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集解 61】哀公问社

作者: 蕉下客deer | 来源:发表于2020-07-24 22:40 被阅读0次

    【论语·八佾】3·21哀公问社于宰我,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子闻之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大意】鲁哀公问宰我种什么树做社主。宰我回答说:“夏朝种松树,商朝种柏树,周朝种栗树。种栗树的意思是使民战栗。”孔子听到了,说:“已经做成的事就不要再说了,已成定局的事就不要再劝了,已经过去的事就不要再追究了。”

    鲁哀公,是鲁国第二十五任国君,名蒋,是鲁定公的儿子,孔子晚年回鲁国时的在任国君。宰我,名予,字子我,孔门高徒。孔子说:“从我于陈、蔡者,皆不及门也。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语言: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11·2)孔子将教育分为四个专业:德行、语言(外交辞令)、政事、文学(文献知识),并分别列出四个专业中的十位高徒,后世称为“孔门十哲”。宰我名列其中,他与子贡一样能言善辩 ,属于言语科。孔子似乎不太喜欢宰我,《论语》里夫子骂得最多的弟子是子路,但那是疼爱地骂,其次就是宰我,对宰我的批评满含着失望和痛心。孔子喜欢“讷于言而敏于行”的人,宰我正相反。有一次宰我昼寝(5·9)。孔子气得大骂:“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按理说大白天睡睡觉,学业上偷偷懒,夫子也不至于发那么大的火。孔子之所以生气,是恨宰我言行不一。“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于予与改是。”因为宰我的欺骗,孔子从此不敢轻信人言。还有一次宰我与孔子争辩,为父母服丧一年就够了,三年太久了,还摆出一大通令人难以辩驳的理由。最后,孔子问他,你为父母守丧一年,心能安吗?宰我说,安。孔子伤心地说,宰我不仁。(17·21)本章孔子也明显地流露出对宰我回答哀公的不满。

    据《左传·哀公四年》载:“六月辛丑,亳社灾。”哀公四年六月,亳社发生了火灾。哀公问社于宰我应该就发生在火灾后。当时孔子仍在陈国,是后来才听说的,故写“子闻之”。社,土地神,祭土地神的庙也叫社。古时建邦立国都均要建社。鲁国有二社:周社和亳社。见于《左传·定公六年》“阳虎又盟公及三桓于周社,盟国人于亳社,诅于五父之衢。”周社是周朝的国社。亳社是商朝之社。因鲁国封建于奄地,多商奄之民,而许其有商社,供商朝遗民祭神。周朝正是以文化共存的原则来统一天下。也有人说,武王灭商后,在各诸侯国均建有商社,以为亡国之戒。

    亳社起了火灾,一定烧了社主。社主为何?《周礼·地官·大司徒》“设其社稷之壝而树之田主,各以其野之所宜木,遂以名其社与其野。” 壝,社坛旁的矮墙。在各国社坛旁建造矮墙,种树作为田主。田主,就是社主,主,指神所依附的树。古人认为,神喜欢凭依茂密的树木,故国社一定种大树。根据当地土质,选择适宜生长的树种。并以树的名称,来给社命名。譬如《庄子·人间世》说齐国有栎社,由此可知齐国的国社种的是栎树。

    哀公问宰我,亳社该种什么树?宰我回答说:“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为何称夏朝为“夏后氏”,商朝、周朝则为“殷人”、“商人”呢?《白虎通》曰:“夏以揖让受禅为君,故褒之称后,后,君也。又重其世,故称氏也。殷、周以干戈取天下,故贬称为人。”夏朝的始祖禹是通过禅让得天下的,所以尊称之为“后”,“后”就是“君”,又因为从夏朝开始实行世袭制,又称其“氏”。而商朝、周朝是通过战争夺天下,所以贬称为“人”。又有一种说法“夏得禅授,是君与之,故称后也。殷、周从人民之心而伐取之,故曰人也。”禹的帝位是由舜禅让而得,得之于君,所以称之为“后”。商朝、周朝是发动人民起义而得天下,得之于人民,故称之为“人”。可见古人在名物上大有讲究,往往一字之别,就蕴含着历史渊源和作者的价值判断。

    宰我说:“夏朝种松,商朝种柏,周朝种栗。”这个回答没有错。可他又自作聪明地加一句“周朝之所以种栗树,是为了使百姓对国君害怕地发抖”。可见宰我只知三朝各种什么树,并不知为何种这种树。他到底是出自言语科,而不是文学科,只有一副巧舌利口,还喜欢不懂装懂,卖弄学识。相信如果是子夏、子游,就能引经据典作详实地解读。夏朝之所以种松树,是因夏居河东,河东适宜种松树。商朝之所以种柏树,是因殷居亳地,亳地适宜种柏树。而周朝居酆、镐,酆、镐适宜种栗树,各朝皆用其土地所适宜的树种,作为社主,这是顺天时地利而已,根本就不存在人为的政治喻意。

    所以,孔子听说后,深为叹息:“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没必要再去解说,若事情已成定局,也没必要再去规劝,已经过去的事,我就不再追究了。只是宰我啊,你当以此为戒,今后说话万不可如此轻率,“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如此信口开河,你知道会给国家和百姓造成怎样的危害吗?孔子推崇以德治国、以礼治国的王道政治,而宰我却建议国君施行“使民战栗”的暴君统治。司马迁在《史记·仲尼弟子列传》以“孔子耻之”给宰我定论。宰我后来做了齐国临菑的大夫,伙同陈成子一起叛乱,就是《论语·宪问》篇里提及的“陈成子弑简公”事件,孔子请哀公出兵讨之(14·22)。宰我在这起叛乱之初,就被陈成子灭了族。此事记载在《左传·哀公十四年》,《左传》中将宰我的名字写成“阚止”。孔子对宰我的警告,宰我一直没放在心上,仍是出言轻率,好与人争名夺利,故惹来杀身之祸。

    此章古人另有一解,谓哀公与宰我的对答中有隐语。苏子由(苏辙)《古史》:“哀公将去三桓,而不敢正言,古者戮人于社,其托于‘社’者,有意于诛也。宰我知其意,而亦以隐答焉。曰‘使民战栗’,以诛告也。”哀公想除去三桓,而不敢明说,因此问社。暗示欲诛三家。宰我即知其意,亦以隐语答复哀公。“使民战栗”,就是回答可以诛。

    孔子听说后,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成事不说”,三家专权已经两百多年了,哀公失政也已成定局,没必要再说了。哀公前两代国君鲁昭公、鲁定公都曾做过夺权的努力,结果昭公被三桓赶出了鲁国,定公则半途而废。孔子或间接或直接地参与了这两次政变。昭公出逃后,孔子也紧随其后来到了齐国,不愿为那僭主的朝廷服务。而定公“堕三都”完全是孔子提议的,孔子想抓住三桓家臣叛乱的机会,摧毁三家城邑。连拆了两家城墙,准备拆第三家时,计谋被识破。三桓开始冷落孔子,而定公被齐国女乐所收买,终日沉迷酒色,也弃孔子于不顾。所以,孔子对从三桓手中夺权毫不抱希望。一是三桓根基深厚,根本颠覆不了。二是鲁国国君无能,根本不值得信任。

    “遂事不谏”,朱子注:“遂事,谓事虽未成而势不能已者。”哀公欲收回失去之权势,心意已定,虽如蜉蝣撼大树,无胜算之可能,但你没办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所以,也没必要去规劝他。果然在孔子逝世十一年后,哀公二十七年,鲁哀公想请越国来进攻鲁国,除去三桓。事未成,哀公逃亡到邾国,后又到越国,步了鲁昭公的后尘。

    “既往不咎”,宰我对哀公之言,虽不恰当,然而已经说出,孔子就不追究了。

    宋儒与钱穆父子多采后解,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考证,但符合当时的历史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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