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

作者: R小鲸 | 来源:发表于2024-05-25 12:55 被阅读0次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第九期读写营作业。


    童年的记忆不是连贯的,而是断续间,像天幕中散落的星星一样,每一颗亮着,然后隐隐地暗淡下去,在追忆时又亮起来。有时候回想我的过去,好像作为一个第三人,在观察着其他人的故事,于是笔落数次,将“我”删去,赋予了她新的名字。如果可以,是否也能期待,她也能通过文字,在白日梦、故乡与混沌的思绪包裹下,一直存在着呢?

    1

    “他斜着眼睛看我。”如果能成为一个小说家,就可以在处女作中的开头写下这句话,李浅浅想着,眼皮在眼睛上打架,然后呼呼地睡起来。

    五年级刚开学的时候,斜着眼睛看她的人是房志,班长。剃着寸头,身材微胖,穿深蓝色的毛衣,早读英语的声音环绕着他,杂乱,带着童稚气。他正领全班早读。李浅浅梳着两条小辫,在脑袋旁边弯出两个半圆,在晨读的气息里昏着。坐在第一排睁着眼睛打盹,不时从竖着的书本上方感受到房志的目光。一个来自班委的不怒自威的目光,她不敢正视,尤其是在自己没有做成好学生模样的时候。

    如今已经过去很久了,李浅浅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画面会一直落在她脑海里,以至于睡前胡思乱想的时候,还能细细地翻来覆去地想。转念其实也算是一件好事,这些天来,她一直在烦扰一件非常严重的问题。她最好的朋友是谁,想得几乎茶饭不思,无心学习。

    她其实早已采取过行动。午间大家都要去吃饭时,她把母亲送来的饭盒带来班上,趁早解决好自己的午餐,一片狼藉的剩饭剩菜大多都是蔬菜,她甚至都意识不到自己吃的是啥,便舒了一大口气,盖上了饭盒。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带饭盒到教室来,强烈的陌生感把她的大脑都要堵满了,她边吃眼泪边流,哭得很伤心,有好奇的同学凑过来问她,你怎么啦,她一边抹眼泪,一边沉默,因为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哭。如今狼藉被盒盖掩埋,好像脏乱也被清理了,令双马尾小女孩李浅浅感到一丝开心和畅快。

    早到的男同学已经在教室桌椅间的过道上打闹起来,她坐在第一排,只要不回头看,就能将自己排除在一切喧闹外面。她坐定在那里,盯着黑板上的一道细细的粉笔线,值日生没有擦干净的粉笔与黑板交接处,晕开淡淡的白色斑纹。她就盯着那道斑纹,迷迷蒙蒙地发起呆来,虽说浅色斑纹无趣单调,但李浅浅眼前却是光影错落,色彩斑斓,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些色彩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回过神来时,李浅浅注意到坐在最左侧第二排的一个女同学,她偏着头趴在作业本上,睁着眼睛,一副迷茫的样子。穆可,李浅浅想道,然后探身从座椅间挤出去,来到穆可旁边。穆可的皮肤颜色偏暗,扎着一条单马尾,眼睛很大很黑,嘴唇微厚,整张脸如同方块,只是没那么规整,李浅浅很少见她跟其他女生成双入对地出现,这是李浅浅采取行动的主要原因。

    “你有没有最好的朋友?”李浅浅走过去,终于费力说道,说完就浑身发抖地站在原处,看着穆可,等待回应。这样旁敲侧击,不至于让自己被拒绝的时候太过羞耻,虽则如此,她也早已做好了对方冲自己笑,并且揽住她的胳膊说,不如我们来做最好的朋友吧的准备。

    穆可抬眼看了看李浅浅,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低头忙着自己的事情,没有脸红,没有热泪盈眶,没有满怀期待地回看李浅浅,只是问了生疏的一声:“怎么了?”李浅浅大脑嗡的一声,梦境便破碎了,她掉头落荒而逃,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并下定决心这一天再也不离开座位。

    对待亲密关系上,维持怎样的距离才合适,李浅浅不大懂,当早已习惯的日常被打乱,心理失衡一时间无法平复,就开始病急乱投医。

    内疚,羞愧在内心翻腾不已,李浅浅羞红了脸,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号大傻瓜,自相情愿的傻瓜。想了一圈,她悲哀地发现自己对班上的女生并不是太熟悉,自己的生活里,早就也只有那一个丁璃了。

    她低头埋在书桌前,也可以清楚听到丁璃的笑声,这是午休过去不少时间,同学们都回到教室来了,她只要听到笑声,眼前就清清楚楚地浮现出丁璃的样子。瘦脸,小嘴,细鼻,笑起来眉眼全都弯成月牙,脸颊上深深凹下的酒窝显出俏皮,不大整齐的牙齿随笑意若隐若现。这是一张看上去多么舒服的脸,李浅浅早已把这张脸看了好多好多好多年,在她还上着幼儿园时,就已经烙在她心里了。

    李浅浅如今只能从毕业照上回忆起幼儿园时丁璃的样子,头发稀疏且微微泛黄,小脸皱成一团,眼睛微微眯着,略显迷茫地看着前方,她以前总是拿这照片来取笑丁璃的,丁璃只是发出不置可否的笑容。因为同一张照片里的李浅浅也是嘟着嘴,显然刚哭过,也并不开心,那是她忘了第二天要拍合照,被老师说了,临时找妈妈送了衣服来的。李浅浅和丁璃都坐在第一排,两个不开心的女孩子中间相隔着五个小朋友。

    脱离了照片,李浅浅对于丁璃最深刻的印象,还是来自于那首“找朋友”歌。“找呀找呀找朋友~敬个礼~握握手~你是我的好朋友~”他们围成一圈,然后散开。随着找朋友的节奏,去和其他人拉手,丁璃唱着歌,跳到胆小害羞的李浅浅面前,拉住李浅浅的手,李浅浅总是无法忘记那两个酒窝,好像能乘下一整个春天的风。

    五年级正坐在教室前面羞红了脸的李浅浅,实在忍不住地回过头去,看到丁璃的一只脚踏在不知是谁的椅子上,一只细而有力的手抓住一包可以吹出泡泡的粉糖,语调非常犀利,手上挥着那粉糖,说着价格。她家里开着小杂货店,卖许多大家感兴趣的东西,零食,玩具,米米卡。她在冲很多人笑,很多人,只是这些人里,再也没有李浅浅了。酸涩的泪水往肚子里流,李浅浅随之看到正在和丁璃对话的那个男孩,随之也不想流泪了,她感到了熟悉的愤怒。

    那个男孩发色深黑,一绺头发浅浅地在脑门上耷拉,眼睛黑溜溜的,他的皮肤很白,几乎像少女的肤色,有时脑门因为运动而挂上细密的汗水,增添了一丝活力,尤其是他现在正在笑的样子,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平时看不到的苹果肌也凸显出来。他的外套总是不拉拉链,跑动起来便随风飘扬。葛跃龙,李浅浅默默地念他的名字,黯然神伤,随之嫉妒的火舌吞没了她,她甚至分不清自己在嫉妒谁。

    李浅浅知道,如果在以前,她能够站在丁璃的身边,丁璃会给她分享带来的好吃好玩好喝的,也知道这样的日子以后不会再有了。

    丁璃不再是能够信赖的最好的朋友,当然,这并不是什么重色轻友的故事,而是在丁璃和李浅浅之间,插入了一个转学来的女生。

    杨青青来班上,是丁璃先接受了她,李浅浅则不能忍受自己的位置被取代,甚至不能忍受被复制,她必须是独一无二的。从五岁时,她就是丁璃身边独一无二的那个女孩了,她打心底对杨青青竖起了防御墙。

    七岁那年一起升上同一个小学,丁璃甚至为了李浅浅央求校方给她转班,得偿所愿后的两个女孩,都异常地激动和开心,满教室的陌生学生,她们两个眼里都只有对方,彼此相依,永不分离,这是诺言和约定。做最要好的女孩子所能做的一切,直到升入五年级。

    杨青青的到来激发了李浅浅过度的敌意,和丁璃相处的二人时光,变成了三个人,三人成行的时刻,中间走着的总是丁璃,俨然三人小团体的中心,事实也确实如此,杨青青喜欢紧握着丁璃的胳膊,无形中把她往自己身边拉扯,李浅浅默默地被拉开了一段距离,有时候也幻想着自己能走在中间,同时又觉得杨青青没什么好,是的,非常差,把自己独一无二的幸福都给抢走,她还得为了丁璃,笑着,装着开心,装着三个人的幸福她也感同身受,装着她自己也是多么多么的喜欢杨青青。

    她们讨论摩尔庄园,扮演宠物拉姆,讨论种植田牧场,鱼塘,黑森林,李浅浅游戏进度慢,只会简单操作电脑,总觉得自己被她们甩开一条街,也无数次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丁璃不再把她李浅浅当成唯一的倾诉对象了,她会带着装满春风的酒窝向杨青青诉说。这怎么能不叫李浅浅难受,心急如焚呢?那条曾经属于两个女孩子倾诉衷肠的心之路途,从食堂到教室的短短一段路,以前怎么也说不够,如今被抛在背后的李浅浅,在这条道路上越走越沉重,好像感觉到脊背,脖颈,四肢都被狠狠地压着。

    那一天到的时候,乌云沉沉地压在学校上空,花坛上整齐的绿化树随风飒飒作响,三个人一起在教室侧边的走廊上玩跳皮筋。

    杨青青在丁璃的那一头跳,她们笑,李浅浅只能看见杨青青的背影,她自己则独自一人歪在栏杆边上,暗自生着闷气。本应该彼此平行的皮筋,一头缠在丁璃站好的脚踝上,一头缠在李浅浅故意不配合的侧站的裤腿上,从中间到李浅浅这一头,不再是平行的线,而成了交错的乱麻,细窄的三角,歪歪斜斜。李浅浅生着闷气,还是希望有人注意到她的情绪,来问她怎么了,她就会告诉她们,杨青青踩到线了,为什么还能再跳,我踩到线了,为什么就得淘汰下来撑橡皮筋。负面的情绪,很明显丁璃和杨青青都注意到了,但她们似乎下定决心不再容忍耍性子的李浅浅,杨青青在细窄三角最宽的位置,也即距离丁璃最近的位置跳着她的皮筋,她们俩互相轮换,甚至直接将李浅浅排除在外。注意到她们跳的时候完全不管她了,虽然早就预感这样的结果,李浅浅的心还是刺挠了一下,满脸通红地撒了几滴眼泪,冲着栏杆外面灰暗的天空和沉重的大地看了最后一眼,然后抽出自己的双足,掉头走开。

    李浅浅没有回头,而瞬间失去绷紧力度的皮筋向着丁璃和杨青青的方向弹射而去,跳着皮筋的杨青青回过头去,撑着皮筋的丁璃也向李浅浅的方向看去,皮筋重重地弹射在她们的腿上,裤子阻隔下的刺痛不明晰,明晰的是心的感觉,汹涌而来的愤怒情绪。

    李浅浅想了许久,才略略明白,自己的嫉妒、好强、胜负欲,曾深深地伤到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她反思自己的行为,试着甩掉粘着她不放的嫉妒。

    “我们和好吧,行不行?”放学后的走廊,风声,夕阳,两个人面对面,背着书包的李浅浅拦住挎着书包的丁璃。

    丁璃摇了摇头。

    “你说不行的话,不行我就从这里跳下去。”李浅浅扶在栏杆上,冲着丁璃说到,这是三楼,只能看到几株树木的顶端,在风中晃动,李浅浅感觉到高空的风,它把脑袋旁的小辫拍到脸上。

    丁璃也不是胆小的人,她面色从容,指着楼下,静静地说:“你跳啊。”

    李浅浅还是没有忍住眼泪,她想说的话也不是想要跳下去的话,她想说的是一句对不起,话到嘴边依然变了样子,丁璃的表情让她的心狠狠地碎了,杨青青走上来挽住丁璃的胳膊,那么流畅自然。李浅浅再也找不到任何话说,她输了,于是她噙着眼泪,转过身去,背着书包从楼梯飞奔而下。卖惨宣告失败,她胆小到履行自己的诺言,从栏杆上跳下去都不敢。

    李浅浅发现,她一直以来对于丁璃的依赖,和丁璃一起玩耍的时光,多少已成为她学校生活的一切,她心中构筑的只属于两个人的安乐世界轰然坍塌,残垣断壁上只剩下了自己,而一整个汹涌澎湃和陌生的世界向她倾轧而来,她只想把自己龟缩在保护壳里。

    孤独让很多话无法轻易说出口,李浅浅的话积攒在心里,一天天增多,慢慢地便产生了要当一个小说家的想法。而不久,她便开始为此写下第一个故事。

    2

    “这道题做错的举手。”

    李浅浅举起了手,还偷偷地往教室后面瞄了瞄。记不起来自己不愿意在课堂上举手是什么时候了,公开处刑尤其不愿意,她低下头,脸涨得通红。

    随后她便想起了英语老师徐诺,徐老师一丝不苟,班级里是有奖惩制的,作业拿到优秀就能换一颗小星星,李浅浅便排着队去找徐老师拿奖励,翻开作业本时,她小小地贪婪了一把,指着之前已经兑换过五角星的一页优秀,如果这样的话,就可以多拿一颗星星了。徐老师却还是记得的,“这个不是换过了吗?”李浅浅感受到排着队的其他同学的目光,脸颊瞬间发烫。

    一节英语课上,徐老师问大家谁会拼随身听的英文,李浅浅悄悄翻开课本,迅速过了一遍,然后举起了手。她看到前方和她一起举手的,只有一个葛跃龙,徐老师把葛跃龙点了起来,“Walkman。”他站起身,轻易地说出了这些字母。理所当然是被夸奖,“葛跃龙早就背下来了,有的人还要翻书看才知道。”李浅浅脸颊泛红,因为喜欢的男孩子和自己是唯一知道这个单词拼法的人,而她高兴不起来,因为她翻了书。

    下一次她再去找徐老师换小星星,徐老师盯着她,问道:“这个之前是换过了吧?”李浅浅赶忙摇头,“这个没有啊。”

    “真的?”

    “没有。”

    拿到喜欢的小星星了,可李浅浅却高兴不起来。她想了很久,才终于想明白了,徐老师并不喜欢自己,甚而讨厌自己吧。正是在那个时候,她在课堂上不再举手了的,她第一次明白,自己不是个讨喜的孩子。

    但她不讨厌英语。有一次举办英语单词听写大赛,在午休时,她和班上一些成绩最好的同学一起参加,端木宁,葛跃龙都在,回去的路上,端木宁和好友彦文并肩边笑边走,葛跃龙则问起李浅浅知道“早餐”怎么拼吗?“不瑞克发死特。”李浅浅说。“对的哦,是不是BREAKFAST?”葛跃龙说单词的时候,语速很快,李浅浅很勉强地抓到那些紧凑在一起的字母,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葛跃龙就像在沉思,不做声地跟在她的边上,李浅浅作态地扭着脖子,看着栏杆外面的风景,树梢的尖端在阳光下面闪烁着光点,她感觉到自己的脸颊被斜射的光照得滚烫和通红,直到和葛跃龙一前一后地进了班级。

    不过在这里,并不是英语的关系,而是数学。数学老师陈安然头发长长的,卷成波浪,今天走进班级时,踏着一双黑色的高跟,上身是羊驼色高领毛衣,下身是紧身及膝裙,手上拿着讲义和试卷,走到讲台上就把它们放下,盯着全班同学的脸一个个望过去,“第6题已经讲过很多遍,还是有人错,来,这道题做错的举手。”

    李浅浅是这时候悲惨兮兮地举起了手,全班大概十几个人。李浅浅偷偷往后瞄,葛跃龙没有举手,丁璃也没有。“我说过的,下次再错就是五十遍,题目加解析,抄完的交给我。”那节数学课,李浅浅几乎不敢抬头去看黑板,一直把脸埋得低低的,好像怕别人看见她一样。

    应该要抄的吧,翻开数学作业本,李浅浅盯着那道题,题目就很长,占了试卷的三行,她深吸一口气,想起了男生们抄写语文词语的时候,一只手拿着两支笔,她有一次看到葛跃龙一只手拿着三支笔,一次就能抄完三个同样的词语。她举起右手,在细细短短的指尖挤进两支水笔,颤巍巍地写了两个字,章子涵便跑到她的桌前,“去跳皮筋吗?”“去!”李浅浅迅速地合上数学本,和章子涵一起跑了出去,王玉洁已经在外面等她们了。

    跳着皮筋的时候,同桌陈嘉宝路过,大声地招呼李浅浅,“喂,你那五十遍抄完了啊?还在这玩儿。”“额...二十遍左右吧...”李浅浅说。“哦。”陈嘉宝跑走了,李浅浅却被搅得不得安生了。她一边跳着皮筋,一边想要落泪,但她不断对自己说,没关系的,没关系的,直到上课铃打响,她才仿佛松了一口气般回到班上了。

    和章子涵在小区玩到晚饭时间,再做完作业,台灯下铺开数学作业本,李浅浅趴在桌子上,举起右手去抄。脑子里却翻来覆去,回味着和章子涵设想的新的人设和故事,慢慢地,抄写题目的笔停下来了,她的眼睛也开始不聚焦了,愣怔怔地盯起台灯来了,任是谁看到她那副样子,都要惊讶这娃娃的魂是被什么叼去了。她如同被电击一般突然抖擞一下,然后才继续写起来,写出来的却不是题目,而是其他毫不相干的东西了:

    “她是一只百灵鸟,是大将军之女,掌握数万人的军队,平时以金发双马尾形象示人,大家叫她灵蝶。而她是画眉一族的公主,一头乌黑长发,举手投足尽显优雅,名白汐也。”李浅浅继续想,想起一起回家的路上王玉洁给自己的人设,继续往后加,“她是天鹅一族的庶女,一头粉白的长发,容貌秀美,却遭到亲人的打压,幽禁深宫,没人知晓她姓名。”

    这个人设是不是有点惨了呢?不管了,玉洁喜欢的话就行。偏了偏头,李浅浅心思又跃动了起来,写到关键的情节了。

    “有一天,灵蝶正在练武场训练士兵,随后一个不速之客闯入其领地,原来是白汐,由于在宫中备受宠爱,有心向往外面的世界。而灵蝶自己也是做此想法,二人一拍即合,打算丢下一切去冒险,与此同时,有人正被军队追赶,逃到了灵蝶的领地,竟是天鹅一族宫廷的庶女,灵蝶指挥士兵把赶来的军队击败,救了那只天鹅,三个人第一次相遇,了解彼此的身世,虽然那天鹅身上还有一些疑点,另外两个鸟却也没有在意,她们已经约定好了,要一起去冒险。”

    李浅浅把三个人口嗨想出来的故事写了下来,不知不觉已到深夜,寂静的环境里,于她而言却不是那么孤独的,好像所有的黑夜精灵都能化出一朵花来,每一朵花代表着一个四正方方的字,这花丛在黑暗里开放,延伸到梦境之中。

    醒来时,李浅浅便想起了自己做的梦,在梦里,她溺水了,蔚蓝的波涛之上,陈安然老师穿着泳衣,一头扎进水中,把她救到了岸边,直到现在,她依然记得陈老师的长发潮湿后贴在细腻皮肤上的触感,陈老师丰满的身体上散发一股花香的味道,她还没有穿鞋,那双脚李浅浅上课的时候有时也会看到,举步走路的时候,雪白的脚跟就会和高跟鞋的鞋底分离一段距离,还有陈老师的脸,她望着远方,乌黑潮湿的刘海散落在额头上,耳朵也湿漉漉的。

    李浅浅在想到自己的题目还没抄完的同时,又想到,梦里救她性命的陈老师,又怎么会找她麻烦。不同的老师,毕竟是不同的人,自己只是被徐诺讨厌了而已。李浅浅吃了一惊,在自己的思维中,已经不再称呼徐诺为老师了。

    迷迷糊糊被妈妈拽起来,然后穿上衣服,胡乱扒了几口早饭,李浅浅出门的时候,大脑已经清晰了很多。没关系的,即使我是逃兵,也不会真的怎么样吧,只要我不说,陈老师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李浅浅心中莫名有这样的想法。

    于是,她把课余的所有时间,用来完善她,章子涵和王玉洁的故事上。放学后,她们就在路上,把故事演出来。那本写着三个人冒险故事的小册子,被另外两人在课上偷偷地翻阅查看。

    可是不知怎么的,陈老师真的没有找过她交债,她自己在心里却翻来覆去地想起来,自己还欠着债的,一记就是很久。

    3

    李浅浅每年都会回一次故乡。

    “栖霞秋天叶子都红了,好看得紧。”每次回老家,妈妈都这么说。去看外婆时候,不是夏天,就是冬天,没有哪次能看到漫山遍野红透的栖霞山,也就由着她去说了。

    坐的是大巴车,从东山到栖霞,要开个两小时。起初,李浅浅还睁着眼睛,数着窗外掠过的树影,一,二,三...三十二...数不到五十,就睡着了,有次数得多了,能到一百零三棵,在心里对自己说,要记得这个记录啊,也想不起到底有没有接着数,醒来之后,只记得这个数字了。

    印象里妈妈总会提一大堆东西,牛奶,零食,旺旺大礼包,走的时候又提一大堆东西,米,油,鸡蛋,菜。有一次,提了一只活鸡,装在蛇皮袋里,探出一只脑袋。坐大巴,鸡嘎嘎叫,同车的多是年纪大的,几乎人手一个蛇皮袋,也就对这鸡的存在没那么稀奇。有的站会上来很多人,上车的时候没座位,李浅浅就坐在靠近司机的台子上,抱着自己帮妈妈拿的很轻的行李,头也像鸡一样一点一点,困得打盹。那头总是在低到一定程度之后,猛地抬起来,和鸡对视一眼,仿佛仍在梦里。

    那鸡从外婆那儿提回家,在阳台上度过两个夜晚,李浅浅当它是宠物,不时溜进去看它,鸡怕生,咯咯叫,脚被麻绳拴在搬到阳台的一根衣架上,徒劳扑着翅膀,没了农村的土给它跑,给它挖蚯蚓吃,鸡肉眼可见地消沉下来。妈妈不敢杀鸡,一次次来看,摇摇头说,“鸡在这活不下来的。”不知道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对女儿说。李浅浅悲伤地看着鸡,从它的眼里也看到浓浓的悲哀。

    后来妈妈拿出去菜市场,叫人帮着宰了,回来的时候,提着一袋血红的肉。李浅浅为它难受,她早把它当成一只心灵的旅伴,她跑回房间里,哭得昏天黑地。那天晚上,李浅浅喝着妈妈做的汤,觉得味道很好,多喝了两大碗,妈妈把两条手臂放在餐桌上,看着女儿美滋滋地喝汤,自己不动筷,还记得用南京话说,“那是鸡熬的汤,鲜得很,有营养,多喝点。”一会又说,“慢点子喝,别呛到。”李浅浅扒着碗,吸溜吸溜地,一边点头,一边把鸡喝到胃里,满嘴流油。李浅浅喝饱了汤,妈妈起身收拾碗筷,把还剩下一半的汤和鸡肉存起来,放到冰箱里,等下一顿再吃。

    再后面,李浅浅和妈妈回家,妈妈不再拿活鸡了,都是在村里杀好,提着肉回去。唯一不变的,是给外婆带好吃的,然后把外婆给自己的,带回城里的家,做给女儿吃。只不过,妈妈给外婆的那些美味,大部分也让外婆给了舅舅了,至于舅舅舅妈会不会把那些东西留给表哥,这就是李浅浅不知道的了。

    每回到外婆那,都要见表哥一次,每一次在大巴上,李浅浅看着窗外,就想象自己的成长让表哥惊讶的场景。那画面演练千百遍,也没真正发生一次,表哥的眼里,她永远是那个幼稚不成熟的小屁孩,只会流着鼻涕跟在他后面乱叫。表哥喜欢在田里的小树林上刻字,刻着“潘杰到此一游”,还会钓鱼,抓虾,一次抓了只青蛙,李浅浅还是跟在他屁股后头,看着他把青蛙的头伸到院子里装水的桶里,身子露在外面,用桶盖狠狠一压。青蛙是柔顺滑软的身子,一下子也没了力气,垂下来像块破丝绸。李浅浅看到,感觉被扎了一下。潘杰成绩不好,总是吊车尾,不像李浅浅,可能唯一擅长的就是背书和考试。

    有一次李浅浅偷翻潘杰的课本,看到一道题,看不懂,无知和未知的恐惧攫取了她,她捧着大她三岁的表哥的作业本,跑到他面前,问那道题怎么做,潘杰看了一眼,就摇摇头,不会,然后低下头,继续拨弄在地上缩起头,四肢和尾巴的乌龟。李浅浅看了一眼乌龟,脑子里不自觉地蹦出那只丝绸一般的青蛙,心又被扎了一下,没说话,就把作业本送回表哥满是灰尘的桌子上,再不翻开了。可能直到初中,她才会偶然想起,那道月球传声的题很好理解,真空不能传声。

    小学毕业前的最后一个暑假,在龙潭,回城前,妈妈又说,“栖霞山的枫叶在秋天很好看,全都是红的。”李浅浅远远地望着深棕和深绿交错融合的那座山,看不到妈妈回忆中的那片红色,也许只要她还上着学,就不可能看到秋天的栖霞山了。坐上外公的电动三轮车,她远远地往院子深处望了一眼,潘杰正蹲在门前,把冬天就要杀了吃的肉狗抱在怀里撸着。外婆站在门口送别,她于是挥了挥手,说,“外婆再见。”语调和她来时挥手说“外婆好”分毫不差。

    尾声

    当时的孩子,感觉童年很漫长,永远过不完,永远长不大。而一瞬间,回过头来,发现和童年已隔了十数年的光阴,才发现未来它真的一直就来了,不管你是否准备好了。我的童年全是学校、考试、做题,而在其中的小小心思,大大白日梦,把它装点得有那么一点不同。李浅浅仍是个孩子,徜徉在她无比幸福的童年时光里,即使她仍然觉得自己有许多的烦恼,多想亲口对她说,很幸福啊。留下她,现在的我,又不得不蓄势待发,朝着新的未来不断前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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