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东西南北相通的一个十字路口,一边住着一个九十多岁的老人,他的身旁总是坐着村子里那些闲散的,或多或少的身体有病的,七八十岁的老人;另一边就是一棵粗大的杨树,夏天的时候,茂密的叶子成为了村子里不多的几把遮阳伞,这秋去冬来的日子里,唯有那些痴情的鸟儿依旧不离不弃地陪伴着。
这一天,依然不例外,爷爷正坐在那位老人的房檐下,一把拐杖斜靠在墙壁上,一边捯饬着烟袋管,准备再吞云吐雾一番,一边跟着老人们唠唠家常,聊聊曾经发生在故土上的人和事。
刚刚拍打着翅膀,从门前路口的树上往村子北边飞去的喜鹊,它们的歌声也几乎被房檐下所有的老人听到,曼妙的舞姿也一样逃不过这群似乎不那么专注聊天的老人们,他们的眼睛。
阴沉的天空,如同一个死心的人,一路上虽然喜鹊的歌儿几乎没有间断,但都不肯挪动乌云半步;可是此时,天空突然明亮了许多,也许是被那喜鹊深情的歌声所打动,心总算软了,悄悄地挪开了乌云;也许是人间的喜庆,惹的乌云羞涩地退却了……
跟爷爷打了声招呼,我就推着车子往家里走去了。
故乡土上的一切,就是那么神奇地存在村子里,不管是生死这样的人生大事,还是小到谁家死了一头猪或者谁家的菜在集上卖啥价,都会在乡亲们茶余饭后闲聊中,传遍村子的东南西北。
这不,对于喜鹊的歌声,老人们最有发言权,通过他们几十年的经验积累,一准是村子里有喜事或者有贵客登门,可是,又好奇究竟是谁家有喜事或者贵客呢?
村子南北相通,乡亲们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所以只要你打听,一准是一清二楚。
这天晚上,临近乡亲们喝汤(稀饭)的时候,爷爷也就搭着烟袋管,从村口拄着拐棍,一步步地回家吃晚饭。
一如往常,一家人围在小方桌边吃饭,爷爷总是竹筒倒豆子般地,把他每天在村子里看到的或听到的,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都通过闲谈的方式一股脑地倒了出来,喜鹊预言的喜事也就是在这种闲谈中传入我的耳朵。
“刚在寨外,听说北头老孙家的老大今天又添个闺女,难怪喜鹊一直叫着往北飞!”爷爷一边吃着馒头一边慢条斯理地说着。
“额,老大家前两胎不也是闺女?这下子又是个闺女,估计今后还要遭罪,为他们孙家传香火!”奶奶一边喝着玉米稀饭,一边略有怀疑地说着。
“是啊,老孙家一下三个千金,不过生还是要生的,只是时间早晚问题啦,毕竟闺女早晚都要嫁人的,还是要靠儿子顶起一片天,养老送终。”爷爷貌似很肯定地接住话茬。
“嗯哼,真是穷讲究,现在不比过去了,生活成本也逐渐高了,生的多能养的好么?!”父亲不屑地说。
“先前老辈子常言‘闺女孝,孝在路上,儿子孝,孝在床前’,所以依我看,能生还是最好生个儿子,也算后继有人,既符合传统观念,又不失面子,免得人们背后说是“绝户头”。”爷爷有理有据地分析着。
我也只管吃饭,不打岔大人的话,从他们谈话中得知,原来是暑假见的那个孙家姐姐生了个闺女。
性子急躁的奶奶立马催促跟爷爷说。
“赶紧吃饭,吃完该干嘛干嘛,我也好刷锅!你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老孙不会操心?真是的!”
“老东西,大晚上,急那么很干啥!”爷爷一边埋怨着一边麻利地吃着饭。
夜色渐渐深了,故土上的一切都朦朦胧胧地被夜色笼罩,乡亲们也逐步进入了梦乡。
冷清的冬风,把薄雾般的夜色吹散了,公鸡的打鸣声也是循序渐进地传遍村子东西南北,村子里的炊烟夹杂着早餐的香味飘向空气中,进入乡亲们的鼻孔。
吃过早饭后,爷爷拄着拐棍,我手拎着篮子,陪他一起去村北头一个乡亲家里买鸭蛋。
正当我们从那个乡亲家里买完出来,在南北相通的中心路上走有几十步远,遇到了迎面而来的孙家三叔,先跟爷爷打招呼,一边递烟,一边热情问候。
“四叔,你这爷孙俩在哪?走上屋坐坐去。”
“这不买点鸭蛋,听说鸭蛋对于中风有一定缓解作用!听说你家老大又添了个闺女,啥时摆满月酒?回头去你家沾沾喜气!”爷爷一边指着篮子里的鸭蛋,一边笑着接过烟说道。
“哎,甭提了,本来想着这回可该生个男娃,来继承我老孙家的香火,没成想又是一个赔钱货,还摆啥满月酒?!啥时能给俺老孙家添个男娃,再摆酒席也不迟!老大媳妇这会还真以为是功臣,指使着老伴在家给她伺候月子,你又要忍着不能说,真是时代变了啊,四叔!”三叔对爷爷一通地抱怨。
“时代确实变了,政策也好了,不比过去了,所以思想也不能差太远啦!现在呀,生男生女都一样,只要教育的好,都一样是孝子,一样传承你身上的血脉和家族的香火。”爷爷一边宽慰着,一边准备往回走。
“可是大家都一样,想要个男娃,能顶起家庭重担,做一个顶梁柱,让家族繁荣!四叔,不上屋坐坐么?”三叔一边指着前方不远的家,一边跟爷爷说。
“先不去啦,改天路过再去吧”爷爷热情地回着话,开始继续往回走。不知藏在村子北头的哪个角落的几只喜鹊,突然歌唱着从我们的头顶飞远。
三叔客气回话地回音也在喜鹊的歌声中弥漫开来,消失在空气中,消失在故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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