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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 . 游』安阳速记④ 青铜时代与人殉祭祀

『云 . 游』安阳速记④ 青铜时代与人殉祭祀

作者: 云行笔记 | 来源:发表于2023-05-25 16:00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01

    殷墟博物馆,是我见到的博物馆中最不张扬的一座,因为它的主体建筑全部在地下。

    就如整体的殷墟遗迹,都在地表以下一样,殷墟博物馆的设计大概也遵循了这个原则,即不破坏地面的景观,也不在遗址中喧宾夺主,以至于未到殷墟之前,我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座博物馆。

    博物馆地下入口处,是一个下沉开放式的天井,天井中有一方浅浅的水池。水池中央有泉眼,汩汩地冒着清泉,清泉产生的涟漪,一圈一圈地在方池中荡漾着。中央的水下,躺着一片如残破的龟甲大版的石雕,“龟甲”上也自然要留有几行甲骨文,不过它留下的不是上古的卜辞,而是一副甲骨文书写的七言对联:

    日在林中初入暮,风来水上自成文。

    这副对联的作者和书写者,是已故的甲骨学大家,甲骨文书法家董作宾先生。

    董先生是殷墟考古的重要主持者,也是甲骨学研究的巨大贡献者。由于他接触了大量的甲骨出土实物,因而创造性地提出了商代占卜的“十项”过程;他还近乎天才般地发现了甲骨的“定位分析法”,为后世的甲骨学研究,提供了“标准甲”样本;他在甲骨研究中,“凿破鸿蒙”般地找到了“贞人”,从而为甲骨文划分了五个时期,并制定了同样“十项”的研究标准。郭沫若先生对董先生评价是,“万嘴千牛推索遍,独君功力迈观堂”,要知道“观堂”可是甲骨学大咖——王国维先生。

    三足鼎

    巧合的是,董作宾先生字彦堂,他也因对甲骨学的卓越贡献,而被后人尊为甲骨学“四堂”之一。

    这座地下的殷墟博物馆,其展览的规模,要比我想象的大很多。在这里,我问工作人员,这些展品可是真品?她轻声告诉我,绝大多数都是。我举起相机,她依旧轻声提醒,可以拍照,但不要使用闪光灯。

    我觉得这里重要的展品,大多还是来自于妇好墓里出土的青铜器,其中就有那个“司母辛鼎”,“辛”是妇好的谥号,这是为纪念妇好而铸造的大鼎。其外形与收藏于国博的“司母戊鼎”十分相像,但体量要小一些,因而也有人怀疑武丁对妇好“辛”的爱,比不过商后妇妌“戊”,但有一点需要注意的是,武丁去世后,先后继位的两位商王祖庚和祖甲,都是商后戊妌的儿子。

    咱们不知道这两位商后生前是否有过“宫心”,但这两个出土的大鼎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它们完全可以一道代表了,商代晚期青铜铸造技术的高超,和青铜文化的发达。

    司母辛鼎

    妇好墓出土的青铜文物中,还有个三联甗(音yan,三声),也同样是国宝级的。只是这个国宝现在收藏于国博,不过我在妇好墓的复原陈列中,也看到了那个三联甗,当然,那一定是个复制品了。

    殷墟博物馆里,没有三联甗,但却有几个单体甗。咱们在这里先说说甗是什么?它有如现在的蒸锅。吃货们注意了,又有新的傲娇即将来袭,我国是这个星球上最早使用高温蒸汽进行烹饪的国家,要知道我们在四千年前蒸制食物时,这个星球的绝大部分地区还在吃着烧烤,少部分地区才学会了煮。因而远远地站在这些青铜甗前,有些热气腾腾、饭香四溢、妈妈在家的画面感似乎也是正常的。

    但别急,走近了,看看甗内的藏物,我相信之前温馨的画面,就会立刻消失。因为那里边收藏的,是蒸烂了的,人头。不只一个,而是很多殷墟出土的甗中,都有这样残忍的画面。看到这些器物,许多人都曾疑问,商人是否吃人。但我想,我们终归没有出土商人的厨房,这里所展现的,不是妈妈给孩子的晚餐,而是爸爸给祖先的献祭。通过这个器物我们即看到了商文明中,高超的青铜文化,先进的饮食文化,是不是也看到了残酷的人殉祭祀文化。

    猜猜锅里蒸的啥?

    02

    殷墟宫殿宗庙区遗址的北部,还有几处发掘出的基址,其中给我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北组宗庙祭祀坑”。在这里我能直截了当地感受到,自远古深处扑面而来的血腥气。

    其中标牌介绍中说,“……这是殷人祭祖典礼的遗迹,是了解奴隶社会残酷的杀殉制度最形象的教科书。”

    如今发掘出的殉葬坑,上边都盖着一个弧形的玻璃盖子,隔着玻璃便能看到坑底的累累白骨。那些白骨,似乎就在与我对望着,隔着三千年,向我述说着他们临刑前所感受到的恐惧。而这样弧形玻璃盖着的殉葬坑,在空旷的草地上比比皆是。

    其中的乙七基址,有650平米夯土的建筑面积,现在我们已经不能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建筑,不过现代考古发现了建筑的柱础石,也在柱础石旁发现了它的祭祀坑。商人在宗庙修建的奠基、置础、安门、落成等各个阶段,都要举行祭祀典礼,有典礼就会埋入人、牛、羊、狗等牺牲,以答谢上苍的保佑。

    只是,那些商人希望上天保佑的建筑早已湮没于时间的洪流之中,但这些交给上苍的厚礼,却讽刺性地留了下来,让我们一窥到那个洪荒的年代。

    在那个洪荒的年代里,人们或许早已习惯了杀戮,倒未必是他们视人命如草芥,终归他们是要把殉人做为厚礼,呈献出去的。有学者说祭祀,是人类跨入文明门槛的重要标志,但令人唏嘘的是,这个文明的标志是以一种非常血腥和野蛮的方式呈现出来。

    或许文明的成长,就是一个与野蛮长期较量的过程,人类,也是在这样的成长中,逐渐脱去了野蛮的血衣。当然,这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灭商之后六百年,秦人才逐渐将活人殉葬改为陶俑殉葬。而直到明代初期,明成祖朱棣崩,依旧“宫人殉葬三十余人”,足见除弊去疴之难。

    徘徊于祭祀坑间的我,有时会稍稍驻足,凝神注望坑中玻璃罩下的骷髅。那些坑横七竖八密密麻麻的,最初还让人有些惊骇,慢慢的也就平淡了,后来渐渐的竟还有了些着迷,因为那些对望,徐徐地竟也直抵到了内心深处,我甚至在不经意间竟打了个颤栗,似乎感受到了一份来自心灵深处的撞击。

    那或许是为“人牲”者面对屠刀落下的一瞬所发出的颤栗,也或许是献祭“人牲”者见到屠刀落下的一瞬所发出的颤栗。他,他们,又将这份颤栗献给了谁?我抬起头,今天的天是那么的蓝,没有一丝的云,周围的四野是那样的宁静安详,或许三千年都没有改变,但它的广阔与深邃,也足以让人敬畏。

    就是面对天地、山川、神灵的敬畏,让人们送去了他们内心面对血腥与野蛮所留下的颤栗。然而懂得敬畏,懂得颤栗,懂得望向天空,懂得恐惧神灵,不也正是文明的肇始吗?用如己一样生命的哀号,去救赎如哀嚎者一样惊惧的内心,这或许便是文明之初的野蛮与文明对撞的结果……而后斗转星移,漫长的岁月流逝掉了,直到今天……我们来在这里,看到了三千年前的真实。

    如今的我们,在面对生灵涂炭时可还能容忍生命的尊严如此被践踏?

    如今的我们,在面对自然与天地时又可曾还有一份如此的敬畏呢?

    殷墟在这里,用这些白骨来述说着文明的初始。不远处,祭坑的基址旁,几树樱花,开得最是灿烂,岁月的蹉跎,与它没有干系,它只把当下每分每秒的春光和暖阳抓住,就足够了。

    或许三千年前它就是这样的样貌,或许三千年后它依旧是这样的样貌。

    北组宗庙祭祀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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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 . 游』安阳速记② 殷墟,文字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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