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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奶奶,大爷爷又来啦!”,我向鱼塘边的菜园里喊道。
那天是周六,蓝天中挂着一颗黄亮的太阳,没有一丝的云,远处的山被一片朦胧的蓝色笼罩,近处的山则是一片葱郁,田里的稻谷这时候绿得发亮,凉爽的风吹得它们窸窸窣窣的,稻田边缘上的绿青蛙,这时正一半身子在水里,一半身子在空气中面无表情地晒着太阳。
那一年,我十岁。
奶奶听见我说的话后,便从菜园子里走了出来,大爷爷这时已经走到我家大门口前面了。
“您老这时候得空来转转哩?”
奶奶满面笑容地说道,边说边取下她刚刚干活时用的破旧的手套。
“是呀,这天气,诶——好嘛……到处转转——转转……”
大爷爷说话慢得像《疯狂动物城》里的那只树懒,边说着大爷爷的眼睛边看向了我家里,我奶奶马上懂得了。
“那就搁这坐会儿!我去屋里头给您倒上一杯白酒来,这前几天自家刚酿的嘞!”
说完奶奶便去家里拿出一张凳子来放到我家大门口边上,示意大爷爷坐下,然后奶奶便进屋倒酒去了。
“这么客气干嘛吗,诶……”
大爷爷边说着却也边咧着嘴笑着坐下了。
我那时正在塘里面用自己制造的劣制鱼竿钓鱼,在见到大爷爷来我家后,我本想马上回到房间去看电视以躲避大爷爷无聊的唠叨的,可那时候鱼漂(这是我在赶集的时候在镇上买的)正在水面上一上一下地动,于是我止住了脚,马上全神贯注起来,就在鱼漂猛地一抖动之时我马上提起手中的鱼竿——一条黄肚皮的鲫鱼立马被我悬至于空中,我把它嘴里的鱼钩子取出来,然后将它丢到我那装鱼的水桶里,接着我在塘里洗了洗手,准备回屋里看电视去了。
就在我站起身来,准备走回屋里的时候,大爷爷叫住了我,他好像是才发现我在这里,大爷爷的耳朵不太好使,刚刚我大声喊向奶奶的声音他应该没听见。
“怡宝几,你哪个时候在这里的!”
大爷爷指着我说道,好像觉得这事很搞笑似的,接着哈哈笑了几句,这次他说话不像树懒那么慢了。
“我早就在这里了嘞,我在钓鱼。”,我指着我家的鱼塘说道。
“哈吼,还钓鱼哩你这小娃娃……”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并扭动着身子,正想走时,大爷爷又叫住了我。
“怡宝几呀,你那个……在学校的学习——怎么样哩……我嘞冲宝几呀只道这学习难呀……”
冲宝几是他孙子,我的同学以及好朋友。
“我们都一样呀,成绩在班上都是中等的样子。”
“不好也不差!”,我补充道。
“嗯!好嘞,诶,我呀——就不多管你们年轻人的事情啦,诶,你们嘞,要多听——毛主席的教导——好好学习,还有——天天上上!”。
大爷爷刚说完,奶奶便出来了,我总算松了口气,连忙跑回了屋里。
大爷爷接着用着打趣的口吻向我奶奶说道:
“你嘞怡宝几还会钓鱼呀,这小家伙!”,说完便哈哈笑了几声。
“就是嘞,玩得没名堂了,塘里的鱼都被它钓昏了!”
奶奶说着便又走向了塘边的菜园,并嘱咐大爷爷慢慢喝着,不要着急。
回到屋里后,我却并没有看电视,我心里在为我那一块鱼饵发愁,那是我用家里的猪饲料和面粉和着做的,这样,鱼饵看上去和专业的鱼饵相差无几,这时候我的那块鱼饵正暴晒在太阳下面,我刚刚忘记将它放至阴处了,如此下来,鱼饵会变得又干又硬,其钓鱼效果肯定会大大变差的,于是我心里急切地盼望着大爷爷能赶快走,可大爷爷好像跟我作对似的,我越着急,他就越慢悠悠的,他这时正一个人坐在那里,端着酒杯,喝完一口便巴兹巴兹下嘴巴,接着那端着酒杯的手便放在大腿上,然后抬起头来,一下看看那边的稻田,一下瞅瞅这边山坡,一下又望望自己的那双老黑布鞋,布鞋上沾着有黄泥,他便用手揩揩,然后再慢慢地抿一口酒,巴兹巴兹一下嘴巴,又重复起上面的动作。
最后,我终于忍受不了了,但我还是不愿冒险忍受大爷爷那无聊的唠叨出门钓鱼去,于是我看起了电视,少儿频道正放着熊出没,我马上沉下心来了。
过了很一会儿,外边突然传来奶奶的声音,那时天空已经阴沉下来,厚厚的云聚集着,太阳已经不见了,看起来好像过不久便要下雨。
“就回去了吗,不再坐会儿呀。”,奶奶依旧是满面笑容地说道。
“哎,回去了,回去了,看这天怕是——要落雨啊,我要回去收一下被子啦!”
大爷爷抬头望了望天,说道。
接着大爷爷把酒杯放在我家大厅的一个红桌子上便走了。从我家去向大爷爷家有两条上坡路可走,一条是宽敞的水泥路,还有一条是狭窄的阶梯路,水泥路坡不陡,很好走,阶梯路的坡却有几分陡,且那些阶梯歪七八钮的,经常有一些绿苔藓附在上面,那路是很不好走的,尤其是冬天,而大爷爷走的便是那条不好走的阶梯路,大爷爷走路时弓着背,双手搭在屁股上,两腿一前一后地踱着步,眼睛不看前面的路,只盯着自己的脚,给人一副行动不便的感觉,且加上刚喝了些酒,这感觉更甚,奶奶注意后,脸上露出了不好看的神气。
那时,在听到他们的对话后的我便马上关掉了电视,冲向我那一团可怜的鱼料,果然如我所想的,虽然这时天已经阴沉下来,但它还是已经变得又干又硬了,我从鱼料上取下一点,那一点便立马变成粉末状,好在鱼料里面的部分还没有变成这样,于是我摸掉干硬的部分,留下里面还可用的部分,干硬的我便丢去我鱼钩下沉的地方以打窝用。
接着我便又全神贯注地望着鱼漂了,可那鱼漂这时却一动不动,不一会儿,奶奶突然说悄悄话似的对着我说道,且那语气里带着有几分阴森:
“怡宝几!你快去扶一下你大爷爷呀,等下他绊倒在我们家边上……”
话说到一半奶奶便不说了,而是用眼神对着我说下去,我知道那眼神里的意味——大爷爷绊倒在哪都可以,就是不要绊倒在我家旁边!绊倒在别家我们家可以装怜悯,看热闹,但一旦绊倒在我们家里……
“你自己干嘛不去!”
说完我便丢下鱼竿,离开了奶奶和那阴沉的天空。
二
大爷爷喜欢喝酒,在我们村里是个出了名的酒鬼,自家里的酒不够喝,他就去他儿媳家讨酒喝,儿媳家也不够了,或者是不给了(这倒不是因为小气,只是因为有时候大爷爷喝得实在是太多了)他就去村里人家讨酒喝,在村里人家讨酒还好,客客气气的,好像他来到人家里不是为喝酒而来,而只是单纯地来慰问慰问似的,在他儿媳家可就不同了,“拿酒来!”“给我酒!”“不给我今天就不走了!”这样的话是常从他儿媳家里冒出来的,他儿媳常来我家对着我奶奶抱怨,怨着怨着便哭,哭得那叫个伤心呀,全身上下都在抽泣,这让那时的我很感震惊,因为我是极少见到大人哭的。对此,村里人都司空见惯,也都或多或少地劝大爷爷少喝酒,可大爷爷总是口上应着好,到头来还是依旧那样干,他们都可怜那儿媳,总是叹道:“哎,碰上这么一个老子……”
醉酒后的大爷爷总喜欢耍酒疯,耍起酒疯便要和大奶奶骂架,大爷爷倒是没什么,大奶奶却是时常跟他骂得掉眼泪,有时他们甚至还会动起手来,有一次,大奶奶气不过,竟将大爷爷的耳朵狠狠地咬了一口,咬得大爷爷哇哇大叫,一只耳朵鲜血直淌。村里人对大爷爷也都是能避之便避之,但毕竟这邻里之间有个亲戚关系在这里,于是便也只好拐弯抹角地避,常常话语里对大爷爷的到来表示高兴坏了,实际上心里怨得很,嫌弃得很。
对待小孩子,大爷爷总喜欢问他们学习上的事情,而学习却也正是小孩子们最讨厌的东西,于是小孩子也对大爷爷能避之便避之,可大爷爷问这般问题就算了,问来问去却还总是那几句,学习怎么样啊,班上得了第几啊,将来要不要考清华北大啊,接着便要说起自己年轻时的事迹来,边叙述边还要教导孩子们,最后,大爷爷一定还会带上一句他口中的毛主席的话:好好学习,天天上上。他说这句话总是不用乡里话,而要用普通话,普通话又说得不标准,于是每次那个“向”字总是要读成“上”的音来。
既是乡里人,那么农活则是不得不干的,大爷爷也不例外。大爷爷每天总是和大奶奶一同去干农活,大奶奶能干的很,总是一干就是一上午或一下午不休息,而大爷爷却不同了,大爷爷的身体不好(又抽烟又喝酒哪能好呢,且这两件事还干得那么凶),总是干了一会便要坐下来捶背歇息,大奶奶见了也只是摇头,叹气。一次,我们一群小孩子跑到他们干活的地里,见大爷爷坐在一棵金银花树旁边,便对大爷爷说:
“大爷爷,你怎么坐下了呀,大奶奶都累死啦!”
大爷爷摆摆手:
“我干不能太久,腰不行呀……”,大爷爷说完,我们便哄笑着一股地脑儿散开了……
三
关于大爷爷与我之间的事,我记得不是很多了,只有两件事我还依稀地记得,或许,我与大爷爷间的故事也就那么两件吧,毕竟我是总爱躲着他的。
第一件事严格的来说是我家的狗子和大爷爷之间的事,而不是我。
那天,阳光正好,我带着我家狗子去大爷爷屋后边的山上去捉一种虫子,这虫子不大,只人的指甲那么大小,大概是为了保护它们自己,它们的翅膀外边都有着一层硬邦邦的壳,那壳是蓝绿色的,除了那蓝绿色,其余部位便全是墨一样的黑色,我们村里叫它凤凰虫,这和城里人所谓的凤凰虫是不同的。
当时,我们班里流行着养这种虫子,我们把他们放在一个大人买完手机后不用了的手机盒里,或者有的甚至还用很大的鞋盒来养,我们在里面放一些山上摘来的叶子,但大多时候都见不着它们吃那叶子,或许是他们怕人,只在没人看它们的时候才吃吧,当然,当时我们也流行养蚕,养蚕可比养凤凰虫有趣多了,既吐丝又化蛹的,实际上当时我们养凤凰虫的兴味全然不在于养的过程,而是在那捉的过程,这虫是很好捉的,夏天里去山上,随随便便找上一聪灌木,上面的叶子上总能见着凤凰虫的身影,当然,它们也会飞,但他们的反应似乎是很迟钝的,所以从我们眼底下飞走的凤凰虫并不多。
上山时我也总喜欢带上我家狗子,狗子也很乐意与我一同上山,上山后它会去追那些花丛里的蝴蝶和蜜蜂,有时候甚至追得忘形了,一股脑儿奔过来把我的凤凰虫也都吓跑了,它还喜欢吓唬地上的小动物:它把它后两条腿固定住,前两条腿对着地面上一下一下地扑,小动物们往左边跑它就转而往左边扑,往右边它就转而往右边扑,有时嘴里还会发出呼呼的声音。然而它到底还是不懂得自然界的凶恶,一次,它居然对着一条在草丛里的红边蛇扑,我那时候还不知道那草丛里是条蛇便走了过去,在见到那一条红边的长东西在草丛里吐着舌头星子后,我吓得赶忙抱起我家狗子跑开,或许再晚点那蛇便要发起进攻了。
“不要命了你怕是,蛇你也敢唬啊!”
我对我家狗子训斥道,接着它喉咙里呜咽几声,以表示知道了生活的险恶。它有时候也还会刨土,不知道它在找些什么。
那天上山后,我和狗子依旧地分好了工,它去追蝴蝶追蜜蜂,我便去捉凤凰虫,那天许是运气不好,我找了好几丛灌木都只零零星星的几只或一只凤凰虫,有些甚至还一只都没有,只一些被虫吃出很多洞子的叶挂在上面,寻了好一会儿后我有些累了,便想找我家狗子坐下说说话,可这时候却不知道它上哪去了,我叫了好几声都没见它来,那时候已经临近吃午饭的时间了,过不久我想奶奶就会唤我要我回去吃饭,于是我便抱着我那装着凤凰虫的盒子下山了,下山后要经过大爷爷家才能到我家,而到大爷爷屋后边时我却看见了我家狗子。
它正和大爷爷待在一起。
大爷爷家这时已经开始吃午饭了,但大爷爷并没有和大奶奶一起坐在家里吃,而是夹了些菜搬来凳子坐在外面吃,这倒也很有几分惬意,外面那时正沐浴在一片温和的阳光之下,且不时还会吹来一阵凉风,这时虽是正午,但在我们那乡下太阳并不烈的。
我家的狗子站在大爷爷的旁边,尾巴不住地左右摇摆着,好似一阵乱风吹动着的狗尾巴草,仰起头来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大爷爷手中的饭碗。
“狗子,你也想吃啊?”
大爷爷用着打趣的口吻对我家狗子说道,我家狗子只一个劲地摇着它的尾巴。
“过来,嘬嘬嘬——”
说着,大爷爷把一只手上的筷子搭在另一只拿碗的手的手指间,然后伸出那只手示意我家狗子过去。我家当然狗子摇摇晃晃地,不,活蹦乱跳地去了,接着,大爷爷拿起筷子,然后竟将他碗里的腊五花肉夹了出来丢给我家狗子,接着,我家狗子好像有谁会跟它抢似的,连忙扑上去,巴滋巴滋地吃了起来,它一定高兴坏了吧,在家里它吃的可一直是硬邦邦的骨头和雪白的米饭!
“好吃吗,哈!个小狗子!”
大爷爷边说边摸着我家狗子的头,狗子将地上的肉吃完后又眼巴巴地望着大爷爷。
“没有啦,你看!”
说着,大爷爷将只剩了白米饭的碗伸给我家狗子看,我家狗子不懂得,以为他是要喂它他碗里的饭吃便将头伸了过去,大爷爷连忙收回了碗。
“你这狗子哟!”,说完大爷爷哈哈笑了几声。
“我要回去——诶,夹菜啦!”
说着,大爷爷便回了屋里,这时奶奶喊起我来了,叫我回家吃饭,我为了显得自然便不即刻应我奶奶,见大爷爷进了屋后我才往家里跑去。
大爷爷家后来也养了条黄毛狗,那狗子几乎天天伴在大爷爷身边,大爷爷还给它脖子上挂了个小铃铛——要知在村里——那可精致着呢!
第二件事发生在我们学校,那次大爷爷喝醉了酒。
是星期三的一个下午,我们那时正坐在教室里上着当天白天的最后一节课,由于是最后一节课,这时候我们人都有些心不在焉了,班上窸窸窣窣的,都在小声谈论着等下下课的自由活动时间该怎样度过,那时已经有很多人开始组队好下课一起玩什么了,而我只是发着呆,也没人来找我组队,于是便幻想起自己变成超级英雄后的情景。自由活动的时间很长,有一个半小时,一个半小时后便是吃晚饭的时间,我们学校自三年级开始便有寄宿,那时我已经五年级了。
那节课我还清楚的记得是一节英语课,由我们班主任刘老师给我们上,刘老师是一位女老师,人长得很是秀丽,身材也很苗条,一头染成黄色的秀发,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笑起来不时会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那天,刘老师讲课正讲的津津有味,突然班里头一阵躁动。
“安静!”,刘老师喊道。
“老师,窗外边有个家长。”
班里一位同学向老师提醒道。于是刘老师望了过去,那正是大爷爷。
接着刘老师走出教室。
“您老来干啥的哩?”
刘老师和蔼的问道,大爷爷却不说话,只满脸笑容地望着刘老师,接着他忽然眨巴着眼睛向刘老师说道:
“老师,您贵姓呀!”
这话引得我们班上一阵笑,刘老师虽听明白了大爷爷问的什么,却还是不自主地说了句:
“啊?”
大爷爷又重复了一遍:
“您——贵姓呀!”,这次他的语气更加和蔼了。
“哦!我姓刘。”
刘老师边说着边摸了摸头,这样庄重的书面语言叫她差点没缓过来,同时刘老师闻到一股很浓的酒味,大爷爷爷脸这时也红得像是猴子的屁股,刘老师猜测他应该是喝醉酒了。
“刘姓好,诶……刘——刘……”
大爷爷刘了好一会儿,一只手指着天花板,眼睛闭着且眼皮子不断地在抖动,最后他终于说道:
“六六大顺!诶……人生啊……呃,一帆风顺!”
“诶,谢谢您,谢谢您。”,刘老师弯下腰去不断地鞠着小躬。
“您今天来学校干啥的嘞?”,刘老师终于又问到了这个问题。
“我呀!我……我今天来到这里喝酒……诶……我知道我嘞孙子冲宝几——就在这里上学,我!我就……呃,来了,想看看他!”
大爷爷说完后一把将身子靠去了走廊的栏杆上,好像要晕倒了似的,刘老师见状马上扑上去扶了一把大爷爷,
“不用不用,我——诶,没事的,没事的!”,大爷爷说着摆了摆手。
接着刘老师便走来教室。
“邹冲,你过来一下。”,刘老师说道,邹冲便是大爷爷口中的冲宝几了,刘老师轻声对他说:
“邹冲,你等下送你爷爷回去一下,你爷爷看样子喝醉了。”,顿了一会儿,刘老师又把我叫去,说让我跟邹冲一起送一下大爷爷回去,她知道我们是一个地方的。接着我便和邹冲一起走出了教室。
“爷爷。”,邹冲说:“走,回家去吧。”
“冲宝几呀,学习怎么样了呀!”
邹冲不理他,只走过去扶着大爷爷往楼下走,我见状也马上跑去一起扶着大爷爷。
对这个差事,我是极其愿意干的,出校门后,我便问邹冲:
“等下我们多久回学校?”
“不急,好好玩会儿。”,说完他便嘿嘿地笑了。
“等下吃完晚饭来我家玩,我家堆了个乒乓球桌!”,邹冲又说。
“好!”,我说。
“俩小子,就想着玩——”,话还没说完,大爷爷便狠狠地咳嗽了几句。
接着我们三人便肩并肩慢吞吞地走着,路上,一片一片的池塘与稻田被我们穿过,我们路过了很多户人家,他们这时都已经开始吃晚饭,他们都不坐在屋里吃,都夹了菜搬个凳子在屋外吃,这些人家大都认识大爷爷,不断地跟大爷爷打着招呼,大爷爷也不断地用他那慢悠悠的回话应答着,夕阳隐在厚厚的灰白色云层里面,只现出一片惨白的光亮,我和邹冲不时地聊着白话,大爷爷的话依旧很多,但我们俩都不甚理睬他。
走到半路时,大爷爷却突然停了下来,然后望着天空说道:
“大爷爷我嘞,诶,突然想起身上还有蛮多现钱,怡宝几冲宝几呀,我来……给你们点零用钱!”
说着,大爷爷从他的内衣袋里掏出一把整整齐齐的钱来,接着掏了两张五元的,分别给了我和邹冲一人一张——可别觉得这数目小,那时候,我家里一个星期给我的零用钱也就三块呢,这大概也是我对这件事记忆深的一个原因吧。
接着,大爷爷又对我俩说道:
“你们两个,将来……诶,要努力——”
大爷爷闭了闭眼睛,顿了一下,又说:
“要努力考清华,考北大。诶,要听咱毛主席滴——教导,那话怎么说呀……诶,好好学习,天天上上!”
说完,大爷爷目光有如谁违背了真理一般的严肃。
接着,我们便又扶着大爷爷往家里走去,接下来大爷爷不说话了,只到家后他对我们说:
“多谢你俩兄弟啦!”
四
如今,大爷爷已经过世了,但也还不久,就在上个月,我那时刚好放着假在家里,于是便参加了大爷爷的葬礼,葬礼上,很多人趴在木棺材上哭,我也小心地瞟了一眼过世后的大爷爷,他的脸上不是一种苍白的颜色,而是一种乌云般的黑色。
“哎,前一天还见他在我家那片田里转悠呢,后一天就……”
“听说是摔倒一条河里绊死的,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就是喝酒!酒喝得路都走不稳了呀……”
“哎,这个人也是个蛮好的人,就是喜欢喝酒……”
“他孙子哭个死呀,我听说他一听到这个消息就马上回来了,回来就没日没夜地哭呀,就是现在你看……”
……
有一句话说:人虽然死了,但依旧还能活在人们的记忆里。
那天在葬礼上,并没有多少人在回忆大爷爷的一些事情,而在葬礼后却不少,那些回忆的叙述很多,但这些叙述里都没有着这么一句话,这句话是:“好好学习,天天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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