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茄子上餐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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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中午，岳母将一盘热腾腾的红烧茄子端上了桌。

咦！又是一年茄子上餐桌时啦！虽然它是一道时新菜，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因为，茄子很难吃的印象一直深深地刻在我的脑子里。

小时候，父亲和母亲好像有意和我作对似的，明明知道我不喜欢吃茄子，却年年种茄子。而且，他们俩种茄子的样子既分工明确，又配合默契，好像合谋演练过似的。

父亲深谙茄子叶阔、株高、果大，需要大量的水和光供给，就把茄子种在池塘边的菜地上，此地不仅离水源近，浇水方便，光照也足。因此，种出的茄子特别能长。

我们家住在村头的公路边，全村人出村必经过我们家门口。开春的一个圩日，母亲一早就站在家门口，拦下穿崭新干净衣服的出村人。

他们打扮得体一般是为去镇里赶圩的。母亲忙于家务，除了要去卖米糠、咸菜之类的，其他时间很少去赶圩。问明人家是去赶圩的，母亲就托他们帮助买一把茄子苗回来。

茄子苗买回来了，要等父亲从田里收工回来才能种。因此，一到傍晚，母亲就不时地站在门口踮脚伸脖，朝父亲劳动的方向张望着。

久等不见父亲的影子时，母亲就会自言自语地骂父亲：“这头笨牛，连回家的时间都不懂，真是气死人了。”有时，母亲还急得朝地上狠狠地跺几脚，我想这时候父亲如果不合时宜地出现在她眼前，可能她会冲上去撕咬他几下。可是，每次都有惊无险，乌云和风暴就在他们四目相视之间跑得无影无踪。

父亲认为，农活当中，除了种水稻是大事、主业外，其他的劳作都是小事、副业。所以他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泡在水田里，侍弄着水稻。当然，水稻也没辜负他的精力付出，父亲种的水稻总长得穗长粒大。

母亲指望父亲来翻地的。肥沃的菜地把早早苏醒的野草养得郁郁葱葱，必须要连根铲除了才能消停，否则一场雨来，那些残根就会疯一样的冒出来。蔬菜和野草之间，如果没有处理好，结局总是“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

父亲身高力大，锄头在他手里好像是一把汤匙似的轻巧，一锄下去，又像牛拉犁铧似的，翻起一大块的黑土。我也顿然明白，为什么母亲每次暗地里骂父亲是头牛的缘由了。

但父亲又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那种男人，他有张飞绣花，粗中有细的一面。他会等蚯蚓爬离后，用锄头背使劲地敲打那些被翻上来的土块，让这些肥沃的土壤和盘根错节的草根划清界限。然后弯腰，将那些脱离土壤的草根一根根地拾起，最后收拢到土箕里，拿去喂鱼或沤肥。

原本杂草丛生的菜地，经父亲手中锄头的一番打理，变成了一块平整的土床，其上黑土颗粒均匀，四边棱角分明。有时，恰逢晚间薄雾缥缈，黑白愈发的分明，产生一种难以言表的朴实自然之美。

接着，父亲斜握着锄头，用锄头尖尖的角，在平整的畦面上轻轻地点，一点就是一个穴。这些穴横看竖看都在一条线上，就像一位雕刻大师在一块打好胚底的木板上雕刻似的，既准确又精致。

母亲弯着腰，把每一棵茄子的根小心翼翼地捋顺了，然后轻轻地放进穴里，培上土，再把覆在根上的泥土压实。他们两个人几乎没有一句言语，各干各的，一个挥锄，一个种，手脚不停。但忙而不乱，错落有致，在无声中诠释着举案齐眉。

种下的茄子叶子软软的，像还在沉睡似的。只有经过一场晨雾或春雨的滋养之后，它们才能苏醒精神过来。

如果没有晨雾和雨水，就要去给它们浇水，就像缺少母乳要给喂奶粉似的。浇水的任务经常落在我的身上，因为不喜欢它们，我经常是敷衍了事，在它们身上随随便便地洒几滴水。但居然不妨碍它们生长。

苏醒过来茄子长得飞快，它们不像那些叶片类的素菜，没有枝杆的支撑，永远依偎在土地的怀抱里。它们的枝杆远离土地，高过人膝，壮实的枝杆绿中带紫，噌噌地开枝散叶，像一盆蓬蓬勃勃的大盆景立在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蜜蜂突然“嗡嗡”地在茄子的枝上缠绕飞翔。茄子开花了，接着自然地结出茄子。

茄子长法类似于黄瓜，只拼命地往长里长，一条条顺服着地心引力往下垂，细细长长，可能是长成细瘦的样子，自觉不好意思了。就像一个妙龄女子，心仪的白马王子说她太瘦弱了，手忙脚乱羞答答地缩脖掩面那般，潜意识地往里缩一缩，卷一卷，所以很多茄子会有些弯曲。

据说，现在如果是速栽的茄子，一般是直筒筒的，它们在激素的催促下，来不及卷曲了。

茄子的颜色先是绿的，慢慢转为紫色的。当整根成为紫色时，就意味着成熟可以采摘了。

母亲每天一早就趟着露水去摘茄子。即使雨天也不放过。那些沾着水珠的茄子，确实是挺漂亮的。主要是紫色的蔬菜太少了，在农村，紫色的东西本身就少，不仅稀奇，让人觉得耳目一新，而且还有一种富贵的气息。

母亲煮茄子的方法很简单，她把整根茄子投进滚烫的水中，茄子在高温中慢慢变软了，直到变得软塌塌的，就熟了。捣烂，要不然就直接蘸酱油吃，要不然就放进锅里，加点盐巴过下锅再吃。

这道茄子一点味道都没有，真是难吃。我要母亲要像别人家那样炸、煎、炒来吃，那样味道才香、脆。母亲说，那样做很复杂，她是个粗人，做不来，这样简单吃挺好的。她的意思如按现在时髦的说法就是吃原味、吃健康。且又省时省油，这倒是真的，尤其是省油，这样煮法一滴油也不要下。但茄子里头的维生素一样也不会少。

岳父夹了一口茄子，连声说，好吃、好吃，今天煮茄子的水平很高。受到他的感染，我忍不住也夹了一口吃。果然，又香又甜，一下子把我对它的印象扭过来了，看来不是茄子不好吃，是做法不对。

岳母笑着说，哪是我什么水平高，油下多了，茄子就好吃，现在油不像以前金贵，按照茄子的需求下足足的，当然好吃了。是啊，现在油太多了，吃多了就容易得“三高”。所以不仅要少吃油，更要少吃肉，故每次炖肉时，岳母都会把浮在汤面上的油花撇去。

父亲、母亲在世时缺油自然没这样的问题。只是当年他们种茄子的菜园，已长满了杂草，密密麻麻，远比茄子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