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被窝里钻出身子,倚靠在床背,盯向天花板,默念着时间。房间黑乎乎的,白天华丽的装饰在黑暗里也沦为虚无,色彩变得单调,空间浓得粘稠,时间延得缓慢,一切都是静的,死一般的静。寂静中,睡在身旁的长发女子翻转了身,发出气若游丝地轻鼾,成为房间中唯一的生气。
我打开手机,惨白的屏光中显示出十一点零一分。呼!再过一小时,我便三十六岁了,命运又将变成活生生的人物呈现在我面前,而这次,是我自己的形状。我按下灯光的按钮,天花板上巨大的水晶吊灯亮出莹白的光,使整个房间都清晰可见。
房间大体是白色的,在灯光的泛耀下显得冷冽;床对面,六十寸的超薄电视挂在陷入墙体内的粉红色的背景墙里;靠窗户边,棕褐色的法国真皮沙发斜摆在幽冷的地板面上。
长发女子鼾声大了些,翻了个身,微皱眉头朝向我,露出雪白高挺的胸脯。长发女子是属使人一眼望去便觉得惊艳类的,秀发披在肩上,随着走路时地摆动,一晃一晃得,仿佛随风摇曳得黑色曼陀罗;左眼的眼角处长有一颗恰到好处的泪痣;笑时,素净的脸颊立马漏出两个酒窝。此时,哪怕皱着眉头也有一番风致。
唉!我看着白色床单上的几滩血红叹了口气,轻轻推醒赤裸身子熟睡得长发女子,在她睡眼朦胧中示意她该离去。长发女子愣了会后,慌乱地摇着头,眼里含满泪水,哀求地望着我,想获得我施舍性的挽留。我别过头去,面无表情地盯着水晶灯。
过了会,她大概知晓了我的无情,缓慢得从被窝里爬起,艰难地弯下腰拾捡起地面上杂乱的衣服穿上。期间,不停地发出因下身疼痛而导致地吸气声。我始终盯着水晶灯一言未发。恍惚间,莹白的灯光中浮现出一张容貌与长发女子有八、九分相像的面孔。不同的是,浮现得面孔少了眼角处的泪痣。
我慌忙地朝长发女子望去,她那标致的五官,丰满坚挺的胸部,没有一丝赘肉的腹部和笔直修长的玉腿,时刻勾引出男人的欲火。回想起不久前对她粗鲁地做爱,我的胃里一阵翻腾,仿佛要呕吐出类似灵魂般的东西。
我跳下床冲向窗边,在冷飕飕的凉风中大口地喘着粗气。这是一幢大厦的顶层,距离地面有百米高,是周围最高建筑。楼底的地面闪烁着霓虹点点,天空漆黑幽静,好似天与地倒转了过来。一阵阵凉风扑打过来,教人感到寒意,驱散了些呕意。等我转过身时,房间已空无一人,空落落的。
手机屏幕上显示出十一点三十分,再过半小时,我便三十六岁了。但我现在暂且还是三十五岁,身材得益于每天地锻炼还算匀称,体格也还健壮的中年男子。
若单论经济水平的话,我也称得上成功人士了。我是一家净资产有几亿的公司老板,有近千名员工。就在今天,我把公司转卖给了他人,不仅是公司,汽车以及我现在所处的房子,一切资产都卖了。将所获得的资金捐给了我创立的“婴安基金”,用来帮助社会孤儿。
只要过了凌晨,我到了三十六岁,资金就会捐出去。那时,我便一无所有了,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孑然一人。
随着长发女子地离去,房间唯一的生气也无了,哪怕灯光把房间照得通白,也遮掩不住满溢得死气。我走到床沿趴下身子,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布满灰尘的保险箱,这是我九年来第一次拿出来。打开箱子,里面是一叠叠老旧的照片。
在面上的照片是一张合影,背景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我正骑在马上,抓着缰绳微笑地搂住坐在身前的妻子。妻子与刚刚离去得女子十分相似,笑时同样漏出两个酒窝,如草原深处的两汪泉眼。妻子怀中抱着我们两岁的女儿,那恰恰过耳的细发在风中吹得凌乱。大概是好奇的缘故,她正睁大眼睛用右手指着镜头。
我抚摸着照片,视线变得模糊,尘封的记忆如烈阳下的积雪融化成水向我涌来。相片大多是我的妻子与女儿,我一张一张地翻看下去,用毛巾仔细地擦拭照片上的灰尘。当我拿起与妻子的结婚照时,眼泪不由自主的从眼窝处滑落,滴打在照片上,流淌于雪白的婚纱照上如血般鲜艳。九年了,九年来不间断我从心里挤出得血,终于以眼泪的形式流了出来。
可能是年代久远的原因,最低层的几张照片有些泛黄,是我与父母的合影。照片里我还是小孩,其中有一张是我骑在父亲的肩膀,母亲站在一旁微伸着手谨慎地望向我。
当照片全拿出来时,我愣了会,里面还应放进我与爷爷的合照,可相片却被我丢了。我抹去眼泪,重新整理好照片放进箱子锁牢。
时间又过去二十多分钟,只剩九分钟就到了凌晨。九啊!又是九!我生命中迈不过去的一道坎。我的妻子已经去世九年。九年来,我不曾和任何人深度交流,参加任何娱乐活动,自始至终都是孤单一人;也不曾做过一次爱,有过一次自慰。每当有欲火时,就去冲冷水澡,一直冲到欲火湮灭得一干二净。这属于变态般的自虐,挑战心理与生理的极限。而这仅是我对妻子的救赎罢了,对两条活生生的生命救赎。
今晚的长发女子是我在街上遇见的,我并不认识她。初遇她时,我呆在人流中,脑海里妻子模糊的身影与她完美地重叠,身材与容貌完全一致。我追上她,在她难以置信地眼神中提出了今晚与我上床的要求。她同意了,因为我给了她一笔普通人一辈子也无法赚到的钱。做爱时,我没有想到她还是处女,可我当时已经失去理性,只知道粗鲁地发泄人类最原始的性欲。
我开始站在窗边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使得房间内增添了一点狰狞的猩红。我的烟瘾已经有十八年,瘾重到连续抽上一包也不觉得过瘾。不同的是,我白天和有人时却从来不抽,哪怕瘾犯时浑身难受颤抖,也决不抽上一支。
抽烟是一个人的事,孤独也是,不应与人分享。而白天抽烟,是看得见颜色的,但烟本该是无色。只有在夜深人静,死一般的黑中,连续抽上十几支,捉弄烟瘾、把玩孤独、享受命运,也算在无趣的生活里寻得一丝趣味。
享受命运?是的,唯有“享受”二字,才能精准的表达出我与命运之间的纠缠。死也好,悲也罢,命运以任何形式给予我任何沉痛的打击,我也不再反抗。有人将它称之为“逆来顺受”,我则更喜欢将它理解为“享受”,单纯地享受命运所给予得一切苦难、一切悲伤。
时间过了凌晨,我已经三十六岁。从这时开始,我的命运变得飘忽不定。或许下一秒我便会死去,又或者几个月后死去,不管何时死去,这一年我总会死去。这是命运的安排,我一直坚信不疑。
网友评论
整体来说,有故事有情节,蛮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