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像梦一般消散在人海。

你像梦一般消散在人海。

01

从梦境中醒来的时候，混沌中透过窗帘看见窗外熹微的光。

听到耳旁均匀的呼吸声，顾晚微微偏头看向身侧，借着微弱的光在黑暗里看清沈的轮廓。

她伸手轻轻抚摸沈的脸颊，熟悉的轮廓。

沈大概是感觉到微微的痒，伸手握住顾晚的手不让她乱动，片刻又沉沉睡去。

顾晚感受着沈掌心传来的温度，温暖而踏实，渐渐回想起梦境里的纷繁。

陌生又熟悉，让她不得不闭紧了眼睛，思绪却还停留在梦境里。

明明是沈熟悉的容颜，但顾晚清晰地知道，梦境里的男子，不是沈。

尽管有许多年再未相见，即使容颜已经模糊，但那个人，分明是记忆深处早应遗落的曾经。

02

大抵，年少的时候，总是喜欢做梦的，梦想着有一个白马王子骑着白马出现。

顾晚遇见明川的那一年，豆蔻年华，升学第一天百无聊赖的她正站在二楼的走廊上与朋友看夕阳，黄昏的余晖从山顶倾泻而来，金灿灿的模样。

明川就在那样的黄昏出现，从最远的一棵雪松树下走过，慢慢走近，似乎是看见了熟人，嘴角噙着笑。

在那一刹那，明川的笑容就像一道光刺进了顾晚的心里，如阳光般明媚，如春风般和煦。从此念念不忘。

从前，顾晚不相信一见钟情，就像后来流行的那句，所有的一见钟情都是耍流氓。

但那一刻，顾晚确实是耍流氓了，在心里，对着楼底下的男生。

关注一个人，他的消息便会时刻飞进耳朵里。

同级不同班，教室恰好在三楼相同的位置。明川。

偶尔顾晚上去找朋友，会悄悄留意明川的位置。

上课走神的时候，顾晚也会想，头顶的明川在干嘛，是否也会走过相同的位置。

顾晚大体估量了下教室房高，大概是4米不到的距离，也就是说，她与明川的距离差不多是4米多一点。

那时还没有学直角三角形的算法，后来顾晚才知道，这点距离，很简单的勾股定理就可以算出来。

另顾晚很沮丧的是，明川有女友，从小相识，青梅竹马的那种。

她不由得懊恼没有早一点遇见。但并未影响她对明川的追逐和喜欢。

说是追逐，也不过是追随的目光多一点，他们甚至没有说过话。

但年少的喜欢总是毫无道理又强词夺理，我喜欢你是我的事，你喜欢她是你的事。

即使有伤心有沮丧，但并不会气馁。

03

明川对顾晚说的第一句话也像耍流氓，只是是帮别人耍的。

顾晚从楼梯转角走过的时候，明川和另一人等在那里，看见顾晚时说了句，“顾晚，梦喜欢你。”

走了几步，顾晚回头，恰好正午的阳光明灿灿地照在明川身上，刺得眼疼，几欲留下泪来。

顾晚和梦走在一起的时候，无疑是快乐的。十四岁的小女生，有人疼有人捧，其他男生看见的时候戏谑地叫嫂子，年轻的容颜便浮上浅浅的红晕。

只是那样的时日很短，迅疾得像流星，刹那间便过去了。

毅然决然离开后的顾晚，才知道原来梦在她心里已留下深刻的印记，想忘不能忘。于是借由堕落和颓废麻痹自己。

而明川，依然像一个无法触摸的河底彩石，明明就在那里，伸手触摸的时候却发现距离和位置都不对，总是不能刚刚好。

分手了，又恋爱了，又分手了。明川的消息见缝插针。

当顾晚听说明川再次失恋躲在学校后门痛哭的时候，距离顾晚第一次见明川，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又是九月。

为什么她们舍得让明川伤心难过呢，为什么总是想要离开呢。顾晚想问，却不知道要去找谁，又要以怎样的身份。

04

而别人的转述也来得没有一点点防备。

顾晚，明川喜欢你，你要与他在一起么？

大抵是小道消息的作用，顾晚对明川的喜欢也被别人知道。而在顾晚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同行的人替顾晚作了回答。

顾晚与明川就以那样的方式在了一起，而此之前，他们说过的话一双手就可以数的过来。都是关于别人。

许久以后顾晚才听说，这不过是男生无聊的一场赌注，赌顾晚喜欢明川，赌顾晚会与明川在一起。

而明川，在面对同学的询问时也说，是顾晚先追的他。

顾晚听说的时候，这一切已无法挽回。

明明是一场赌注的笑话，却成了两个人的缘起缘落。

从此，她背下了这口女追男的锅。

买了各种颜色各种图案的信纸给明川写信，一笔一划写好后折成小巧的心形，单个的，双心的，带着顾晚的心意到明川身边。

顾晚无疑是喜欢明川的，但明川的心并不在顾晚这里，信件都是敷衍。

纵使热恋中智商并不在线的顾晚，也隐隐感觉得到。

只是被更多的喜欢蒙蔽了心，顾晚选择了相信和不放弃。

年少的时候啊，这样的自信来得毫无根据，但却义无反顾。

折许愿星，买情侣礼物，带早点，能做的一点一滴，顾晚乐此不疲。

再坚硬的石头也有被软化的时候，明川真心的剖白和回应尽管姗姗来迟，却无疑是最大的恩泽。

两个人之间再也没有从前的小心翼翼，没有那些揣度和是否相配的流言蜚语。都是满满的祝福。

顾晚一度以为，他们这样的喜欢会是一辈子。

“年轻的岁月里，我们都曾那么孤注一掷，以为身侧站着的这个人，能一路走向永恒。”

却没有料到，曾经以为的地久天长矢志不渝，不过是梦境一场，我们终究要亲眼见证一场告别。

05

顾晚收敛了肆意和放纵沉稳下来，仅仅是明川的一句无心之言都能竭尽全力去拼搏并成功。

但当顾晚站在年级前十的领奖台上时，全年级倒数的明川早已忘记了让顾晚努力的话语。

似乎，是顾晚走得太快，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

当明川沉浸在未来的梦里时，他对顾晚说，以后他们一起生活，有大片的樱桃树，有现成的房子，过继的身份让明川拥有两家父母的宠爱和更多的财产。

但顾晚内心隐隐地说，即使明川的未来规划里有她，但不是她想要的。

自小在山间长大的顾晚，在经历叛逆期、朋友背叛、亲人病重之后，明川简单的梦和停留的步伐与她相距甚远。

“我属于远方广袤的天空。”

这句写在复习书封面的话一次次提醒着顾晚，离开，成了她最迫切的希望。

而明川，就像一场奇妙无比的梦，她曾抵达、沉迷，却在幻境过后清醒过来，并下定决心不再造访。

也有，明川让她的失望。

许是过去过于对明川好，即使真正欢喜后，明川忘了要怎么去宠一个女生，怎么制造浪漫的事，怎么说甜言蜜语。

这一切看似不重要，但却是致命的，顾晚一次次怀疑，明川对她的喜欢不足够、对她不上心。

次数多了，无形中便成为了无法调和的矛盾。

两个都是木讷寡言之人，偏生顾晚敏感多疑，明川老实一根筋，终于无法调和。

而明川对此却是不知情的，他一味沉浸在以为的情感里，却不知道顾晚走得有多远。

感情的路途中，你走得慢，他走得快，距离越拉越大，渐渐看不到对方而不自知，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一旦醒悟却无法调和，便是结局。

06

当顾晚提出分手的时候，电话那头的明川明显受了刺激。

但是没有，没有顾晚期望中的不同意。

如果，顾晚对别人说，如果明川不同意态度坚决一点，他们也许不会分手，毕竟，顾晚还喜欢他。

但只是如果，而这如果没有发生。明川同意了。

同学说顾晚太残忍，在明川真正喜欢她之后却又提出分手。曾经一整个年级的传奇恋情落得这样的结局。

但对于顾晚，没有安全感的恋情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两个人的付出相差太大，距离越来越远，未来已经没有了可能。

同学说，明川哭了，让顾晚收回自己的话。

时光流转，顾晚瞬息回到了两年前明川与前女友分手的时候，他没有争取，只是哭泣。

而今，往事再一次重演，却是落到了顾晚身上。而她只能自嘲地笑。

就像曾经的那场赌注，笑话一场。

明川，始终没有明白，在一份情感里坚持和争取的必要。

而他从来都是如此疲软的性格，即使不舍也不会去争取。

缘起九月，在一起九月，分手还是九月。嘿，像宿命。

07

那么多的不甘与遗憾，曾经的喜欢都在后来的时月里变成了怨怼和恨。

三年的喜欢，两年在一起的时间，那么多的付出和回忆，后来都变成了负担和不甘，被顾晚遗忘在了角落里。

这一生，她有了第一个此生再不相见的人，也成为了唯一的一个。

是喜欢的太久，也怨恨了太久，她生命里的第一次欢喜，却变成了不愿直视的曾经。

后来的许多年，有一段时日顾晚忘记了明川的模样和名字，直到许久以后慢慢释然才会想起来。

他们之间的记忆也一点点浮现，被顾晚用文字记录了下来。

每记录一次，便释然一分，到后来，再说起来已经平静无波。

顾晚结婚的时候，恰好化妆师是明川的远房表妹，而顾晚早已忘了这一茬。

化妆的间隙说起明川，结婚生子，孩子都会打酱油了。顾晚回了一句“哦”。

再怎么被铭记被遗忘的曾经，都变成了岁月里一段渐渐模糊的压痕，慢慢看不出痕迹。

那些曾经见证、或多或少参与其中的人，也在旧时光里变了模样。

08

直到梦境再一次造访，依稀还是旧时人模样。

顾晚死了，魂魄回到故人身边，就像人鬼情未了的故事那样。

“我翻山越岭回来，不过是想看你最后一眼。”

而他坚信，顾晚没有离开。

不知为何会做这样的梦境，顾晚感受着沈的温暖，在黑暗里渐渐平息下来。

那些年少的曾经呵，就像梦一样美。

但是过去太久，记忆已经无关紧要平淡无波泛不起涟漪。

每记录一次，每回忆一次，过往便越匮乏，终至无话可说。

而今，一切都像在看一场老去的戏，因为年代久远，无法泛起漪澜。

而这场梦，也只是告别年少的自己。

醒来后，她能做的是更加握紧身边人的手，感受最真实的温暖。

就让过往，像梦境一样烟消云散。

不念过往，只争朝夕。

时挽。国境之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