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锦瑟九十九原创
我在青城山修道二十年，下山那年，师父说我心不够“空”，让我发下毒誓，此生绝不可对男人动情，否则不得好死。
佛家讲究空，但是道家也一样讲究。
我六岁起，拜在青仓道士门下，修习占卜炼丹之术，如今已有二十载。
纵使我可以给自己炼制可让容颜永葆青春的丹药，但我始终是个凡人，那些丹药也只是延缓衰老而已，眼看韶华即逝，心中无限感慨。
我不愿意此生就此默默老死深山。
于历史的长河中，人生不过须臾，既然来此一遭，我理当光芒万丈。
为了顺利离开，我按照师父的要求，在祖师爷像前，发下毒誓：弟子青黛，今日下山去往红尘，若今后对男人动情，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1.
离开青城山很顺利，我打算直接前往璃国最繁华的东京。
在离东京不远的地方，我在路边救了一个将死之人，那人浑身是血地躺在路边的蒿草丛里。
夏日蒿草繁茂，凭借视线根本是看不见数十步之外草丛中的人的。
凭着这些年炼丹造就的敏感嗅觉，我循着血腥味在蒿草丛里找到了小五。
是的，我救的这个男人叫小五，在他昏迷了三日后醒来自己告诉我他叫小五的。
给他清理伤口的时候，发现他胸口挂着一枚小小的玉佩，那枚玉佩上雕刻着一只麒麟瑞兽。
麒麟瑞兽，是璃国摄政王家族的族徽，只有嫡系才配拥有，旁支和普通人是不能用的。
所以，我知道小五并不是他的真名，至于他的真名到底是什么，他觉得应该没有必要告诉我，当然，我也没有想知道。
所有人都知道，如今的摄政王正在和小皇帝争权且落在下风。
小皇帝如今才三岁，身后全靠太后的母族在支持，而摄政王则是靠着赫赫战功。
我对这些争权夺利并不感兴趣，所以他到底是谁和我也没有关系。
2.
临下山时，师父把他在京东的一处小院交给了我。
把他救回来那日，他伤得很重，腹部的伤口已然开始化脓且有腐败之相。
请了几个郎中给他医治，奈何郎中都摇头离开。
最后只得我亲自上阵，给他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我之前只在书上见过给人处理伤口，如今第一次动手，未免有些毛手毛脚，他时而昏迷，时而清醒。
清醒的时候，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流下，他只是看我一眼，也不说话，便闭了眼睛，任由我给他处理伤口。
如此几次后，我已经能熟练处理他的伤口了，小五身体底子不错，半月后身体已经恢复了不少。
他会去院子里打拳，偶尔也会看一些闲书。
我会给他熬骨头喝，不算浓的骨汤配着红枣和枸杞，是养身的佳品，他似乎很喜欢我熬的汤，每次都会把我熬的一锅汤喝得干干净净，我对此很是满意，于是，不遗余力地给他熬汤喝。
直到有一日，他告诉我要离开了，我这才发觉他若是走了，今后就没有人和我熬的骨头汤了，不知为何，心里忽然一阵空落落的。
既然要走，就走吧。
他走的时候，留下了一个东西给我，那个东西便是他胸口的玉石麒麟瑞兽，他对我郑重道：“青黛姑娘，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姑娘若有任何事，需要我帮忙的，便可拿着这个玉，去慕容府上找小五。”
他依然没有说他真名，他还是说要找小五。
3.
小五走后，我便少了很多事，闲暇时，我便会去京东的茶馆听说书人讲故事。
那个说书人很会讲故事，我每天都能从他那里听见许多故事。
他会讲皇宫里的一些事儿，当然他不会指名道姓说是谁，但是明眼人一听就知道他是在说谁，饶是我这个之前对皇宫大内之事不懂的人，略微听几次，便知道了大半。
从说书人口中，我知道前阵子北蛮入侵了璃国。
北蛮骑兵强悍，一夕之间，连破数城。
小皇帝母族一派慌了神，最后不得前去请摄政王慕容幻带兵前去平叛。
听说这摄政王如今二十有六，生得容颜俊美，身量修长，战场上曾手刃无数敌军将领，人称玉面将军。
不知为何，我忽然想起了小五，他也生得一幅好皮囊。
我不知道说书人的故事都从哪里来的，反正他每日都会讲一讲这玉面将军在前线杀敌的事。
比如说他百步穿杨，一箭射穿敌军首领脑门，让敌军闻风丧胆，再比如说他谋略无数，夜袭敌军，将敌人打得落花流水……
许是说书人的故事太过精彩，我日日都流连与茶馆，如痴如醉地听说书人讲着玉面将军慕容幻的故事。
4.
说书人是有背景的，当我拿出小五给我的麒麟瑞兽后，他立刻把我当做贵宾请到了雅间，我知道我的猜测对了，他是慕容家的人。
我说我想进宫做钦天监司晨，他应了，说马上给我安排。
半月后，我如愿进了钦天监，做了钦天监的司晨。
这在璃国只是个小官，每日的任务只是观察黎明的星象，做做记录而已。
当今太后有头疼的毛病，在我献了一次丹药后，我就被太后召见了。
太后如今还很年轻，是个华贵雍容的女子，她对我说：“听说你刚进钦天监不久？”
我跪在地上恭敬道：“是的。”
“抬起头来，给本宫看看。”
太后的声音虽然温和，却带着几分上位者不可抗拒的威严，我抬头，对上她的眼睛，她是个极其美丽的人儿，如今虽徐娘半老，可依然风韵犹存。
她朝我点点头道：“你姿容不差，只是不知为何要做个道士虚耗青春呢？”
我低头恭敬道：“青黛下山前曾在祖师爷前发下誓愿，此生不入红尘，还望娘娘成全。”
太后看着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此后，我便多了一样任务，那便是定期给太后送治疗头疾的丹药。
5.
半年后，摄政王慕容幻大败北蛮，凯旋而归。
我在人群翘首以待，我倒是要看看这个玉面将军慕容幻到底是何方神圣。
高头大马上，一身穿银凯的年轻将军踏光而来。
他面容俊秀，身姿英挺，这不是我救过的小五又是谁呢？
姑娘们看着他面带羞涩，有大胆一点的朝他丢去花朵与绣帕，满街红袖招，也不过如是。
6.
见过他最颓废的样子，也见过他最荣耀的时刻，脑海里他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了，直到有一日，我梦中梦见他和我在红烛下喝合衾酒，我这才明白我已经爱上了他。
我动了心，亦动了情，可是我该当如何呢？
中秋之夜，当皎洁的月光洒满我的小院时，慕容幻来了。
我呆呆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天晚上，他拉着我，在房顶看了一夜的月亮。
他给我讲了很多他的故事，从他小时候，一直到现在……
他小时候很调皮，经常捉弄给他上课的夫子，长大后，又桀骜不驯，直到后面失去了父亲，才突然间长大……
他说北蛮人很坏，他们把璃国人抓取，剥皮抽筋，他又捉了北蛮人，同样把他们剥皮抽筋……
天要亮的时候，我终于在房顶上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日上三竿，此时我已经躺在屋子里了。
桌子上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青黛，后日我来提亲。
我抓起纸条，心如擂鼓。
7.
第三日的时候，慕容幻没有来提亲。
天黑的时候，我听见慕容幻造反的传言。
禁军挨家挨户搜查，说是要找出造反的逆贼。
血腥味充斥着整个京东，身着甲胄，手持钢刀的士兵来回巡逻。
凭着我钦天监司晨的身份，我进了皇宫，我要给太后送药。
若是我没有算错，太后的死期应该不远了。
8.
太后没有死，她召见了我。
立政殿外，她看着我，笑着道：“慕容幻一定没想到，他爱上的女人竟然是个傻子，踏破铁蹄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看着她，冷声道：“他不傻，是我傻。”
宫门外杀声震天，有人来报说是慕容幻带着人进来了。
我被押往立政殿外面的广场，如果慕容幻带人进来，一眼便可以看见被绑在立政殿外的我。
果然，慕容幻看见了我，他身上的银色铠甲发出凛冽的寒光，让我不敢直视。
他随意扫了我一眼，唇角微弯，带着太后道：“你以为，我是真的对这个女人东西了吗？你错了，她和我的大业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我的心沉入了谷底，若不是他的那张字条，我想我不至于冒险进宫把自己置于险境。
慕容换上箭拉弓，下一刻，一只白羽箭，刺穿了我的胸口，胸口倏然一痛，我不敢置信地看着慕容幻。
他俊美的面蒙了一层冰霜，耳边震天的喊杀声渐渐远去。
9.
不知道多了多久，我终于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华丽的装饰，珍珠，金镶玉，纱帐，金钩。
我呆呆地看了许久，身边有人惊叫了一声，没过多久，一个俊美的男人闯了进来。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到这里的，也不记得之前的发生的事，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有人叫俊美男人陛下，我这才突然想起来，陛下应该是皇帝才对，可是我和皇帝有什么关系呢？
头好疼，耳边传来白羽箭破风的呼啸声……
我惊恐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是他射杀了我，他是谁？我不要在他身边……
我光着脚，跑了，身后许多人在追着，喊着，我不能停，他们要杀我，我得赶紧跑才对。
踩着整齐的青砖，跑过树下的绿茵，脚底的肌肤被硌得生疼，我爬上了一座石拱桥，后面还是有很多人追着我……
石拱桥下碧波荡漾，我想躲在那里面应该很舒服吧，来不及多想，我爬上栏杆，噗通跳了下去……
意识消散前，我想起了下山前，我跪在祖师爷像前发下的毒誓：弟子青黛，今日下山去往红尘，若今后对男人动情，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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