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苹果

买苹果

乍起的秋风，挟着一股冷气，横冲直撞。还挂着绿的树叶子，像被拧了一把似的，硬生生地簌簌落下。前日还柔软的草茎，突然中了风一样，骤然僵在那里，孤兀而凄凉。

天地这块巨幅幕布的景象，就在这一夜之间，从葱茏转换成了萧瑟。

当然，秋天的这场风，把自己也吹没了。季节就从夏天直接进入了冬天。

猝不及防的何止是草木呢！多少老的幼的也被这场冷冷的秋风吹倒在床，茶饭难进。儿子也难以幸免。他在床上已经躺了两天了，什么也不想吃，原本红润的脸庞，一下子瘪了下去，那些红和润，像轮胎里的气一样的，气门嘴一被拧开，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周日下午，儿子体内那些健康的细胞终于打败流感病毒，他爬起来，说，嘴巴很淡，想吃苹果。

对于儿子这个小小的要求，我和妻子像受到莫大的褒奖似的，莫名地兴奋。这个年头，怕的是孩子不吃，想吃苹果还不容易吗！不仅要满足他的要求，还要好好地满足他的要求。

我立即转身到厨房，为儿子削了苹果，乐颠颠地端到他面前，然后叉起一块，往他嘴里塞。

儿子迫不及待地一口咬下去，“嚓”的一声，好脆的苹果啊，这是我前两天在超市里买的，一斤8块钱，因为儿子没有胃口，他没吃，我们也没吃。

我满脸慈爱地看着儿子吃，没想到他却皱起了眉头。我紧张地问他怎么回事。儿子艰难地咽下一口苹果，说，酸！我叉起一块尝了尝，确实酸，这可是名牌呢，上过广告，超市也拍着胸脯保证甜的，结果说的和实际还是有差距。

妻子立即指派我去买些不酸的苹果。她说，在离家500米左右的主大街上，有一家专门经营进口水果的水果店，那里卖的水果一个个都有身份证的，既好吃又好看，虽然价格贵，但为了满足儿子的胃口，不论价格，买就是了。

我咚咚地跑下楼。妻子的指令，儿子的需求，此时是我肩上最重大的责任了，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去往进口水果店得穿过小区楼下的一条商业街。受到电商的冲击，楼下商业街的繁华以成为过去式。店主走马灯似的换，然后又不停地装修。原本都是卖时装的，为了适应生存，改卖蛋糕、眼镜、日杂、土特产等等，即便如此转换，仍然不见好。橱窗里头的店主，大多忧心忡忡的样子。

平日我虽然经常路过这条商业街，但极少进去逛。这也是当前消费的怪圈。像我们这样的中年人，相对有消费能力，却没有什么消费需求，除了日常的柴米油盐，其他的消费好像基本不需要。而年轻人，有着旺盛的消费需求，可在经济能力上又不足。所以，管理层鼓励大众消费，促进经济良性循环发展，可就因为这个矛盾，阻力不小，消费难以突破。

星期天，路上车少，过街虽然没有红绿灯，我很顺利就穿过了。在我踏上人行道的那一瞬间，一股浓郁的苹果味道扑面而来。那是一家卖土特产的店，店门大开着。

我心头不禁一震，好久没有闻到这么亲切的味道了，这就是所谓小时候的味道吧。记得小时候，来自北方的苹果都是用柳条筐装的，一筐一筐的，放在供销社的仓库里，我们看不见，却能闻得到那苹果香味，仓库的门和墙重重，阻拦不了它天生的香味。如今，到超市里所买的苹果，好看，却闻不到香味，凑近鼻孔了才能嗅到一点点的苹果味，难怪儿子嫌弃它。

店老板是一位50来岁的大妈，她热情地朝我打招呼。我迫不及待地朝她囔囔，你这里也卖苹果啊?让我看看。

我之所以问的将信将疑，是因为，在我的印象里，这家店是没有卖水果的。

是的是的，最近苹果成熟了，贫困地区发来一批有机苹果，我帮他们销。很优惠，1斤才6块钱，买10斤还送1斤。老板麻利地介绍着，边指着苹果。苹果就装在一个大盆子里，并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广告和装饰。

听说过今年苹果大丰收，好像很不好卖，商贩趁机压价，果农那里积压了不少。但在商言商，你一个小店，哪会去扛那么大的社会责任，无非套取我的同情心，好卖出她所要卖的东西而已。因而，我对女老板说的话并不放在心上。

女老板似乎看出我的心思，说，我们（福州）鼓楼区与这个地区（西北，具体地名不说）是结对子帮扶的，我这个店是区里指定的帮助销售点，除了水果，还有其他土特产，你可以看看。

果然，还有这个西北地区产的蜂蜜、牛肉干、小米等等的农业土特产。老板所言不虚了。

我拿起一个苹果，褪去泡沫袋，红彤彤的果色钻了出来，眼前如同闪现出万道灿烂的霞光，醉人眼目，香气扑面而来。我不再挑一个个地去挑选，只是动作更加小心翼翼，把这些苹果一个个往袋子里装。因为此刻，我觉得手中的红苹果，个个都是艺术品，个个都是西北农民的杰作，它们浑然天成，朴实无华，是世间最美的工艺品，我怎能不小心翼翼地对待它们呢？

一大袋过称，老板说正好10斤，按照约定，赠送我1斤。我不要，老板坚持要送，她说说话要算数的。我说服不了老板，只好从袋子里拿出1个苹果，然后再称，只有9.6斤。结账，走人。

我为什么拒不接受买10送1的优惠呢？这是商业促销的行为，公开公平。

因为我作为农民的儿子，小时候到集市卖过谷糠、地瓜、地瓜粉、地瓜渣、木薯苗、腌咸菜等等，深深理解农民换几个钱的不易。而我如今有着固定的工作和收入，即使旱涝，生活都无忧呢。如果今天接受了这1斤免费的苹果，我的心里会很难受的。

妻子见我这么快回家了，很疑惑。我给她说了买苹果的经过，妻子听得满脸兴奋，脸上泛起了一朵红晕，就像袋中的西北苹果一样的美丽。她说，今后，我们家的苹果就专门买西北的苹果了。

儿子催我快点快点，他都要流口水了。我赶紧削了1个苹果，他一把往嘴里塞，“嚓”的一声脆响，苹果被咬去了一个大角。儿子边嚼边赞，好吃！好吃！

从今往后，我们家里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苹果香味，像西北那片黄土地散发出的芬芳那般，温馨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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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址：鼓楼区津泰路437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