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 文责自负
“终于要过去了!”望着台下开始陆陆续续离开的客人们,尚丰在心里感慨了一声。
这是一场婚礼,一场尚丰作新郎的婚礼,在自己的婚礼即将过去时,尚丰发出了婚礼总算是过去了的感慨,感慨中有如释重负,有无奈,有解脱。
这场婚礼开始于三个月前,三个月前尚丰和相亲认识的女孩坐到了一张订婚桌上,女孩那边是她父母和她弟弟,尚丰这边是自己和自己父母。
这一餐比较尴尬,陌生的两家都在想方设法找话题,最终话题还是落在了彩礼、嫁妆、什么时候领证,领证之后宴席如何举办这些问题上。
“彩礼我们不要!”女孩的父亲很爽快地来了一句。
这让尚丰如释重负,毕竟对于尚丰的家庭来说,是承担不起太大经济负担的。尚丰只是当地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师,每月工资四千出头不到五千,他的父母是当地服装厂打零工的,都已是半百年纪,都已经为他操劳了一身要不了命也去不了根的病。
订婚餐结束的时候,尚丰母亲将一枚十克金的戒指当作订婚信物送给了女孩,女孩欣然接受,道了声“谢谢阿姨!”一顿开局有些尴尬,结局比较圆满的订婚饭就这样结束了。
尚丰带着父母愉快地离开,女孩的父亲带着自己一家子愉快地离开。
回到家,尚丰第一时间接到了女孩打来的电话。
“今天我父母的话你也听到了,他们二老体谅你,不愿意和你要一分钱彩礼,但这并不表示我不要,你打算用多少钱娶我?”女孩说了这样一番话后,尚丰赶紧和父母去商量彩礼事宜。
父亲以八万八千块敲定,尚丰赶紧去和女孩说,电话那头,女孩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囫囵过去后和尚丰谈起了其他事情。直到第二天尚丰下班去找她,她才终于说出了属于自己的想法。
“回去问问你爸妈,八万八千块都包括了什么,如果是把三金和其他一切都包进去了,那也太少了点儿,我预期是怎么也得十万!我们家亲戚里都是十万起步。”
尚丰没奈何,只好将她的话转达给自己父母,父母商讨的结果是十万必须包括三金。尚丰于是把父母的话再次转达给了女孩儿。
女孩在不太情愿中答应了,但附加出了衣服钱,婚前婚纱钱,婚前旅游钱,自己替父母索要一万圆彩礼钱,上婚车钱,下婚车钱,改口钱……诸如此类,全部明码标价,就像买卖猪肉一般的,每个部分,每个部位的明码标价。
回到家中后,尚丰同自己父母就这些钱算了一笔账,这婚结下来怎么也得二十万。
二十万是豪门公子的零花钱,是中产阶级一年的收入,但对于尚丰一家来说那是父母半辈子的积蓄。
“家里钱够吗?我这里……帮不上什么忙!”看到这笔惊人开销后,尚丰没有愉悦,更没有兴奋,只是在说完这句话后看向了父母的脸。
“没问题!结婚是头等大事儿,更是值得高兴的事儿,咱咋也得把婚结了,少的部分我去借点儿!娶媳妇没有不借钱的。”看着儿子陷入为难、沉思,尚丰父亲用苍老的言语为儿子坚定着信心。
尚丰笑了笑,但他心里明白,这二十万对于自己家庭,自己父母来说,绝非易事。
之后的日子里,尚丰开始了周旋人生,周旋于未来妻子与自己家庭之间,女孩在此之中又提出了好多要求,包括一定要去哪里拍婚纱照,一定要拍多少钱的婚纱照,酒店订在哪里,一定要订多少钱的酒店,还有什么给她弟弟的红包,给她闺蜜的伴手礼,给她闺蜜的婚纱费用……
钱钱钱,所有这一切都是钱,所有一切的钱都要尚丰家来出。
终于尚丰压抑不住了心中怒火,在正式领证的前一天,爆发了。
事情的起因是女孩突然又在原来索要之基础上滋生出了一笔在尚丰看来莫名其妙的钱——领证钱。
“你到底想怎样,非得把我家掏个底朝天,非得让我家连个钢镚都剩不下你才满意?”
“怎么,你这意思嫌我要多了,你怎么不说你们家娶回一个大活人啊你,一个大活人值不了你几个臭钱?你去打听打听,人家谁家娶媳妇不是东凑西借?我这既没要求你有车,又没要求你有房。”
“我没车没房了,我每天开的是个饭盒子,每月打房贷的那不是房子?”
“你得了吧,就一辆国产破二手车,一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盖起来的房子,拉倒吧你!我嫁给你还得和你一起还房贷!”
“到时候我用我的工资还,不花你一分钱!”
“哈呀,你的工资到时候不是我的钱?”
“我的工资是你的钱?吸血鬼!你要不要脸了?”
“你他妈再骂一句!”
“骂你咋了,嫌我没这没哪现在就找有钱的去!”
眼见电话两头的两个人越吵越高,上演得争吵愈演愈烈,尚丰的母亲出手了。最终,母亲用柔声细语答应下了女孩提出的一切,女孩这才在电话那头将情绪缓和,也终于没有因一场争吵毁掉明天的领证登记。
尚丰开着车,拿着鲜花,接上女孩后相随来到了民政局窗口。这天正好是5月20日,排在尚丰和女孩前面的是一对办理离婚手续的年轻夫妻。
“这俩人真怪,竟然选择在这一天离婚。”成功赚到又一笔钱的女孩眉开眼笑,带着些嘲讽,小声向尚丰议论着那对离婚夫妻。
“阳光下没有新鲜事儿,正常。”尚丰挂着假笑,淡淡地言道。
领证结束,操办婚礼的事儿正式开始。
拍婚纱照,订婚礼衣服,买三金,订酒店……
买三金的时候,女孩看上的项链手镯和戒指超出预算两万圆。事已至此的尚丰无可奈何,只好又朝父母拿了两万块。
一番疲惫后,二人从外地回来了。此时距离约定婚期只剩下一周时间,一周忙碌时间。
婚期将近,尚丰的心却越发处在了崩溃边缘。
一场婚礼,家里的钱像泼水一样往出倾,自己和父母不顾一切的委曲求全,让尚丰看到的不是婚姻的美好,而是一场钱色交易般的不良生意。
尚丰是个一直把独立当做原则坚持的人。上大学时候,他是宿舍里每月开销最少的,却是宿舍里最有钱的——靠着勤工俭学,干兼职等各种赚钱小渠道,尚丰只让父母负担学费,生活费一律自己去赚。他在富二代家中当过家教,在工地搬过转头,在夜店酒吧做过服务生……
大学毕业后,他考到了家乡工作,这让他很欣慰,不但不用父母每月打钱供养,甚至每年能拿出一万块钱来补贴家用。
而如今,这场婚礼让他标榜的独立彻底塌陷,原则底线被无情践踏,更窝火的是为此他只能选择委屈求全,去成就所谓的婚姻大事。
这场婚礼对尚丰来说已经失去了一切可以谓之美好的色彩——他期待着这一切赶紧过去,那言情小说里所说的什么婚姻殿堂,什么修成正果的爱情,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场不对等生意的遮羞布。
这样想的时候,这场属于他的婚礼终于演变成了一场应付了事的表演,一场他继续去疲劳,去委曲求全的表演。
带着这样的心情,尚丰在时间长河的被迫流逝里来到了结婚那天的早晨。
家里亲朋好友在忙碌,当地的一些假乞讨者趁着空当竟然置身迈进了婚房。
“滚!这是你该来的地方!”愤怒的尚丰直指佯装一身污秽,无理索要钱财的假乞讨者,呵斥道。此刻他真想把这几天挤压在一起的怒火,全部发泄在这个靠买卖尊严赚取无礼之财的乞讨者身上。
“别这样,你今天可是新郎官。”母亲微笑着走向他,依然是柔声细语。
在母亲的抚慰下,尚丰这才将自己的情绪压制了下去。但情绪只是被压制,并没有被化解。
婚车在这件事过去半个小时后到来,娶亲车队出发后刚过了一个十字路口,七八个假乞讨者挤在电三轮上拦住了车队去路。
眼看着没可奈何,尚丰一边压抑着火气,一边给后边车上的亲人打电话。
一把总额几百块的零碎钱没来由地被假乞讨者拿去后,车队这才得以重新出发。
新娘家终于到了,尚丰多少提起一丝兴致走下车。
却不成想,还没等他将车门关好,一群陌生孩子便如疯狗一样扑了上来,二话不说上前哄抢。哄抢中,尚丰手中的捧花被扯成了碎片。
突如其来,令尚丰不知所措。然而所谓的婚闹才刚刚开始。
小孩并未离去,几个同样陌生的大人加入了。
尚丰左右躲闪,如同身在一群非洲鬣狗中的公鹿。公鹿腾挪闪避,鬣狗却想尽一切办法拼命从公鹿身上扯下些肉来。撕扯中,尚丰的西服被扯裂,领结被扯走,皮鞋被踩丢,白衬衫的扣子在被撕裂后不知丢在了何处,西服裤子在腰带被生生扯下后脱在了膝盖上。
所有被扯走的东西都可以在尚丰父母哪里换取一定钱财,所有尚丰身上被破坏的一切都被形容为沾了喜气的好事情。
“够了,够了!这哪里是结婚,这是把我当成小丑,当成你们发泄一切的工具!我今天是新郎啊!按理我本该是新郎,但新郎在今天不应该是主角吗,我今天不应该穿着帅气的西服迎接一身洁白婚纱的圣洁新娘吗,难道今天的主角就该被当做众人发泄情绪的小丑?”尚丰不屈地在心中默念道。
终于,尚丰从出发时的那个一身黑色西装,洁白衬衫,铮亮皮鞋,发型时尚的帅气新郎,变成了一个破败不堪的乞丐!
这场所谓理所应当的婚闹,将尚丰折腾的大汗淋漓,疲惫不堪,黯淡无光。
再无半点结婚兴致的他穿着破烂衬衫,破烂西服,单手拽着裤子,一只脚上有鞋,一只脚上无鞋地迈着一高一低的步伐,迎娶了掏空家里所有积蓄的新娘!
这是尚丰浪漫的婚礼,也是所有和尚丰有着相似,甚至几乎相同家庭,相同境况的中国男人的浪漫婚礼。
“终于要过去了!”来参加婚礼的所有宾客扔下残羹冷炙,酒足饭饱后兴致勃勃的离开了。
尚丰在台上带着假笑,回想这场浩大的婚礼。
他首先想到的是失去,之后开始祈祷在以后的日子里,他可以多少看到些关乎婚姻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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