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降机停下后,井壁底部的一扇金属门打开。我的眼前是纯白色的大厅,很亮堂,足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这里放着几排桌子,桌上除了电子显微镜、一些实验仪器和电脑屏幕外,都是形状各异的石头,大多都是圆润的颗粒。几个实验人员在忙碌着,看见我身边的怪女人都叫她“教授女士”。她带着我走入一扇玻璃门,这个大约二十平方的房间堆满了各种仪器和瓶瓶罐罐,显得凌乱又似乎成体系。
她把从咖啡吧带下来的咖啡放在实验桌上,随手抓了一把转椅移到我面前,“坐吧,这里是我的办公室。”她一屁股坐在另一张转椅上。
“我从不知道,在耶姆特兰还有这么个奇特的地方。”我坐了下来,转椅出乎意料地十分舒适。
“这里建成不久,只是略早于上面的地理中心而已,不过却是个理想的研究所。我已知道自己的下半辈子都会呆在这里。你看看这个吧。”她让转椅滑行到身后的实验桌上,似乎随性抓起一支封闭的玻璃试管递给了我。
我看着试管内黄緑色的浓稠液体,不明白她的用意,“这是什么?”
“氨基酸,一种非常原始的氨基酸。”
“我不明白,这就是你想让我看的东西?”
“别急。1953年的米勒实验,你知道吗?芝加哥大学的斯坦利∙米勒,他用两个长颈烧瓶进行了这个实验。”她从桌上抓起两只烧瓶比划道:“这一只里装些水,代表远古海洋。另一只里装甲烷、氨和硫化氢气体混合物,代表地球早期大气。”
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能听懂。
“然后米勒用橡皮管把这两个烧瓶连在一起,他在里面放了几次电火花代表闪电。几周后,瓶子里的水变成了这样的黄緑色。对生命来说,这是营养丰富的汁液,氨基酸、脂肪酸、糖和有机化合物。”
我看了看手中试管里黄緑色的液体:“这代表生命的合成,地球生命的起源?”
她笑着摇了摇头:“远远不是,离合成生命还极其遥远,而且有本质不同。米勒实验已经过去了大半个世纪,我作为今天的科研者,用今天的知识和技术,所能做到的事情其实并不比米勒进步多少,几乎没有本质区别。哼哼,凭空合成生命,我们还没有这种本领。”
“哦?我们缺了什么?”
“不管重复这个实验多少次,这个试管里会形成怎样的氨基酸,都不是问题的关键。生命起源的关键在于蛋白质。”她拿了一张表,上面写着许多我看不懂的化学分子式,“你看,地球上有22种天然存在的氨基酸,但只有20种对生命形成是必不可少的。蛋白质,就是这些氨基酸准确按照特定法则串成长链条后,所组成的大型生物分子。”
“听上去我们还有机会,不是吗?”
“不!按照任何概率法则,蛋白质都不应该存在于我们的世界。”
“概率法则?你的意思是概率很小?”
怪女人看了看我,露出可怜可叹的神情:“小?你的理解只是概率很小?你看,生命需要大量的蛋白质,比如人体里也许有多达一百万种。”她的肢体语言丰富,两只手像指挥家一样在我面前挥舞比划,“其中的每一种,都需要按照特定的顺序排列氨基酸。如果是一种胶原蛋白,我们就得以絶对准确的顺序排列1055个氨基酸分子。”
“1055个不同氨基酸分子,要排列成特定顺序,你是说我们做不到这一点?”
“何止做不到,根本无法想象。可在我们这个世界里,它却自发地形成了,无需人的任何干预,你不觉得这其中存在着不可能性吗?”
我一知半解地点点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
“有一位科普作家打过一个巧妙的比方,如果要创造一种仅连接200个氨基酸分子的更简单的蛋白质,相当于你在赌场拉动一台有200个转轮的老虎机,它会像一列火车那么长,而不是通常只有三四个转轮的那种。你得拉多少次,才会刚好得到那个特定顺序排列的大奬?”
“拉多少次都没有用。”
“没错,拉多少次都没用。它的概率几乎为零,准确点说,你必须大约拉动10的260次方才可能中一次大奬。这个数字比宇宙里原子的总数还要大。”
“也就是说,以人的视角看生命起源,仍然是一个谜团。生命就像是一种魔法。”
她对我甜美地笑了笑,赞许地拍了拍我的胳膊,“很好,你总算有些理解了。现在,你可以看看这个显微镜里的东西,我已经把它的图像投影在电脑的显示屏上了。”她把自己面前的液晶显示屏转向我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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