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吃炸酱面。但是,外面餐馆的各种老北京炸酱面,都不能让人满意:用的是干黄酱、油放的不够,上桌的炸酱都是干巴巴冷冰冰的,倒进面里拌匀实了都费劲,入口只咸不香,差评!
我吃过最好吃的炸酱面,是我爷爷做的。据说我太爷爷,曾经在保定做过厨师,所以我爷爷的厨艺也是有家传的。过年过节的时候,都是爷爷掌勺,奶奶和姑姑们打下手,一桌准备出八个凉菜十个热菜,最后上个甜羹。像软炸虾仁啊烧二冬什么的,都是经典保留项目。高中三年,中午放学都去爷爷奶奶家吃饭,表弟表妹们也是,家里人多就经常吃面条。
爷爷做的炸酱,用的是河北当地的豆瓣酱,和东北的大豆酱不太一样的是,这种豆瓣酱原料里面除了黄豆还会放西瓜瓤,所以吃的时候口感不是一味的咸而是带一丝甜,吃着吃着还会吃着个西瓜子,很有趣。
炸酱用的肉一定是肥瘦相间,用纯瘦肉太柴口感不好。先起油锅把肥肉放在里面耗一下,直到肥油析出肉渣变成金黄,再依次放上豆瓣酱的好伴侣——葱花, 还有瘦肉,把瘦肉也炒得微微变焦,倒进酱加上点水进行最后的翻炒就成了,这时候酱、肉、葱三友充分融合互相提携,把炸酱的香味发挥到了极致,满屋子全是拦都拦不住的炸酱香,一直弥漫到楼道外,迎接放学回来的我。
爷爷那时候不到七十,身体还硬朗,但是有哮喘病,炸酱的油烟对饥肠辘辘归来的我是嗅觉享受,对爷爷则是哮喘诱因,所以他得带着口罩下厨。我记得他经常是做完了面一边摘下口罩一边招呼我们:赶紧吃吧,今天酱不咸,多放!我们就赶紧坐下埋头苦干,挖一勺炸酱浇在面上,金黄的油溢开了,很容易就拌匀酱加上菜码,开吃。
我那时候一是爱炸酱面二是正长身体,所以达到了我人生吃面记录的巅峰值,每吃必定是三碗。爷爷对于我的吃面量很欣慰也很默契,吃空一碗爷爷再给乘上,再吃空再乘上,吃完三碗不会再给添了,接着会告诉我:茶几上有新沏的酽茶,去喝点解腻。
后来上了大学放寒暑假回爷爷家,他身体有了几次大大小小的中风,已经不能亲自下厨了。知道我爱吃炸酱面,就吩咐姑姑们给做,姑姑们都得了真传炸酱手艺都很好,我也依然吃的很香,但是吃面量始终再没有回归到巅峰状态,最多只能勉强吃两碗。爷爷有点失望,总是会念叨:吃饱了没有哇,以前都是三碗。
工作后到了北京,回爷爷奶奶家的机会越来越少了,每次回去,爷爷还是会张罗姑姑们做炸酱面,临走还会装上一大瓶炸酱给我带回北京吃。又过了几年,爷爷的身体越来越差,我经常得去医院看望他了。最后一面,也是在医院里见的,那时他已经看不见说不出话来。
现在我自己有时候也做炸酱面,是从姑姑那打听了详细的做法,还不错,现炸的热乎酱总是香的,虽然复制不了爷爷的炸酱面--毕竟缺了好多东西:带西瓜子的豆瓣酱已经买不到了,真正吃无添加饲料健康长大的猪也很少了,我高中时期的胃动力一去不复返,戴着口罩站在灶台前炸酱的爷爷再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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