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37期“牢”专题活动,文责自负】
这个夏天一过,阿芳就要去更远的城市读大学了。
对于阿芳来说,高考简直如一场漫长的旅行,自己徒步在路上,来往的人只是经过。阿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熬过那地狱般的三年的,她只知道毕业那天,她没有和朋友告别,就只身从小县城回到了自己的小农村。
高考完之后的阿芳像变了一个人,整整一个暑假,阿芳都在家乡帮助父母干活,她不累也不困,倒觉得做事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以前的她只会赖在自己的小房间闷声不响地读书学习,不问世事,在属于自己的小天地里尽情发挥她的想象力。
汗水在阳光底下蒸发,她手一挥便又为土壤注入了鲜活的水资源,她每天会和父母一样起早贪黑,为的就是那几亩土地能够在红火的夏天得到更好的滋润,以便能在秋天有更好的丰收。
高考成绩出来时,她并没有一早就去查成绩,直到第二天,朋友小玲问她,她才去查,分数有五百八十几,可以报省里的一本,她看见这样的分数,不喜也不忧,但对于父母来说,她已经考的很好了。
填志愿那天,一家人围坐在她的身旁,虽然不懂但总会为她鼓励,阿芳填了一所去往南方的大学,那所大学她从比她大一级的哥哥口中得知很好,无论是学校环境还是教育水平都是非常不错的,她自己也很想去看一看,看看南方的学校是怎样的。
果不其然,她被那所南方的大学录取了,专业为汉语言文学,她之所以会读这个专业,是因为对文学很感兴趣,她长大的梦想就是当一名作家,写出自己的作品,供人阅读欣赏。
夏日的蝉鸣声声淹没,暑假一转眼就到了尽头,临走前的前一晚,她收拾好所有的物品,一个人牵着夕阳去田野里走了一圈,土壤里的芳香使她心旷神怡,舒畅自如,她坐在一个石头上,遥望远处的天边,大朵的云朵还未飘散,她想或许自己的未来和梦想就在某一朵云深处藏着。
去南方报名那天,在家乡的小道上,阿芳和母亲互相擦泪告别,转身离开时,母亲一再叮嘱她,“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给父母打电话。”她点点头。父亲陪阿芳去县里赶火车,坐在长途车上的阿芳,看着远处乡间狭窄的小路,乡间行走的人,以及乡间肥沃的土地,不知为何,她的心上突然有了一丝挂念被牢牢地锁在了故乡。
父亲陪阿芳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在绿皮火车一路的折腾下,阿芳几乎没睡着,她醒了又睡,睡了又醒来,如此反复,拿出父母为她买的新手机,带着耳机的她慢慢地有了长久的睡意,曾经熟悉的音乐在她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播放,一些熟悉的人忽然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为什么没有跟她们好好的告别呢?”深夜里,她轻轻地低语着。
火车是凌晨四点到达南京的,父女俩提着大包小包艰难地穿过人群,一步步向前挪动,一步步过完程序,出站时,他们第一次被南京这一座城市惊住了,那里地势开阔,林立的高楼拔地而起,建筑耸立比比皆是。
父亲夸女儿选地方选得好,南京既有历史的古城,也有现代的高楼,在哪都充满厚重的文化气息和气派的壮丽繁华,只是叹息离家太远,以后回家只能在寒暑假,阿芳安慰父亲,应该为自己感到骄傲才对,父亲欣慰地笑了笑说当然对阿芳感到骄傲。
人生地不熟,加上行李非常多打车去上学的人特别多,父亲直接跑到马路上拦下一辆出租车,阿芳在后面叫唤着,生怕父亲会被车撞,车都开得很急,父亲一辆都没拦下,好在出站右边有相应的志愿者过来迎接新生。
阿芳找到了自己大学的公交车,父亲将行李轻轻地放进车里,一些贵重的东西放在自己脚的前面,坐在阿芳的身边。车上的人满了以后,公交车才开始启程,火车站离学校还有一段距离,父亲对阿芳简单说了一些什么,沉默时,阿芳又习惯性的看向窗外,清晨的阳光很晃眼,照射进车窗里,南京建筑的美丽和魅力投射进阿芳的眼睛里。
公交车一路开到了学校里面,南京师范大学第一次真实的出现在阿芳的心里,公车停在女生宿舍前,所有人下了车,阿芳的行李很多,由于男性无法进入,父亲便去找女生帮忙弄,不用去找,自然有志愿者帮忙。父亲就在一颗阴凉的树底下等待阿芳将自己的东西整理好,阿芳怕父亲着急,于是简单收拾了一下床位,就和父亲一起去过早了。
父女俩找了一家不大的餐馆,阿芳点了一份蛋炒饭,父亲也跟着点了一份,吃着吃着,阿芳突然想起了母亲做的蛋炒饭,明明味道不一样,但她还是想起来了,包括母亲在做时放的油量和配料,要炒多少分钟才可以出锅。父亲看阿芳闷不作声,就问她差不差东西,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去买,可阿芳摇着头,父亲又说应该让母亲来送她的,说自己是一个呆子不懂这不懂那,到了大城市更是如此,阿芳笑着解释,其实父亲母亲送都一样,都包含了对阿芳沉甸甸的爱。
父亲将阿芳送到校门口,将买来的饮料递给她,他看了阿芳几眼,就说自己要走了,临走前父亲对阿芳说了一句,不管你做什么,你永远是父母的骄傲。阿芳使劲地点头,和父亲说了再见,她一直目送着父亲,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
她一个人走向学校的宿舍,心里有点空落落,紧握着父亲给自己买来的饮料,随即当场喝了一口,爱虽然不明显,但如此的充盈饱满。
回到宿舍,接连不断来了新的舍友,很快阿芳就和大家成为了好朋友,然而大学的友谊变化无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门和窗户。
一个多星期后,因为别的宿舍另一个女生的搅动,导致宿舍里出现了矛盾,大家从吵得不可开交到互相冷战,阿芳处于中立,知晓一切却无从劝解,为了不让另一个被孤立的女生难堪,阿芳干脆和一个曾经一起上课下课玩得很好的人分开走,谁知那个被孤立的人竟然和自己曾经很要好的人走在一起,她开始被宿舍里的人排斥在外,甚至能听到有人在背后讲她的闲话,说她是一个农村出生的人,说她是乡巴佬,没见过世面。
友谊的浑水她摸不透,连大学这间水潭她都没办法越过去。
刚来大学时候的她,满怀希望和信心,她坚信自己能在这片土地上实现自己的理想,如今,她开始各种猜忌怀疑自己。看着校园里那些奇装艳服从自己身边走过,那些打扮的漂漂亮亮浓妆艳抹的女生,那些风度翩翩有才貌双全的男生,她陷入了自卑,每每照镜子,她看着自己那张不漂亮的脸蛋,她便开始忧愁。
世界不是一个世界,而是由多个世界组成的。那些有魅力的世界里,没有她的立足地,人和人本就不同,无论出生还是生活,都有很大的差距,而这些差距很难缩小。
久而久之,在这样的社会和学校里,她逐渐迷失自己了。她断了与父母之间的电话沟通,她为了迎合她人的喜欢,开始连自己都欺骗,她生怕别人看出她的家境并不优越,每每接通父母的电话,戴着耳机的她只是随意地应声附和,说自己一切都很好,父母不用担心,然后匆匆就挂断了电话。
夜深宁静,当阿芳睡不着从床上爬起来时,看着朦胧的月色,看着无数的星星,她总会想起故乡的夜空,明亮皎洁的月光,璀璨夺目的繁星,令她安逸自在,幻想一切能够发生的,然后美美的大梦一场。
离学期末还有一个多月,可这一个多月里,对于阿芳来说竟如此煎熬,她每天从梦中惊醒,为学业忙碌一天,然后迷糊地睡下去,吃饭上厕所跟人聊天,没有状态的她变得更加拘谨小心翼翼,她几乎都是浑浑噩噩地在度过每一天,更别提要为自己的梦想买单。
她的心上似乎挂着一条无法挣脱束缚的铁链,甚至将自己的灵魂上锁,禁锢在内心的最深处,沉睡着,无法被唤醒。
阿芳明明就很挂念家乡,挂念家乡里的父母,邻居,同学,和朋友,可她没办法与她们取得联系,因为有东西束缚着她,她就像一只小小鸟,被称作自己心的牢笼锁着。
阿芳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是高考结束未和曾经的同学往来时?是暑假在家乡帮助父母农活时?是知晓成绩后报考大学专业时?还是开学临走时与父母纷纷告别时?
老师组织模拟考试时,分数下来,阿芳遭到严重打击,自己的成绩竟然在班上倒数,无从诉说的她终于在一个夜晚主动拨打了父母的电话。
她一个人躲在公厕里,颤颤巍巍地将手机举在耳朵旁,她好怕电话那头无人接听,然而通话了。
“喂,芳芳。”
“喂!妈,怎么还不睡。”听到熟悉的声音划过自己的耳朵,她的眼角挂上了一些眼泪。
“我和你爸才干完活呢?倒是你,都快十二点了怎么还不去睡觉。”电话那头有些责怪又有些宠溺。
“我……有点睡不着,所以就想跟你们打一个电话,这不,好久没打了吗?”阿芳的声音微微颤抖了一下。
“这几天确实没打了,我和你爸怕你学业忙,就没打扰你,加上快入冬了,提前将地里的杂草锄完,明年春天好给你带些农产品过来。”
“不用了,妈,我什么都不缺……过得很好呢?你们呢,身体怎么样,你和爸要多注意身体啊!”
“我们都很好,你不用担心,把你自己管好就是我们最大的心愿了,我和你爸一直以你为骄傲。”
听到这话,阿芳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怎么了,芳芳,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没,没有,我……”阿芳梗咽着。
“没事的,有什么烦恼尽管跟父母说,我和你爸永远是你的靠山。”
“我想你们,我好想回家。”阿芳哭得更加厉害,攒聚下来的泪在这一晚全部被释放。
父母在那一头认真地听完阿芳哭完,阿芳哭尽过后,将学校发生的一切全部向父母说了一遍,母亲听完之后一直安慰阿芳,父亲则在一旁给自己的女儿用木头做好了一个木偶人,那是阿芳最喜欢的玩具,拿给阿芳看时,逗着阿芳,阿芳笑了。
母亲告诉阿芳,不必太逞强自己,不必为了迎合她人就改变原本的自己,你就是你自己,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人,你还是上天赐给父母最珍贵的礼物,你是父母捧在手心里最值得骄傲的女儿。
听完母亲的话,阿芳又哭了,但她是含着笑哭的,她知道了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了。
重新做回自己进入状态的阿芳真的所向披靡,她认真的学习,不被外界的声音影响和打扰,她一个人上课下课吃饭,不去迎合谁就放下自己的自尊,周末她会准时与父母打电话通视频,告诉他们自己在学校发生的事情,当跟人聊天谈到自己的家时,她会毫不忌讳地谈论家乡的农村是一个非常优美的地方,有兴趣还会带同学们去做客。
寒暑假她去串门找到曾经的同学朋友,和她们聚在一起,聊了很多话。阿芳学会了打扮化妆,原来自己也可以很美,被男生追求,她不再自卑,而是变得越来越自信,性格逐渐变得开朗,和同学说话很是落落大方。
三年来,她荣获了学校的各项奖学金,现在的阿芳成功上岸,并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研究生。至于阿芳的作家梦想,她一直在坚持,逐渐地有了起色和成就,现在的她算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作家。
阿芳一路披荆斩棘,很多人都羡慕她,她也羡慕自己,她突然知道,原来自己心上烙着的牢笼,并不是永久的,终有一天自己会亲自开锁,释放出属于自己的骄傲和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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