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

作者: 风糖_ | 来源:发表于2022-04-09 18:36 被阅读0次

01

“燕儿,燕儿,你咋睡沙发上呢?”

丈夫进门看见蜷缩在沙发上的妻子,很是奇怪,连叫了两三声,也不见她回应,不由担心妻子是不是病了。

女儿玲玲快五岁,小儿子才1岁,听说这两天又生了病,正是闹人的时候。白天父母来帮忙看会儿孩子,像上班一样,在儿媳燕子出门前赶来,只要燕子一到家,他们就走了,中午晚上都不在这。自己工作忙,里里外外全指着妻子,她一边上班一边照顾两个孩子,忙得脚不沾地。

“别是生病了吧。”他见叫不醒燕子,就走上前伸手推了推她。

朦朦胧胧中燕子总算睁开了眼,失焦的眼神茫然地落在丈夫的脸上,好一阵才恢复了清明,是上夜班的丈夫早上下班了。

她打了个机灵,坐了起来,胡乱抹了把脸,把散落的头发夹在耳后,“回来了,我在这躺一会儿,没想到睡着了。我做饭去,你歇一会儿,吃了饭再睡。”

丈夫打了个呵欠,“不了,困,先睡会儿,才五点多,你做好了先吃,给玲玲买了个小蛋糕,先吃着,晚上回你妈那再给孩子买个大的。”说着话,丈夫就进屋去了,看到床上睡的正欢口水直流的小儿子,还嘿嘿地笑了两声。

七月的早晨,此时天已大亮,更有早起的鸣蝉在树上聒噪,夏的热辣已在晨光微熹中展现,屋子里热烘烘的,没有开空调,啥事不干也让人起了一层薄汗。

燕子盯着桌子上的小蛋糕,手脚冰凉。

她的脑子好像生了锈,正艰难地转动着,玲玲呢?她的玲玲呢?

猛地,她从沙发上窜了起来,跌跌撞撞冲向女儿的房间,屋里的小床上空空的,小枕头、小被子放的整整齐齐,枕头边还放着一双小袜子,和女儿一起不见的还有那个毛茸茸的小鸡公仔。

她顺着门框,软倒在地上,嘴巴想高声呼喊女儿的名字,心里想叫醒刚刚躺下的丈夫,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脑子里像有人扔进去一个二踢脚,噼里啪啦震天响,炸成了一盆浆糊。

忽然,有什么零星的片段闪过,她努力凝神捕捉关于昨晚女儿的信息,“二丫,对二丫,女儿昨晚说要去找二丫。”

她哆哆嗦嗦地站起身,像捞着了一根救命稻草,扶着墙壁慢慢向门口走去,经过丈夫房间门口时,她停了片刻,但不知为什么,她没有出声,只是向大门口挪去。

她觉得一切如魔幻般不可思议,像一场噩梦,是梦吧。

“找二丫干啥,天天就知道玩玩玩,弟弟病着呢,就不知道安生些,干脆就住在二丫家别回来了。”

那些话语像电视机里传出来的一样,隔着老远不太真实,但分明是燕子自己的声音。

脑海中像在放电影,有个小小的身影,怯怯地盯着她,一步步向门口蹭去,最后看了一眼燕子那阴沉愤怒的脸,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犹豫中把门开了一条缝,小心地挤了出去,轻轻从外面关上了门,不,还留了一条缝。

燕子看见自己气冲冲地走过去,咣当一声关上了门,心里恨恨地骂,“这个臭丫头,怎么就不知道安生些呢,非要出去玩。”

怀里的儿子,这时也跟着哭闹起来,伸手摸了一下,糟糕,温度又上来了,她干紧拿出温度计夹在儿子腋下,哄了起来。

当时还想着一会儿得出去看看玲玲,可是,自己怎么就睡着了,忘了出去找她了?是因为那句“干脆住二丫家算了”吗?

是梦吧,赶紧醒过来,在去二丫家的路上,燕子在不停地祈祷着。

02

二丫家和燕子家在同一栋楼,但不是同一单元。

这是一栋上了年纪的筒子楼,经过风雨冲刷的红砖墙印着岁月的斑驳,楼道里堆的大白菜、废纸箱、小孩子的破童车让这里充满了烟火气息,楼一共有8层,三个单元门洞,算是这个职工家属院中比较年轻时髦的了。

院子里其他的几栋,做饭在走廊,厕所也是公共,都没这个方便。这些年也有人有钱了,买了房子去了别处,剩下的这些面生的,多半是新来的租户。

楼下的院子倒是挺大,小孩子也不少,放假了,全在院子里乱哄哄的撒着。进了大门就好像人不小心走进了孩子窝一样,下脚都得小心,走道更得留神,不晓得会不会冷不丁地窜出一个小不点撞到人肚子。

二丫和燕子就是每天像筛子草一样缠在一块儿的两个人。她俩要么在燕子家,要么腻在二丫家,俩孩子快五岁了,正是调皮的时候。二丫的哥哥去年上了大学,二丫妈就轻松了一点儿,两人的丈夫都在一个车间,相熟之后,平日里,没少帮着照看燕子家的玲玲。

燕子住的这套房子是公公分的房子,做了小两口的新房,女儿和小儿子也在这里出生。燕子的娘家离这儿不算远,但还有哥哥和弟弟的孩子要照看,来的次数也不多。平日里母女俩打电话,总劝着燕子,勤快点,有眼力劲,别惹公婆生气,最后总会加上那一句,孩子大了就好了,这几年就是难熬,难熬也要熬着。

燕子知道,娘家人也不愿来看她婆婆挑三拣四的姿态。当初女儿刚生下来时,姐姐慌着来看她,还没进她屋,就被婆婆拦下了,要洗脸洗手,还交待孩子小不能抱,要讲卫生。姐脸上的笑还挂着,但没人的时候还是怜惜地看着妹妹叹了口气。燕子知道,婆婆不待见她,总觉得她沾了他们家多大的光,话里话外带着挑剔。

燕子心里委屈,有时跟丈夫说说,他总是含糊过去,“别想那么多,嘴甜一点,会说话能看眼色儿,哄着两个老人家把孩子伺候大就行了,别总是找事。”

胡思乱想中,燕子一口气下了5层楼,又上了5层楼,气儿都喘不匀了,顾不上别的,她咚咚咚地捶二丫家的门。

门开了,二丫妈睡眼惺忪地走出来。“燕子啥事啊?大清早的。”

“玲玲呢?我家玲玲呢,还在睡?”燕子挤出笑,尽量掩饰自己颤抖的声音。

”玲儿?没见着啊。”

“你你你,问问二丫呀。”

“玲儿怎么了?”她惊讶地看着燕子,眼睛瞪的老大,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慌乱,她转身朝屋里喊了一嗓子,“二丫,看见玲玲没有?”

燕子也从门口挤了进来,“二丫,看见没有?昨晚上玲儿来找你了呀”

睡的一脸癔症的二丫,看着面前着急的两个大人,迷迷糊糊地说:“我没见呀。”

“昨晚你们不是在一块儿玩儿了吗?”

“在我家玩了一会儿,她又不住这了,就走了。”

燕子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了。

03

燕子从一片冰冷中醒来,看到面前的二丫妈,后者正用凉水拍她的脸,恢复意识后,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好悬没再晕过去。

她说不出来话,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从双眸中涌出。一旁的二丫妈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大声喊着:“玲儿她妈,你,你这是咋了?说话呀,到底咋回事,玲儿咋了?”

玲玲,这个名字撞进了混沌的大脑,让人一下了清醒了过来,她挣扎着站了起来,“我,我去找玲玲,她,她没回家。”

“啊,啥时候,会不会去谁家玩,住人家了,院里那么多孩子,都是老邻居,你别慌,问问,咱问问去。”

二丫妈胡乱把衣服套在头上,又拽住二丫,一起往外走,“先找平时老在一起玩的小孩儿,说不定就有人见着了,在谁家猫着呢。走,快走。”

燕子想不到女儿除了二丫平时跟谁玩得好,那么大小的孩子院子里有一群,天天在楼下撒着,大人也都脸熟,挺放心了,最近小儿子支气管发炎,老是咳嗽,分在玲玲身上的心就更少了。

会去哪了呢?

燕子被二丫妈领着,穿过或狭窄或宽阔的走廊,敲开一户又一户的大门,回答一个又一个人的惊讶询问。渐渐地,寻找的队伍越来越状大,许多人奔赴了各个楼层,辨别一个叫玲玲的小女孩昨天经过的痕迹。

楼下大树的枝叶上,还有轻盈的晨露在晃荡,清脆的鸟鸣被夏风送出很远,太阳光早早地在树下撒了一地碎银,有人出门,有人回来,这本是夏日很平常的一天,却因为意外的发生打破往日的平静,引发人们的不安和猜测。

树荫里有几个女人在窃窃私语,

“听说没,燕子家玲儿找不见了!”

“咱这院儿哪出过这事呀!”

“那么小个孩子,她妈打她了是咋地?”

“还上幼儿园的吧,哪敢跑出去,胆真大。”

“不会是被骗子给……”看见不远处走过来哭泣的燕子,那个卖字被女人又吞到了肚里。

燕子被二丫妈攥着胳膊,安置在树下的石凳上,“别急,老林是厂里的领导,老林媳妇也是明白人,认识人还多,他们都商量好,一家一家问了,一屋一屋找了,一定没事。看门的老张头也说了,没见孩子出去,这准定没事。小的那个呢?你婆婆看着的吧,唉,她那张嘴,你别跟她顶着置气,找孩子要紧。”

正说着话,燕子的婆婆和男人跑了过来,清脆的耳光打在了燕子脸上,“你,你这个害人精,没用的东西,连个孩子都看不住,你也配当个妈。大军,这女人不能要,你赶紧给她离婚。”说着话,老太太手也没闲着,尽往燕子的身上招呼。二丫妈在最初的愣怔之后,赶紧拉开了燕子,“婶子,找人要紧,玲是你孙女,也是燕子的闺女,她能不着急,还不知道是咋回事呢,你这就动手,大军,拉着你妈。”

燕子不说一句话,死盯盯地看着大军,他看看失魂落魄的媳妇,再看看歇斯底里的母亲。铁青着脸喊到,“别闹了,找孩子要紧。”燕子婆婆看到儿子向着自己老婆,不禁怒从心头起,大声哭了起来。

“找着玲玲就离婚”,燕子开了口,“找不着我给她抵命”。她好像接受了眼前发生的一切,平静下来,神情疲惫也有一丝解脱。

“我白天干一天活,晚上还要熬一宿孩子,一天两天,我能顶住,十天半月,我还能撑,这回孩子病了快一个月了吧,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昨晚上玲玲去二丫家玩,我本想着等10点多过去找她,谁知孩子闹到12点多才睡着,我也睡着了,我都不记得早上咋会躺在沙发上,醒了去二丫家找,才知道,她,她晚上没住那。”

“那你跟我说一声呀,我去找呀。”大军压抑着怒火,低声嘶吼。

“我吓糊涂了,我害怕,我……。”燕子一时无法自处,她开始用力拍打自己的脸颊。大军捉住了她的手,流着泪说:“咱报警,能找着,别…打…了。”

他说不下去,哭出了声。

04

早晨天空是如洗的湛蓝,偶有云朵悠闲地飘过,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蓝色蒙上了一层灰,树枝也不再摇动,除了蝉的聒噪,四周有一种让人窒息的空洞和单调。

“找着了,找着了。”有人高喊着飞奔过来,“大军,你家孩子找着了,抱你家去了,快回去。”

几个人起身跑向楼梯,一口气冲向五楼,还没进门,老林拦住了一家人,“找着了,有惊无险,孩子看这阵仗吓得哭了一回,你大嫂在哄呢,谁也别在闹,再吓着孩子,有事以后再说。”

燕子冷静地点了点头,走了进去,小小的门厅里站了好几个人,燕子顾不上感谢,向里屋走去,公公抱着玲玲,小儿子也醒了,正在林家嫂子怀里。她颤抖地伸手接过玲玲,轻轻摸着孩子的头发,“饿不饿?傻妞儿,都不知道回来问妈要吃的。”

玲玲小心地抬起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我想吃蛋糕,俺爸说他回来给俺买蛋糕过生日。”屋里的人都笑了,大清早,闹这么一出,还想着吃蛋糕,真是小孩子,会折腾人。

外面的人走了不少,玲玲和林家嫂子把闺女抱到她的小屋,仔细看了看身上,还好,没磕着碰着,也没有让人提心吊胆的伤,孩子平安无事,大家的心放在了肚里。

外面只剩下老林和大军,“孩子昨晚在外面玩,捉迷藏的时候钻到个纸箱里,可能是累了,睡着了,到快三点时醒了,恰好有一对租住在这,出夜市摊的两口子回来,把她领家去了。”

“咱找的时候,只要是生脸,租房的,都是开门开箱的找,人家两口子说了,大半夜,也不知谁家的,孩子又饿的很,就先领家去了,是好意。”老林说完,看向大军,“别的也没啥,他们遇上了没送回家,也没送看门老张头那,不着是啥意思。”

林家嫂子接过话头:“孩子没事就好,人家也没错,半夜三更,累得要死,没送回家也说的过去,那家女人说了,想着是个女娃,不方便给门卫老头搁那,是好意。”

“嗯,也是,我听人说那两口子结婚十年了,还没孩子,也会有点小心思,不过没给孩子领走,就是好人。”老林一锤定音。

大军和燕子一起点了点头,燕子说:“谢谢林哥,嫂子,今儿帮忙的,我改天一定重谢,收留孩子的,我也会带着孩子去还情,给他们磕个头。”老林和林家嫂子又嘱咐大军他们几句,回家去了。

燕子安置好孩子,和大军及公公在门厅坐下,“爸,我没看好孩子,我里不对,我以后啥也不干,也要看好玲玲,我想把现在这活辞了,这活太累,再找个轻省点的,最好能在家里做的,我听说有粘眼睫毛的,也不少挣。”“俺妈一直不满意我,我也知道,这回大军俺俩就这样了,玲玲和她弟弟,我要玲玲,你们看行不行?”

大军像烫着一样,跳了起来,“你胡说啥,你想叫孩子有妈没爸,活不干了,等孩子长大再干,不管咱妈说啥,你都别吭声,叫她说去。”

燕子笑了,“我是不吭声,我憋了一肚子气,忍不住了还会把气出在孩子身上,孩子没管好,最后说不定自己还惹一身病。我能养活玲玲,也不想着挣钱买房子了,这里都是恁家的东西,我一分不拿,我去租房子。”

大军茫然地看着燕子,像是不认识她一样,好像在说,我都这么为你着想了,你还不满意,老人家说几句能咋地。靠着他们还能给咱省两个钱,多出来的不都是咱的吗?

燕子没理他,开始做早上的饭。她听见公公长长叹了口气。

吃完饭,燕子到了干活的地方,结了工钱,了了差事,打听了那个粘眼睫毛厂的情况,在附近踅摸了一间房子。

以前的事,就像是做了一场梦,现在到该醒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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