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两年学生之中有传言,说孟教授和女生有染。像类似的情形一样,传言有几个版本。有的偏重所涉及的女生的相貌和举止,有的详述他追求女生(或者女生追求他)的过程,还有的则渲染因为隐密而更诱人的性爱。他们说孟教授常在春天教那门本科生的课,是为了从女生中选出一两位娇艳可人的“学期情人,”和她(或者她们)共效鱼水之欢。那门课净是刚踏入大学、满怀对未来的憧憬和对他的仰慕、或者羞涩或者热情奔放的女生。她们坐教室的前排,与他眉目传情。答疑时间,她们穿着鲜亮的裙子,准时地出现在他的办公室。别的学生为考试发愁时,学期情人则和他在办公室的沙发上、书架前情意绵绵地拥抱、亲吻。就这样,许多花季少女失去了童贞。
这些话如果传到孟教授的耳朵里,他嘴上不屑置评,心里必定愤恨。传言可恨,在于它不是空穴来风:孟教授的确有过学生恋人。但说他教课仅仅为了追求女生,也有点冤枉。比如说,迄今为止,孟教授还没有和哪位女生在期末考试前发生过关系。能取得这样的成果(对稳固他的终身教职不乏益处),一个原因,是他对教课和学生有一个必须达到的标准。这个标准使得他教课和追女生一样,都劳神费力。有时运气差,碰上太多基础不好或者愚顽不化的学生,孟教授依照标准,考虑给这些罪人们机会,提高分数过关,就精疲力竭了,哪有时间跟女生们卿卿我我?而且每学期送往迎来,本科生多是新面孔,三个月之内,谈情说爱也有限。至于考分,谢天谢地,孟教授所中意的,成绩都不差,期末打分时省了他不少思想斗争。
事实远没有传言的戏剧性。一切都自然而然。即使孟教授重新来过,经历也大致如此。那门本科生的课,孟教授教过多次。早年他备课周到,改考卷一丝不苟,答疑更是苦口婆心。可是学生反应一般。他们在期末评估时抱怨,说内容太难,教授的阐述又稀里糊涂,还不如听助教的。好多人干脆逃课。后来他上课随意挥洒,考试避重就轻,学生反而喜欢。他们说他博学,敬业,又风趣,把艰深的概念解释得明明白白。凭着半辈子在大学里的聪明人的眼光,孟教授不难觉察,如果留下的是一个严厉而缺乏自信的印象,那么任何努力都只能让学生们反感。博学虽然要紧,更要紧的是让人可以亲近和仰慕;一句幽默必须能让全班笑得前仰后合。渐渐地,经过几年的磨练,孟教授成了一个被学生——尤其是女生——亲近、仰慕的人。
不仅如此,比起其他值得亲近、仰慕的教授们,孟教授又多了一层神秘感。他已经能在阐述当中添加一些意外的转折,似乎正文之外有一片深邃的学术园地,甚至暗含人生的哲理。如此精妙的阐述,他用的却是一种平缓、不带感情的语气,显见他的学识不止于此,他有更高的、与众不同的追求。
孟教授的课堂渐渐有了人气。他的答疑时间备受推崇,因为在办公室有更多机会单独交谈。这门课一向有不少女生。在办公室里,大部分都很腼腆,就像在其他她们所亲近、仰慕的教授的办公室里一样。有的(尤其是亚裔)甚至手足无措,不知该问什么。孟教授明白她们腼腆的原因,也喜欢和她们在一起。有时他发现一个女生来办公室前化过淡妆,还穿上了谨慎挑选的优雅的裙子,他的虚荣心更加得到满足。但他不觉得这位女生在刻意引诱他。毕竟,和教授见面,留一个洁净而成熟的印象是人之常情。更重要的是,每个人择偶都有一些微妙的倾向。比如说,孟教授喜欢的,是一种身材苗条,面相聪慧,睫毛长,眼睛又灵动有生气的女孩。所以长得像赫本的女生,对他有强大的吸引力。面相不合他的胃口,即使曲线动人,而且穿着被公认为性感的红格子呢短裙、白色长筒棉袜,他也不太动心。可是孟教授喜欢的类型,几十个女生当中不过一两个。推己及人,孟教授以为,自己也未必是大部分女生的理想类型。她们即使亲近,仰慕,也没打算当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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