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金瑜
第五十二章:防备人心第五十二章:防备人心
霖萧轻轻地端起茶盏,淡然地道:“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选择相信你。”
不管做什么,都会相信?芷瑶嘴角微微上扬。
霖萧的话,她是相信的,她也明白此时此刻他说的必然是真心话,然而这种信任,是因为她解了他的毒,还是因为他觉得她可信?
世人善变,谁也不可能信谁一辈子,承诺这种东西,听听就好,哪能过分当真?
芷瑶微默须臾,站起身,转身漫步走到窗边,盯着窗外沐浴在晨光之中的游廊景致,淡淡地道:“我不与别人为敌,却总有人想要为难于我。”
霖萧道:“但凡对我怀有敌意的人,他们便会想办法将对方的祖宗十八代查个底朝天。这一点,虽然昨夜我跟你提议过,但是梦路的行动毕竟在我们谈妥之前,所以便有点先斩后奏的意思了。”
霖萧起身走到软榻上半躺了下来,手里的茶水半温,他缓缓轻啜了一口,“芷瑶,我昨晚以为自己已经比别人先一步看透了你,然而此时我才发现,你这个人根本是永远无法看透的。”
芷瑶嘴角微挑,“是吗?”
霖萧嘴角上扬,微微一笑,开口道:“你看起来温柔宽容,对自己身边的婢女可以无限度地纵容,像个完全没脾气的姑娘一样。然而在不动声色之间,却可以让所有不自量力的人瞬间踢到铁板。”
霖萧的视线微转,看向静静地立在窗前的纤细倩影,其眸心闪过一道异样的色泽。
他缓缓地道:“一个人身上的高贵雍容气质可以是与生俱来,然而温和的笑容里却藏着对人的疏离与防备,这一点却绝不是天生就有的。”
芷瑶不语,望向窗外的眼神沉静如雪。
霖萧淡淡地道:“你的身上曾经应该发生过一个不平凡的故事,让你至今记忆犹新,甚至是刻骨铭心地记着,片刻不曾忘记。”
此言一出,芷瑶眉心轻锁,心里毫无防备地悸动了一下。
这个男人,谁说他狂妄残冷,肆无忌惮?
谁说他骄傲自负,目中无人?
他在外人面前的确是个目空一切,我行我素的王子。
谁惹了他,他可以刹那间冷酷无情地将人格杀。
可待在王府里深居简出的霖萧,却与外面的六王子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至少与传言中的霖萧,有着太多不一样的地方。
或许在某些方面,他跟她是一样的,都善于以习惯性的,并非刻意却真实存在的伪装,来隐藏自己真正的本性。
真实的霖萧,其实是个感官十分敏锐的人,自己本身的情感也极为敏感。这样的人,本质上其实是孤独而寂寞的。
乐观开怀的人,怎么会有如此敏感的心思?
而她自己……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芷瑶感觉到自己所有的伪装,在这个比自己更真实的男子面前,似乎有点崩塌的迹象。
在芷瑶面前的霖萧,好像完全卸下了伪装,而流露出自己真实的情绪和脾性。
而在霖萧面前的芷瑶,所展现出来的,却是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情绪和性子,看起来似乎已经无意隐藏,然而她愿意展现在他眼前的,只是她觉得安全的东西。
比如她的实力,比如她不一样的身份来历,比如她手下人非同寻常的本事。
真实的她,却依然让人如雾里看花一般,不甚清晰。
伪装?其实芷瑶一直觉得自己并没有伪装,曾经她也有过热情天真的时候,她也曾毫不掩饰地将自己所有的情绪,直白而赤诚地摊开在他人眼前,然而最后……
最后怎么样呢?
若单纯,天真,直白,这些与愚蠢无知有着同等意思的词眼,最后带给芷瑶的可能只有无止境的伤害,毁灭,甚至是灭顶的灾难,那么她宁愿永远让人看她如雾里看花,看不透,猜不透,捉摸不透。
只有如此,才能不给任何人伤害她,伤害她所在乎之人的机会。
白芷瑶的眼睑微垂之间,掩去了琉璃般的眼底所有不该出现的情绪,须臾,她缓缓开口,声音透着一种别样的寂冷:“每个人身上都有着自己不平凡的故事,我也不过是个寻常的凡人而已。”
霖萧抬眸,窗边的白衣女子正沐浴在晨光之中,侧颜如玉,绝美如画,静静站立的姿态,像一幅古老而绝美的画卷。
白芷瑶的身上弥漫着一种圣洁而清贵的优雅气息,然而与这种气息相悖的,却是一种无形散发在空气中的,仿佛经过岁月沉淀下来的,无边的孤寂和凄冷。
霖萧沉默地收回了视线,可是他的心里却忍不住在想,这个如磐石一般坚定,似乎比世间任何一位刚强的男子性子更坚韧的姑娘,究竟经历过什么?
“霖萧。”芷瑶缓缓地转过身来,身姿慵然地倚着窗子,脸上已经恢复了淡然的轻笑,“对于元沭冒着生命危险打探来的情报,你有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霖萧嘴角轻勾,朝她挑眉,“你指的是有关谁的?皇帝,太后,还是李贵妃和霖景的密谈?亦或是沏王的婚事?”
芷瑶道:“若你不急着就寝,可以全部都说。”
霖萧淡淡地道:“太后那里没什么好说的,昨晚在宫宴上吃了那么大一记难堪,以她睚眦必报的肚量,不会善罢甘休。”
霖萧缓缓开口道:“对于霖景这个人,你有什么想法?”
霖景?
李贵妃的儿子,东荒郡国皇族五王子。
芷瑶嘴角扬了扬,“是个很会伪装的人。”
霖萧开口道:“此言何意?”
“外人眼中的五王子长袖善舞,温文尔雅,是个八面玲珑之人。”芷瑶语气淡淡,却带着一种清透的洞悉力,“但是他昨晚在宫宴上的表现,却显得有些太急切,与他温文尔雅的形象不符。”
霖萧问:“你觉得他是故意的?”
“不是我觉得,而是事实本就如此。”白芷瑶淡笑,“皇族中人擅长演戏,这很正常。”
但凡对帝位有想法的人,不可能没一点演戏的本事。
霖萧淡淡地道:“他的竞争对手太强大,就算有野心,最后也绝不可能成功。”
“何以如此笃定?”芷瑶挑眉,“因为皇帝不会让李贵妃的儿子即位?”
“不止如此。”霖萧道,嗓音清寒如雪,“因为我也同样不会让他坐上那张椅子。”
芷瑶眉眼微动。
霖萧昨夜说,等他有了足够的筹码决定皇位的归属之后,才有资格思考该有谁当皇帝的问题,这是不是说,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要辅佐的人?
芷瑶稍作思索,便也大概知道是谁了。
长皇子霖然……
除了霖然,应该也没人能让霖萧费这份心思了。
然而,芷瑶想起元沭方才汇报的,昨晚长皇子被皇帝训斥一事。
她心里隐隐有种奇怪的想法,“皇上对长皇子很不喜?”
此言一出,霖萧眉眼微冷。
他的唇边习惯性地又掠过嘲弄,“喜不喜的又有什么要紧?横竖也不能拿他怎样。”
霖萧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不过,昨晚我若是逗留在宫里,只怕我的皇兄所面对的,就不仅仅是一顿训斥了。”
芷瑶惊讶地看着他。
“那位皇帝陛下,素来喜欢以责备皇长兄的方式来试探我。”霖萧冷笑,“我已经习惯了。”
芷瑶闻言,几不可察皱了皱眉,从他的表情之中看到了一种深恶痛绝。
但是她心里明白,这个话题应该是霖萧所忌讳的,所以她没并没有就此多问什么,淡淡地道:“今天聊得够多了,殿下先休息吧!”
她说完,举步离开了内殿。
霖萧没说话,安静地注视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眼帘之中。
芷瑶离开后,李廷很快就走了进来。
“主子?”李廷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霖萧良久。
李廷发现霖萧的脸色如常,周身也并没有任何异样,才悄悄放下了心来。
“传我之令,让惊雷十八卫回府。”霖萧垂眼看着还攥在自己手里的名单,语气淡冷,“通知东荒郡王府里所有的人,今日之内,任何人都不许外出。”
“主子?”李廷眉心微锁,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霖萧的手上,却不知那张纸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他的眼底却闪过一丝凝重之色,“惊雷十八卫此时若是回府,会不会引起宫里侧目?”
霖萧淡淡地道:“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不必顾虑那么多。”
“是。”李廷低头领命,转身离去。
霖萧垂眸,正沉默地注视着名单上的那些名字。
不管是熟悉的名字,还是陌生的名字,他似乎逐个看得认真而专注。
然而霖萧那双幽深而寒凉的眸子,却透着一种冰寒无情的色泽。
霖萧把那份名单递给了李廷,声音透着蚀骨的清寒,“惊雷十八卫回府之前,做了此事。”
李廷视线在那份名单上一掠而过,看到了上面几个熟悉的名字,心头一凛,大约是明白了他家主子的意思,转身快步离去。
内殿里只剩下了霖萧一个人。
周遭很安静,安静到能清晰地感受着空气中流动的凉意,以及窗外被风吹拂进来的清淡的花香。
霖萧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方才与芷瑶的对话,以及那位女子眉眼流转之间,若隐若现的淡漠疏离,让人诧异之下,忍不住想看清她真实的脾性和情绪。
白芷瑶看起来如此温柔端庄的女子,不愠不火之间,她平平淡淡的一句,“在我这里却是行不通”,便让不可一世的李贵妃气得面色狰狞却无计可施。
她淡定如水的笑容之下,却透着对人深深的防备。
她防备的不是危险,而是人心,她疏离的不是阴谋算计,而是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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