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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也是这样教我
在父亲节来临之际，提起笔来写父亲，写这个世间最爱我的男人，写这个一手把我拉扯大的男人，写这个把我视为珍宝的男人。记忆的闸门一经打开，那些埋藏在内心深处久远的本已模糊的记忆便汹涌而来，逐渐变得清晰。
在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因不堪忍受家庭的困顿，毅然决然离我们而去，从此再无音讯，那时哥哥四岁，我两岁。此后，父亲又当爹又当妈的把我们兄妹俩拉扯大。
母亲的离去，生活的困苦，农务的繁重，都没有把父亲压垮。记忆里，父亲总是哼着歌，满脸笑容，很愉快的样子。别人家的都是严父，而我的父亲却是如假包换的慈父，从来没有打骂过我和哥哥，尤其是对我这个小女儿，简直是无底线的娇惯与包容。
记得有一年大天干，地里的庄稼枯死了，稻田里的泥土因干旱裂开了拇指大的缝隙，像张开嘴的怪兽，想把一切都吞掉，水井也干了，村里人吃水成了大问题。
为了吃上一口水，村里人轮番去井边守着，等着泉眼里一滴一滴向外渗的水，积满一瓢，积满一桶，这是村人续命的水。父亲一个人要忙地里的农活儿，还要放牛喂猪忙家务，白天没时间守水，只能等夜深人静时去水井里碰运气。
有一天半夜，父亲起床准备去水井看看有没有水。父亲背起放在堂屋里的堰桶，那是一种村人用于背水的大木桶，这种木桶由木板拼接，竹篾条加固而成。见父亲要出门，睡眼朦胧的我，哭着，非要跟去。
背着的即为堰桶
不得已，父亲只得带上我。父亲怀里抱着我，背上背着堰桶，往水井的方向走去。从家到水井大概十分钟的路程，父亲抱一段，我自己走一段。那个夜晚很清凉，很寂静，只有蛐蛐的鸣叫，周围的庄稼地和树木在月光下影影绰绰，我和父亲走在路上，感觉像一场惊奇的冒险。
水井在石岩底下，共有两个，一个在上面，一个在下面，两个水井之间隔有一段距离。我们先到下面的水井，那个水井很大，是村里集资开凿的，在有泉眼的岩壁上凿出巨大的洞，前方用水泥加固大石板形成井口以储水，井的底部是从泉眼向井口方向倾斜的平整面。父亲打着手电筒朝水井照了照，运气不错，我看到水井底部最低的位置有一滩清水，在手电筒的照射下反着光，格外明亮。
父亲把我放在井边的大石板上，嘱咐我不要乱跑，他背着堰桶去了上面的水井。上面的水井也有一些水，父亲兴奋地将水井里的水如数舀进堰桶里，装了一小半桶。
父亲背着那一小半桶水走下来，水在堰桶里击打桶壁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那声音如悦耳的音乐，在深夜的寂静里回荡，那么动听。父亲经常说“半桶水响叮当”，原来是这样的声音，真好玩儿，我心想。
父亲把堰桶放在井边的石台上，那石台是专门用来放堰桶的。装满水的堰桶很重，放在平地上难以背起来；放在较高的石台上，背起来则要省力得多。现在想来，劳动人民的智慧真是无穷无尽的，体现在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里。
父亲放好堰桶后，开始舀水井里面的水，终于舀完了，桶也满了。父亲心满意足的呼出一口气，收获的喜悦挂在他的脸上和眉梢，父亲像凯旋的战士一样对我喊道：“妞儿，来，我们回家。”
父亲将水瓢放进堰桶，浮在桶里的水面上，他说，水瓢浮在上面，背着水走路，摇晃时，水才不会荡出来。父亲放好水瓢，转身打算抱我，可就在那一瞬间，我听到哐当一声巨响，堰桶倒在了地上。桶里的水哗啦啦流了一地，沉重的堰桶撞在井边坚硬的石头上，瞬间四分五裂，堰桶摔坏了，好不容易得到的如金子般珍贵的水迅速消失在干涸的泥土里。
我被吓蒙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哭了起来。原来，父亲转身准备抱我时，不小心扯到了堰桶的背系，绊倒了堰桶。就这样，一晚上的辛劳，那好不容易得到的水，那用于维持生命的水，消失了，不在了。
父亲蹲在地上，将头深深地埋进臂弯，发出沉重的叹息，父亲长长的叹息声和我的哭声在那个寂静的夜里此起彼伏，显得格外突兀。高悬的月亮也瞬间也隐去了它的光芒，夜变得那么黑，那无穷无尽的黑似乎要将我完全吞没。过了一会儿，父亲将我抱起，轻轻地擦掉我脸上的泪水，说：“妞，别哭，家里的水还够明天吃，明晚咱们再来碰运气。”
这件事一直深埋在我的记忆里，我知道，那晚我要是没有倔强的跟去，接下来的事就不会发生，金子般的水就不会倒掉，水桶就不会摔碎，那可是父亲从别人家借来的堰桶。
那个夜晚，父亲本该暴跳如雷的，他却选择了沉默；他本该责备和训斥我的，他却选择了安慰我。父亲就是这样用他的爱和包容小心的呵护着我，一路护佑我长大。
还有一次，我不知什么原因大哭不止，我哭了整整一早上，父亲就耐心的哄了我一早上。可我什么都不听，一直哭一直哭，嘶声力竭的，哭的惊天动地，哭的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能听见我的声音。父亲用遍了他能想到的所有办法，想让我停止哭喊，可完全没有用。父亲终于毫无办法了，他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陪在我的身边，我的余光瞥见他眼圈红红的，不知是因为气馁，还是心疼。
冬天的夜晚尤其漫长，那时没有电视，吃过晚饭，我们父子仨会去爷爷家，围坐在爷爷家的火坑旁，烤火，拉家常。爷爷家在我家屋后，中间隔着一片竹林，从爷爷家到我家要走几级石头砌成的台阶，还要走过一段坑洼不平的路。
夜深了，火坑里的火光逐渐熄灭，聊天的人打起了哈欠，该睡觉了，我们也该回家了。我要父亲背，哥哥也要父亲背，父亲就让哥哥爬在他的背上，我爬在哥哥的背上，他将我们兄妹俩一起背了起来，迎着夜色，走下不平整的石阶，又走过或泥泞或坑洼的路面回家去了，记忆里，每个这样的夜晚都如此温柔。
农忙时节，村里的很多人家都会留着一部分农活等着孩子放星期了一起去干，父亲却从不把农活留给我和哥哥。虽然没有母亲，我们兄妹却是村里孩子中干活最少的，有人看不下去了，说：“你一个人干活，让那两兄妹帮着干，你也能缓口气，也让他们吃吃苦，别把他们惯坏了。”有的人甚至毫不客气的说：“看把那两个孩子惯成啥了......”
每当此时，父亲就憨厚的嘿嘿一笑说：“还小呢，等他们大点了再干也不迟，反正农活一辈子也干不完。”等说话的人一走开，他就会对我们说：“生活的苦不去吃也很苦，要是能快活的活着，干嘛非要吃苦呀。”
童年里这样的小事还有很多，父亲对我总是一味的娇惯与疼爱，我的任性妄为，在父亲那里得到尽情释放，村里人都担心我会长成一个坏小孩。只有父亲坚信，他的爱会让他的宝贝女儿成为更好的人。
缺乏母爱的童年，本应是灰暗的，可父亲用他的包容与厚重的爱，将我宠成了世间最幸福的孩子，使我的童年呈现金灿灿的明亮色调。是父亲给我的生命上了温暖的底色，使我成长为一个善良有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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