所以你哭是因为电影。”

阿唐松了口气，原来闹了乌龙。

“吓我一跳，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你没事，那我就先过去。”阿唐说着准备离开。

“阿唐，坐一会吗？

这是我和那个人看过的最后一部电影，每次看都忍不想哭。”

“电影很伤感吗？”阿唐不解，一部电影会那么想哭吗？

年小久哭过的眼睛里，水水的，亮晃晃的。阿唐走过去，坐在她身边。

“这里来了五年。今年最后一次了。五年前，我跟男朋友一起来了这里，我们约好，每年都要来这里。后来他死了，我一个人来。我们说过，如果分手，就要等五年，今年第五年了。这次从这里走了之后，我要开始新的生活。”

“那——你哭，是还没忘记他？”

“不，我发现自已不会爱了，他让我，再也不敢爱了。”

“他就在我眼前，消失在大海里。看着一个人在眼前一点一点没了，永远没了，你知道什么感受吗？”

“大海？你是说他自杀？”

……

那晚上，年小久靠在阿唐的肩上，两个人聊了很长时间，到后来都不说话，就那样沉默着。

阿唐这么多年，第一次有种强烈的想要保护一个人的念头。

他暗自庆幸自已被妈妈逼着来了这里，遇上年小久。

他想这一切都是命运。

０６

离开房间的时候，年小久突然亲了一下阿唐，

阿唐的心，突突跳个不停，像十八岁时候一样，羞涩起来。

回到房间，满心甜蜜睡了下来，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二点。

下了楼，小爽和麦宝难得坐在大厅。阿唐走过去，本想开个玩笑，最后还是一本正经的问了句：“怎么这么闲，不去玩了？”

“唉，早玩过了，没什么意思。阿唐，我们要不明天去别的地方玩一下。”

“别的地方？”阿唐脑子里想到年小久“那问问那个老乡，要不要一起？”

“老乡?你是说那个年小久吗？她已经走了。”

“走了，怎么会？”阿唐一下走了神。

小爽和麦宝有点奇怪的看着阿唐。

老板正好进来，“老板，我隔壁房间的姑娘走了吗？”

“走了，大概十一点多吧，怎么？有借你钱吗？”

“没有，老板跟她应该很熟吧？”

“很熟？没有呀，第一次见面哪里会熟。跟你们一样了啦！”

“第一次，她不是年年来吗，来过五年？”

老板呵呵笑起来，“听谁说的，来过五年？我怎么不知道？说实话，跟她还没跟你熟呢！”

阿唐冲到楼上房间，隔壁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连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但昨天，昨晚上，发生的一切，不是真的吗？

阿唐觉的自已傻掉了。年小久说谎吗？为什么要说谎？

等等，也许她压根不叫年小久。阿唐有一种被捉弄的心情，好像丟了一大笔钱，心里无法形容的失落。

回到家后，阿唐用了一段时间，慢慢回到了正常的生活。

年小久的影子，脑海里慢慢模糊。工作的忙碌，让他暂时没有时间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三个月后的某天，小爽拉着麦宝要去买林佳新出的小说《古城邂逅》，说是要现场签名版，麦宝拉着阿唐说去放松放松。

走进活动现场，《新锐美女作家林佳首次现场签名售书答谢会》巨大的条幅挂得很显眼。

旁边还有一幅宣传海报，海报上的那张侧颜照，只一眼，阿唐认出，那是年小久。

阿唐心里有团火腾的窜了上来，急吼吼的往里冲。

小爽和麦宝看着阿唐的背影，正在诧异。

转头看到海报上的照片，两个人也不约而同叫了起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